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鬼氣
深更半夜,戰修的小院裏叮鈴咣啷一通響,那動靜,跟要拆房子一樣。衆人紛紛從被窩裏爬起來,發現院子裏的燈火通明,時不時有東西掉落的聲音。
似乎還有人說話。
該不會是打起來了吧?!哎呀好激動年度大戲的即視感!
秉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原則,衆人一步步接近小院,終于湊到了門口,伸長脖子往裏看。
戰修和重溪從外面回王府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倆人輕手輕腳的回去。本來麽,天兒這麽晚了,重溪回合歡院戰修回自己的院子,搬東西的事明天早上再弄呗,大晚上的吵人清夢是不道德的。可是人倆不樂意,非要晚上就把這事兒辦了,省的夜長夢多。
搬就搬呗反正也沒什麽東西,就是重溪的衣服重溪的零食重溪的鬼頭刀,加在一起也沒多少,搬一趟就搞定了。
搬完就睡呗。
可問題就在于睡哪兒。
別看戰修單獨住一個院子,那是因為他是王府身手最好的侍衛,顧景澄也信任他。
可到底是個打工的,三進三出什麽的就不要想了,那不現實。一個院子裏滿打滿算就三間屋:一間卧室,一間書房,一間放雜物的。
能睡覺的就一個卧室,裏面就一張床。
還只有一個枕頭一床被子。
簡直樸素。
戰修摸下巴,看着那一床被子想着兩個大男人怎麽蓋也得露一半身子,現在這天氣,這麽着睡一宿早上起來非傷風不可。
不行不行我得再去拿一床被子。
于是戰修就跑回了合歡院,從床上抱了一床被子回來。
重溪看着那床花裏胡哨的被子嘴角就抽抽,倒不是嫌棄,而是從心裏就讨厭。
讨厭合歡院裏的所有東西。
無論什麽。
即使顧景澄已經收回了那份心思,重溪仍然覺得惡心。
因為那畢竟存在過。
敢對自己起那種心思,想想就不舒服。
在合歡院裏,空氣的味道濕滑粘膩,透着濃濃的情|色味道,老遠就能聞到。
以至于院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沾上了那令人作嘔的味道。
重溪皺着眉,用兩根手指夾起那個被子,“嗖”的一聲把它扔到了院子外面。
幹脆利落。
拍了拍爪,重溪大步往屋裏走。
戰修站在院子裏,左右看看——怎麽了這是?
然後——
“戰修!你個死貓妖給我滾進來!”
戰修渾身一激靈——卧槽我幹嘛了!
重溪怒氣沖沖的從屋裏出來,往門口一站雙手叉腰,活脫脫一潑婦的架勢:“戰修,我的鬼頭刀呢?”
“就在屋裏啊怎麽了?”
“你看看你放哪兒了?!”重溪把鬼頭刀拿出來,“要不是我發現得早今晚上就得出事兒!”
戰修有點發懵:“放在兵器架上……有問題麽?”
重溪一手拿着刀鞘,一手握着刀柄:“你以為,鬼頭刀的傳說,是假的麽?”
“你是說百鬼夜行?!”
“夜半時分,百鬼夜行。人鬼同身,魂死魂生。”重溪說這一串話的時候,聲音似乎帶着陰氣,聽得戰修渾身起雞皮疙瘩。
戰修一個愣怔,滿眼詫異之色:“竟是真的麽,還真是天方夜譚。”
“鬼頭刀聚集天下鬼氣,刀柄用鬼頭制成方才壓住刀內成千上萬股鬼氣。這把刀最忌與人同寝,到了晚上,若是屋裏沒有光亮,鬼頭刀內的鬼氣便會在陰氣最重時破刀而出,化為怨鬼。那時可就是百鬼夜行,若是遇見活人,便會附在其身上,人魂死,鬼魂生。”
長刀出鞘,“倉啷”一聲。沒有了刀鞘的束縛,刀身上的森寒之意一瞬間便爆發了出來,戰修似乎能聽到一聲聲仇恨的吶喊,那聲音尖銳刺耳,讓人不忍聞。
刀身上彌漫着的黑氣似在漸漸聚集成型,卻始終是只差那麽一點,但卻隐隐能看到人頭的形狀,掙紮着要沖出鬼頭刀這座牢籠。
駭人得緊。
左手在刀身上一滑而過,黑氣一點點鑽進手心,漸漸消失。重溪這才微笑着,歸刀入鞘。
“阿九,剛才?”
“剛才沒什麽啊?”重溪轉身,看到院門口的兩溜腦袋,随手丢了個花盆出去:“大晚上的不睡覺,過來找死麽?”
“嘩”一聲,人群作鳥獸散。
重溪将鬼頭刀挂在了屋門口,然後和戰修進屋,關門落鎖,然後趴到床上一動一也不動。
戰修将門鎖好後,靠在門邊雙手環胸懶洋洋的站着:“阿九,說吧。”
重溪把腦袋放在被子裏拱啊拱的,聲音悶悶的:“說啥?”
