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曼塔
這些陰氣森森, 常人避之不及的惡靈魂魄,對曼陀羅花而言卻是再美味不過的大餐。
只要吃過一次就會上瘾。哪怕是再甘甜的水源、再明媚晴朗的陽光,也比不過一絲絲“惡”。
它循着氣味, 很快走進了醫院內部一個陰森的地下室房間內。
夜漸漸深了。
醫生們下班離開。夜裏的市一醫院不見白日的喧嘩, 顯得格外寂靜。
在大廳樓道後方,有着一棟正在重新裝修的建築物, 是曾經的急診室。這座醫院迄今已經有五十多年歷史, 翻修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是平時很少會有人來這後面。
三樓重症病房。
林立軒躺在病床上,用呼吸機吊着。林爸林媽陪在他身邊守夜。
待了一下午, 司小夏也準備走了,收拾好東西扭頭問司子濯:“你朋友呢?我送你們回去。”
司子濯說:“他可能覺得太悶了,剛才跟我說自己出去逛逛。不用了姐, 你自己先回去吧。”
司小夏不是很放心他一個人, 便道:“你給他打個電話,叫他回來陪你。”
司子濯點頭,“我知道。”
在他的再三保證下,司小夏這才離開。
司子濯也跟着走到了外面。他找了個僻靜角落,用語音撥通陀正豪的電話。
“喂?你在哪兒?很遲了, 我們準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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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說:“我在6幢樓, 等下過來。”
司子濯:“好, 我在大廳外面。等下我們順便去吃點東西?”
荼羅:“可以。”
随後電話被便挂了。
不知為何, 司子濯隐約聽到了那頭傳來詭異的咀嚼聲。
就好像……陀正豪正在吃着什麽東西一樣。
他有點茫然, 心想難不成陀正豪自己一個人去吃東西去了?
在原地等了半天, 司子濯都沒等到人。他猶豫片刻,拄着拐杖叫住了一個路過的人問:“請問您知道六號樓在哪兒嗎?”
那人碰巧是巡邏的保安。用手電筒照了一下他的臉, 道:“就在後面。你打聽這個幹嘛?”
司子濯忙道:“您能帶我過去嗎?我朋友在那兒。”
“可以是可以……”保安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眼神不好使, 嘀咕道:“就是這大晚上的, 你朋友咋跑那兒去了。”
司子濯:“六號樓怎麽了嗎?”
“沒啥,沒怎麽。”保安顯然不願多談,領着他就往後面走。
期間路過一個綠化帶,司子濯盲杖沒探清,差點摔了一跤。保安及時扶住他,道:“小夥子,你看不見啊,還是有夜盲症?”
司子濯說:“我是盲人。”
保安:“哎,這……”
後面的路,就是保安拉着他往前走了,生怕這盲人摔倒。但到六號樓門口,保安沒進去,站在門外對司子濯道:“你也別進去了,就在這門口等吧。給你朋友打電話,他說不定迷路了。”
“好,謝謝。”
随後保安便離開了。
司子濯剛拿起手機準備撥打電話,就聽到耳邊傳來一道驚恐女聲:“靠,那個帥哥也太吓人了!”
“它吃第幾個?”“不知道……”“它身上總有一股花香。”
似是一群人匆匆跑了過來。
司子濯聞言忙叫住其中一個,“你好,請問你說的那個身上有花香的帥哥,現在在哪裏啊?”
“……”
對方頓了好一會,旋即笑道:“我剛看到他了,我帶你去。”
與此同時。
剛走出不遠的保安終究還是沒忍住,準備回去跟那個盲人提個醒。
醫院都私下傳言,六號樓……最近不太平。
他舉着手電筒沒走幾步,就遠遠照到那個眼盲青年似乎對着虛空說着話,頓時吓得撒腿就跑。
靠!這也太詭異了。
司子濯對此渾然不知。
他跟着那位好心“人”一路踏進樓道,邊問:“你剛才說那個有花香的帥哥在吃,吃東西?他吃什麽啊。”
對方回答:“小籠包。”
司子濯聞言不禁有些好笑。他說陀正豪怎麽悄悄獨自躲起來呢,原來是嘴饞了。
怪可愛的。
走在司子濯前方的惡鬼也沒想到自己今天運氣這麽好。
剛逃出那株花的“魔爪”,轉頭就在門口碰到了一個能通陰陽之靈的眼盲人類。
她領着人走到五樓的露臺。因為這幢樓最近在重新裝修,所以這片荒廢的露臺上只搭了腳手架,完全毫無遮攔。
她推開一扇門,指着前方道:“那帥哥就在這裏面。”
其實只要往下一踏步,便是從高空墜下。
司子濯遲疑着走了過去。感到耳邊呼嘯的風聲,此時他已經感到了不對勁。
這是陽臺吧?陀正豪為什麽會躲在陽臺?
