1 ☆、醉樓

天啓五年,初春,龍雀城。

醉樓。

要說這高國最高之處,不是皇宮不是廟宇,而是這位于高國邊境之地的醉樓,足足有九層,十數丈之高。

拟把疏狂圖一醉。

當真是好大的風流,好大的狂妄。

醉樓的由來未知,只知道它是彙集天下消息之處。在這裏,上至國仇家恨下至雞毛蒜皮,只要有錢,沒什麽買不到的。只要你願意,連路上随便一個人的亵褲顏色都能知道。

對于醉樓的重重說法是否言過其實沒人知道,但至少還沒有一個人從醉樓空手而歸,都能買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而醉樓掌握了這麽多秘辛,竟沒有被一人上門找過茬子,也算是一件奇事。

據說醉樓能安穩的開到現在,拜其樓主所賜。

醉樓之主,乃天下第一性情不定之人,江湖人稱“重九”的重溪。

重溪,性別男,年齡未知,喜好未知,門派未知,師從未知。很少有人能見得重溪一面,但傳言其長相陰柔俊美比女子還要妖豔,而且功夫詭異不知出處,性格陰晴不定。可他一沒朋友二沒紅顏,都不知道關于重溪的傳言是怎麽流傳出來的。

不過這個重九的稱呼倒是能追溯其起源——據說是取自九命貓妖之說。

江湖險惡,重溪幾次三番命在旦夕,卻又每每化險為夷,無一例外,九命貓妖之名因此流出,故人稱“重九”。九命便是極數,他卻還要重上一重,可見這人運氣之好,非一般人可比。

而重溪本人武功之高,讓人只能望其項背,故而醉樓雖然得罪了不少江湖門派劍客俠士,卻沒有人敢上門挑釁——事實證明,那純粹是在找死。

如今正值春季,萬物複蘇之時,醉樓卻是一片寒意徹骨,血意深沉。

若要問為什麽,這倒好說,因為樓主重溪剛剛得知了一個消息。

只不過不是好消息罷了。

“你再說一遍?!”重溪氣急敗壞的質問自己的屬下,看那樣子恨不得将房子拆了。

“機、機關谷有人逃了出來……”

“廢物!你們竟連一個小小丫頭藏身地下都沒有發現!我要你們何用!”重溪盛怒之下的一掌讓那人的身體瞬間碎裂開來,鮮血濺了滿屋,就連重溪身上臉上都是猩紅之色。

訓練有素的下人們早就習以為常,一部分人将屍塊收起來,再把屋子打掃幹淨,另一部分人伺候重溪沐浴更衣。

重溪躺坐在浴湯裏,水汽氤氲下使得他的面容越發妖豔,如地獄之花。

“啧,麻煩。”重溪揉了揉緊鎖地眉頭,頗為不自在,手指敲着池壁,叮叮咚咚的,“機關谷,機關谷……飛白,機關谷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潮濕的水汽中,戚飛白像是個鬼魅一樣從暗處顯出身形,聲音僵硬地答道:”廣德三年,七月十八。”

“廣德三年啊……現在是天啓五年,都五年了。當年是八歲,現在也不過十三歲。”重溪摸了摸下巴,“八歲,八歲在機關谷能學到什麽……”

“機關谷中規矩,從識字起便開始學習機關術,無論男女皆如此。而且那個幸存的女童,是機關谷的少谷主。”戚飛白的聲音又适時地響了起來,完全不顧及重溪聽後的反應。

果不其然,池中人瞬間暴怒。重溪一掌拍下,水花濺起一丈多高,重重落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

“果然是廢物!竟連個八歲女童都不能發現,結果現在這個爛攤子還要我來幫你們收拾!我養你們是做什麽的,給我添堵的麽!”

戚飛白一言不發退到一旁。

“飛白,那女子叫什麽來着?”

“卓玖言。”

“我怎麽記得機關谷主是姓芈呢?”

“原名芈妙容,後改名為卓玖言。”

重溪一步步踩着白玉臺階上來,上面鋪着的黑色貂絨襯得重溪的皮膚愈發白嫩,當真是美人。

可惜是蛇蠍美人。

重溪一面被人伺候着穿衣一面給戚飛白下命令:“查,給我查!她是怎麽逃的,有誰幫她,一件一件事無巨細的給我查!”

“是。”

“三天後我要看到結果。”

戚飛白低頭,面無表情毫不猶豫:“是。”

沐浴後的重溪心情大好,即使被機關谷的事情鬧了個不愉快,但也沒有過多的影響到他的心情。

滅門什麽的,他做了不少,但凡是有人礙着醉樓的路,就一定要鏟除。

機關谷中的機關術天下聞名,不少人心之向往卻不得其法,于是紛紛上醉樓讨要機關之術。

可重溪手中怎會有這種寶貝,就像他手中也不會有南冥派絕不外傳的武功秘籍是一個道理。

就算有,他也不可能給別人。

當有第一個人來問的時候,重溪就起了殺心。一而再再而三,重溪心中殺意越來越強,終于有一日,他決定要将機關谷全谷殲滅。

他不可能為了幾個人為了機關谷毀了醉樓上百年的名聲。

那就是他的罪了。

于是他派出足足一百個人去将機關谷屠殺殆盡,又派出五十人将前來醉樓讨要機關術的人滅了滿門。

醉樓的名聲因此得以保全。

而醉樓的名聲也一直都是這麽保全的——殺。

所以外界傳言,是不可信,不可信啊。

“樓主,今日是去哪兒?”侍婢寄雲小心翼翼的張口問道。

重溪看了看自己身上這身茶白色長袍,心情甚好的回答:“我要出去。”

“需要幾人随侍?”

