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靈媒

司子濯看不見, 可身處紫晶項鏈裏的鬼魂和荼羅卻将那漂浮于半空中的老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瞧着年紀已頗大,一臉飽經風霜的模樣。頭發花白,穿着一件幹農活時的破舊工裝。上面還打了補丁。

見女子争吵, 他很焦急地撲了過來, 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臂徒勞地從他們身體中穿過。

“嗬…嗬……”他紫青色的嘴唇上下翕動着,整個人像吹破的氣球, 肉眼可見變得沮喪。

與此同時, 病房內的呼吸機發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不知是誰吼了句“別吵了!老人快不行了”,外面的子女和親戚又大呼小叫, 痛哭着烏泱泱全圍了進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大孝子。

胥正豪嘀咕:“假惺惺。”

荼羅對此不置可否。興許在它看來,人類本就是一種邪惡伴生的生物。

胥正豪又道:“哥,你覺得司老板有聽到那名老人說的話嗎?”

荼羅:“聽到就聽到了。”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

可正常人聽到這種詭異的靈異之語, 一般都會驚恐不已, 甚至懷疑人生吧。

這讓胥正豪不禁感到一絲疑惑。

他有時覺得荼羅很在乎司子濯,可有時候,又覺得對方似乎沒那麽在乎、關心。

不冷不熱的曼陀羅花就像一縷風,令人捉摸不透。

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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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子濯很想回去再仔細聽一聽,但此時司小夏急着離開, 他也只能跟着她一路搭電梯走到地下停車場。

大概是也聽到了剛才三姐弟的争吵有些觸景生情, 司小夏感慨說:“你記得嗎?當初大舅媽和小舅媽也是在病房外面争着想要收養我們。”

司子濯抿着唇, 沉默了好一會才說:“嗯, 我記得。”

那時他在念小學, 司小夏也剛升入初中。女孩子懂事比較早, 她一下課就趕到病房外面,得知噩耗, 忍不住失聲痛哭。因為那場車禍, 司子濯失去了雙眼, 他們失去了父母,從此只能相依為命。

但跟普通的孤兒比起來,幸運的是父母給他們留下了大筆遺産。

司爸爸從事喪葬行業,司媽媽在菜市場開店賣海鮮,看着不顯山不露水,可其實攢下了好幾百萬的存款,和一間市中心的寬敞學區房。再加上撞了他們的是一個富二代,願意出巨額賠款。這件事被親戚知道以後,不少人都動了心思。就算現在養孩子費錢,那麽大一筆款子……着實也很誘人。

只是養小孩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最後角逐出場的,是與司家姐弟血緣關系最親近的大舅舅和小舅舅兩家。他們自己也有小孩,比較有照顧孩子的各方面經驗。

他們兩家在争撫養權,其他親戚也只能退讓。

兩人那時都是小孩子,不明白被收養的意思。聽到病房外的親戚為争相讓自己去他們家而吵得面紅耳赤,反而還很感動。等最後真正去了大舅母家,才知道什麽叫做社會的毒打。

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他們現在的生活很好,司小夏也很少提及這些事。

怕司子濯難過,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了,怪我,不說了。”

“沒事。”司子濯頓了一下,問道:“姐,你下周還會來這家醫院嗎?”

司小夏:“應該吧,到時候林立軒手術還沒動完。怎麽了?”

司子濯想了想,說:“那下次你能陪我去挂一下精神科嗎?我感覺我最近又開始幻聽了。”

司小夏一聽很緊張,“什麽時候?嚴不嚴重?”

司子濯:“還好,就最近幾天開始的。”

“以前你都有在吃藥的,是不是停藥太久了?”

這時走到了車子邊上。司小夏為他拉開車門,看着他坐進去才說:“這家醫院技術不行,我有個朋友認識S市第七精神衛生院一名很有名的醫師,我提前幫你預約,下周帶你去。”

司子濯摸索着系好副駕安全帶,手搭在膝蓋上,坐姿很乖巧:“好。”

過了一會,他左手摸到脖頸上,指腹細細摩挲着那紫色的吊墜。再湊近到鼻間,感到腦海裏都充盈着馥郁芬芳的曼陀羅花香。

就好像對方就陪伴在他身邊一樣。

司小夏餘光掃到那亮晶晶的東西,順口道:“你這項鏈挺好看的,哪兒買的?”

司子濯說:“朋友送的。”

像是因此想起什麽,司小夏開着車,邊問:“你跟那個男生發展怎麽樣了,最近有出去約會嗎?”

司子濯低聲說:“我們在一起了。”

“什麽?”司小夏猛踩剎車,差點撞到前面欄杆上。她幹脆在路邊停了下來,一手撫額,一手去包裏摸香煙:“等等……讓我緩緩。”

司子濯有點忐忑,“你接受不了?”