“你把那些人趕走就立刻進屋了,還不是有要說的麽?”戰修依舊是那個姿勢,動也不動個,“說吧,那個黑氣是怎麽回事?”
“你說那個啊……”重溪從床上坐了起來,把亂糟糟的頭發捋順,看着戰修,眼睛的顏色一點點變深,身上也漸漸有黑氣溢出,到最後,眼眶內竟像是空無一物,漆黑見底,一張臉也是半陰半陽,絲毫不見之前的妖豔,反而陰森可怖。
“如你所見,那些鬼氣就在我身上。”然後黑氣一點一點,凝聚成人形,戰修仔細一數,竟是有八個。
“鬼頭刀的傳說果然是真的。”
“當然,我們當然存在。”
戰修一驚:“你不是重溪?!”
“當然不是。”
戰修一把把輕鴻劍抽了出來:“又換了一個人?”
“我們有八個呢。”
“重溪?”戰修試探性的叫了一下,想要确認自己心中的想法。
“怎麽了,喊我有事?”
是重溪的聲音。
手中輕鴻劍“咣當”一聲砸到地上:“阿九,你吓我一跳。”
重溪氣息一斂,一切恢複正常,眼睛也變成了原來的樣子:“鬼麽,總是有自己的思想的,适當給他們點自由。不過不能太放縱,那樣容易出事,容易把自己搭進去。”
“阿九,你的武功,就是靠這些練成的?”
“是,也不是。”重溪靠在床上晃悠着雙腿,“原本我也是跟你們一樣,每天起床,紮馬步、打拳、練功,師父說我底子好腦子也靈活,是塊練武的材料,而我也确實沒有讓師父失望,十五歲就已經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氣。”
戰修靜靜地聽着,總覺得接下來的故事裏,一定是血腥的。
“出頭椽子先爛,這句老話說得一點沒錯。總有人看不慣別人好,也有人見不得別人出人頭地,所以,我被暗算了,胸口被人捅了一刀,正好捅在心髒上,傷重瀕死。”重溪說得很輕松,可戰修聽得卻是臉色煞白,冷汗陣陣——何止是傷重瀕死,若是別人,一定當場斃命!
“你也很奇怪吧,這明明就是致命傷,連救都沒法救,直接等死,即使就地挖個坑埋了,也沒什麽不對。”重溪說到這裏的時候歪了歪頭,帶了幾分孩子氣,“我也奇怪,可事實就是如此,我沒有死。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後,我就成了現在這幅樣子。人不人鬼不鬼,半人半鬼的存在。可能就是要死不死的時候,只走了一半的魂吧,所以才能從地獄裏爬上來。”
“也就是說,江湖盛傳的九命一說,還真不是假的?”
“我只有一命,但是我身上有很多條命——鬼氣不散,重溪不死。酒這個數字本身就是陰數,我身上的八條鬼命,加上我,正好為九。”重溪啧啧了兩聲,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也不盡然,但是別人确實殺不了我,除非我自己殺自己,那就沒辦法了。”
“那醉樓呢?還有那個被你稱為鬼氣森森的戚飛白。”戰修對于這個人頗有些同情,“明明就是自己的原因,非說是人家害的你被江湖人稱呼為‘重溪一怒,地獄森羅’,你還真好意思啊?!自己一身鬼氣還嫌別人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兒人氣兒,你說你要點兒臉麽!”
重溪一聽這話,樂了。
戰修被那人笑的心裏發毛:“我說錯了?”
“大錯特錯!”重溪樂呵呵的,“你難道沒有發現,飛白永遠都是隐在暗處,我若是不叫他他就絕對不出來麽?”
“……”戰修沉默片刻,腦子裏靈光一現,閃過一個想法,突然瞪大雙眼,“不是吧?!大晚上的要不要這麽吓人啊!”
“猜到了?是什麽啊?”重溪笑眯眯,笑眯眯,“說出來說出來,讓我聽聽。”
“我不!”戰修把自己裹到被子裏縮成一個球,又大又圓的貓兒眼裏閃爍着微紅的燭光。
重溪一時間有些看得呆住,趕緊搖頭回過神來。
好家夥,自己這種人竟也有被美色迷惑的一天……一定是戰修那只貓妖施了什麽法術!
嗯,一定是這樣!
“說呀說呀。”重溪湊到戰修身邊吓唬人。
戰修一個勁兒搖頭,順便又往被子裏縮了縮,大有把自己埋到被子裏的架勢——大晚上才不要說這種事呢!
“沒勁,戰大俠你的膽子感情就針鼻兒那麽大啊。”重溪略嫌棄,又挪到床邊坐好,“算了我不逼你了。就是你想的那樣,飛白不是人,是鬼。或者說,他是一具屍體,一個靈魂沒有出竅,沒有投胎轉世的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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