重溪擺擺手:“我一個人出去,你們不要有人跟着。我戌時回來,記得準備夜宵,今天要吃山藥糕,金絲蹄髈,茶要普洱,酒要玫瑰露。”說完優哉游哉地出了醉樓的大門。

“是,奴婢記下了。”

龍雀城位于高國西北部,地處偏僻卻是兵家必争之地,是以大小戰亂不斷,以至于家家戶戶都見怪不怪。那條街敵軍都已經殺了進來,這條街買賣照做飯照吃,實在是心寬的讓人汗顏。

醉樓之所以建在這裏,就是因為邊境之地往來之人較多,消息多且雜,方便收集,經常會有語言不通的外族人慕名前來,這樣有利可圖,而且是暴利。

初春天氣微寒,行人不是很多,但是兩邊的店面鋪子卻依然紅紅火火,門庭若市。大約是剛出了正月,家裏都要采購不少東西。

重溪在街上溜溜達達,東瞥一眼西瞅一眼的,懶散的樣子跟剛才在樓裏判若兩人。龍雀城的人沒有不認識重溪的,看出他現在心情不錯,遇上了都打一聲招呼,稱呼一聲“重樓主”。

由于冬天剛過,不是戰機,于是現在便是龍雀城為數不多的安生日子,雖然有戰事也不會對城中人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

重溪将整條街溜達了一遍,發現沒什麽好吃好玩的,于是打算轉戰另一條街。

轉戰另一條街的結果就是——

現在重溪左手一串糖葫蘆一包桂花糖,右手拿着剛吹好的糖人,嘴裏叼着牛皮糖嚼啊嚼……嘶,粘牙了!

重溪就這麽滿手滿嘴的食物遇到的戰修。

戰修是第一次來龍雀城,墨青色長衫,手提長劍,眉飛入鬓唇薄似劍,看着就一股正氣凜然,滿足所有人對于大俠的腦補。

只是那人的一雙眼睛,卻不是星目,而是大而圓的貓兒眼,眼梢尖尖,機靈的嘞。

重溪咬了一口糖葫蘆心說這人眼睛真大。

戰修瞥了一眼重溪心說這美人是個吃貨。

重溪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人好幾眼,心說這人好相貌啊一看就是大俠這一身正氣的不過那雙眼睛怎麽那麽像我養的那只貓呢?話說回來好像已經好幾天沒看見貓崽子了……重溪啃了一個又一個糖葫蘆在嘴裏嚼啊嚼啊嚼:貓崽子去哪裏了呢?該不會丢了吧?!

意識到自己養的寶貝貓崽子有可能丢了這一事實的重溪震驚了!糖葫蘆也不甜了酸的直倒牙!重溪急忙嚼嚼嚼把最後一個山楂吞了下去無視站在那裏跟标杆一樣的戰修就滾回了醉樓,一進樓就嚷嚷着“我的貓崽子呢趕緊找趕緊找別丢了”,于是全樓人抛下手中的事情雞飛狗跳地開始找那只一個月三十天有二十五天是失蹤狀态的貓。

戰修一路目送重溪回到醉樓,內力深厚導致五識極佳的結果就是他一字不差的聽到了重溪急吼吼的命令,嘴角毫不意外的抽搐了兩下,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進了醉樓。

重溪抱着其實就在一樓的房梁上睡覺的貓崽子和剛進來的戰修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發現眼睛沒人家大,于是郁悶了,也不管人家是來幹嘛的,巴掌大的小臉一扭:“送客!”

戰修莫名其妙:“為何?醉樓不接生意的麽?”

重溪給懷中睡得懶洋洋的貓崽子順毛,側過身子瞥了戰修一眼:“生意接不接,我說了算,有意見?!”

“總得給個理由吧。”

“沒有理由,不過你要是硬要一個的話,倒也不是沒有。就因為我是樓主,這個理由怎樣?”重溪笑的妖冶萬分,只可惜那張令天下美人汗顏的臉此時此刻在戰修眼裏極為欠揍,他也終于知道為什麽外界傳言醉樓之主是天下第一性情不定之人。

簡直太對了好麽!

一句話沒說就将人轟出門外,簡直莫名其妙!

戰修覺得自己心中有一股怒火冉冉升起。

重溪注意到身後人氣場似乎不太對勁,回頭去看時,他發誓,這一幕他此生難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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