“不是。”司小夏深吸一口氣,又吐出,旋即笑了起來:“我只是為你感到高興。”

剛才得知單身二十多年的弟弟談戀愛了,确實讓她猝不及防感到震驚。

司子濯聞言也松了口氣。

他是真的很喜歡陀正豪。所以希望他們的戀情得到姐姐認同。

司小夏很快八卦道:“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啊?”

司子濯含糊道:“就,前兩天。”

司小夏:“下次把人帶回家呗,我請你們吃飯。”

司子濯:“到時候再說吧。現在,好像太快了。”

“确實确實。”司小夏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我冒昧了,等下別吓到人家小夥子。”

藏在項鏈中的胥正豪格外吃驚,看了看司子濯,又看了看荼羅,嘴巴張得老大,問出了一句相同的話:“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荼羅:“人不是說了麽,兩天前。”

胥正豪滿臉問號:“我怎麽不知道?!”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一個驚天八卦。

荼羅單手插兜,坐在那裏懶洋洋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胥正豪:“……”

想當初還是他教它如何追求司老板的呢!

司小夏開車把司子濯送回了花店。同時叮囑他記得發布一則招聘啓事,招一名全職營業店員。

司子濯:“不用,姐,平常店裏又不忙,現在招人貴,我自己也可以的。”

司小夏不同意,“談戀愛可是很花時間的!你平常如果都要在店裏忙,還怎麽出去約會?”

司子濯被她說的,也只好在網站上發布了招聘廣告。

等司小夏走後,司子濯一如既往地給院子裏的曼陀羅花澆了水,撒了肥料。

這已經成為他這一年來深入骨髓的習慣。

現在已經是三月份了。按理來說,曼陀羅花應當有結果跡象。

可司子濯戴上手套摸了一下花朵的花蕊,還是如往常一樣。

“要是今年再不能播種,我就要請一個植物醫生過來給你看看了。”他透過虛無的黑暗看着曼陀羅花,很沉重地嘆了口氣。

他沒注意到,自己離開後,紫色曼陀羅花的花瓣倏然舒展。

馥郁的花香彌漫,像醉人的醇香老酒。

荼羅望着他,就像在透過人類的皮肉看到在他身體深處自己親自播下的種子,何時能夠發芽。

荼羅忽然很想再多了解一些司子濯。

就像了解一朵花一樣,去了解他的花語,內核,以及盛開前的過去。

于是它悄悄去了一趟司子濯以前在的孤兒院。

想要找到地理位置很簡單。因為直到現在,司子濯還在定期給孤兒院彙款。每個月孤兒院也會往花店寄回來雪花般的信件。大部分是他資助的孤兒兒童給他寫的。

司子濯看不見,就會委托朋友或者兼職店員、姐姐幫他念。每次聽到,他都會很開心。

那家孤兒院位于郊區。

荼羅過去時,也看到上方陰氣萦繞,惡鬼魂靈四處飄散。

它順道飽餐了一頓。同時花海裏也突然浮現了司子濯的過去與未來。

曼陀羅花源自印度,本身裏有通靈之能。

就像最高級的靈媒一樣,它也可以通曉世間萬物的因果。

這并不是卡牌賜予它的超能力,而是在吞噬大量鬼魂後,荼羅自身覺醒的技能。

它在光影變幻間看完了司子濯的一生。

他從嬰兒呱呱墜地,再到長大成男孩、少年,成人模樣。

司子濯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天生的陰陽眼。

他的命運注定坎坷。在原定的宿命裏,他會厄運纏身,最終被孤兒院的厲鬼殺死。

荼羅眯了眯眼。

它轉頭就吃掉了整個孤兒院的鬼。

這一夜司子濯輾轉反側,睡得并不安穩。

他總是想起下午在醫院聽到那個老人說的話,什麽院子裏藏着金條,到底是真是假?

他一方面覺得自己是幻聽,另一方面,又猜想會不會是真的。

從小時候,司子濯就一直飽受幻聽困擾。

尤其是在孤兒院時,他更是天天聽到一些奇言怪物,甚至一度差點瘋掉。

他實在睡不着,就爬起來給荼羅發了語音消息。

【我想你了】

發完之後,司子濯摸了摸臉頰,感覺還有些熱熱的。

淩晨三點半。

對方秒回:“嗯?還沒睡?”

不知是不是照顧到他,荼羅也發的短信語音。

司子濯把手機耳麥貼着耳朵,反複地聽它磁性低沉的聲音。

好好聽。

他:“你怎麽也沒睡?”

下一秒,荼羅打來電話:“很晚了,早點睡吧。”

司子濯說:“睡不着。”

荼羅:“嗯?”

司子濯猶豫片刻,還是講了今天下午在醫院病房聽到老人聲音的事。

其實他有點擔心對方會不會把自己當成瘋子,從而嫌棄他。

但沒想到卻聽到荼羅說,“你為什麽不親自去驗證一下?”

“啊?”司子濯愣住了,有點呆。

荼羅:“我去打聽一下那個老人的老家在哪裏,然後我們一起過去看看。看他家院子棗樹的泥土底下是否真的埋有金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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