他擡起拐杖試探性地向前,卻沒有觸碰到實地。
司子濯下意識就想往回跑。但這時已經來不及了,穿着紅裙的惡靈女鬼猛地推了他一把,就想将他推下這萬丈深淵。
“小帥哥……反正我一個人呆在這也無聊,不如你一起來陪我吧。”她咯咯大聲笑了起來。
身體失重下墜,司子濯面色驟然蒼白。
可下一秒,他卻跌入了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
對方寬闊的胸膛,湧動着淡淡的清幽花香。
紅裙惡鬼一見到荼羅,吓得奪門而逃。
荼羅左手抱着司子濯,右手卻在瞬間延長變成了綠色藤蔓,将紅裙惡鬼拖了回來。
“陀正豪?”司子濯抓着“他”的衣領,有種恍然做夢的錯覺。
“我不是讓你在原地等我嗎?”荼羅皺眉。
“我,我有點放心不下。”司子濯現在也感到了尴尬,旋即回過神來問:“剛才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我感覺好像她在後面推了我一把……要把我推下樓。”
“沒什麽,可能是你的幻覺。”荼羅一邊安慰他,一邊若無其事地用藤蔓将紅裙惡鬼捏爆。
惡靈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在空中像煙花般炸開,絢爛多彩的“惡”碎片,被它如粉塵般吸入口中。
與此同時,荼羅眼中紫意流轉,黑瞳在瞬間變成了深紫色,又恢複原樣。
這次的“惡”很多。它很滿意。
司子濯在荼羅懷裏待了好一會,神情依舊恍惚。
剛才發生的場景他還歷歷在目。可是陀正豪卻說這是他的幻覺……到底怎麽回事?難道像姐姐以前所說的那樣,他又犯病了嗎?
“我覺得我可能需要看心理醫生了。”司子濯喃喃。
荼羅:“嗯?”
司子濯苦笑了一下,說:“我一直以來好像都有幻聽的毛病。”
其實這并不是幻聽。
而是他,可以聽到常人聽不見,“鬼”的聲音。
為了避免吓到膽小的兔子人類,荼羅潛意識覺得還是不要這麽早告訴他為妙。
于是它帶司子濯下樓,走出醫院後打車,準備送他回花店。
司子濯:“我們不先去吃點東西嗎?”
“我不餓。”荼羅頓了一下,道:“你要是餓了,我可以陪你去吃點。”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随便吃點好了。”司子濯心想“他”可能是自己躲起來吃飽了。
荼羅:“嗯。”
司子濯:“今天不好意思啊,在超市發生這種事……東西也沒買好,還讓你在醫院陪了我一天。”
荼羅說:“沒事。”
司子濯:“明天你有空嗎?要不我明天再陪你去超市。”
荼羅:“都行。”
出租車後座不時掠過夜晚城市的霓虹路燈。荼羅側過頭看他,看着人類白皙的臉被渲染成一層瑰麗的粉紅色。
從車上下來時,司子濯還有點舍不得,“那,我們明天見?”
荼羅:“嗯,明天見。”
它目送人類消失在花店院子裏,下一秒也回到了曼陀羅本體。
司子濯并不知道,它其實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邊。
這個時間點,花店已經打烊了。
兩名兼職生正準備下班。司子濯跟他們打了聲招呼,想起什麽,忙拿水壺去接水給角落裏的曼陀羅花澆水。
過了一會,平陽華打來電話,“你和那個帥哥到底發展怎麽樣了?”
司子濯說:“我們在一起了。”
平陽華:“我靠!你倆坐火箭啊,進展這麽快!”
司子濯小聲說:“他問我要不要做他男朋友…我就同意了。”
平陽華:“挺好的,希望你倆能好好談。”
司子濯猶豫片刻,本來想将在陀正豪家中發現一箱套和玩具的事跟朋友講,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嗯。”他應道。
……
次日司子濯給陀正豪發了消息。
對方亦早早出現在花店門口,準備和他一起去超市。
司子濯還給它準備了一束花。
“這是曼塔玫瑰……”他紅着臉将花束遞過去,說:“我親手包的。”
這是荼羅花生第一次收到花。
想到也許在它看來的同類屍體,在人類中反而有着特殊意義,它伸手将花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
親眼見證這一人一花愛情的胥正豪內心感嘆,司老板可真浪漫。
天還沒亮,他就看見對方起床包花了,細致地選花、選包裝紙,反反複複包紮了好幾次,可以說是用了十二分心思。
趁司子濯進屋拿拐杖的空隙,胥正豪小聲對荼羅道:“哥,你知道曼塔玫瑰的花語是什麽嗎?”
荼羅:“不知道。”
胥正豪:“是初戀。嘿嘿,司老板的意思是,你是他的初戀。”
荼羅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得倒挺多的。”
“當然啦。”胥正豪聳了聳肩,“畢竟我未來可是要在這家花店上十年班,我這幾天已經将大部分花的花語都背了下來。”
初戀。
荼羅在心裏琢磨着兩個字。字面上的含義,似乎是第一次戀愛。
在院子待了這麽久,通人情世故的曼陀羅花早就理解了戀愛是什麽意思。
那麽,不僅它是他的初戀。
司子濯也是它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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