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捏陶
短短的一句話, 卻瞬間在司子濯內心掀起了風暴。
“你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司子濯小聲問。
荼羅反問:“你覺得呢?”
“不是……”司子濯的确有想過靈異的可能性,但聽到這話從對方嘴裏說出來,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現在陀正豪這種年輕人, 居然也迷信麽?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司子濯下意識問。
荼羅頓了一下,并未直接回答, 只說:“有些事情, 需要你自己去開竅。”
如果他願意勇敢邁出那一步,就将開啓新世界的大門。
司子濯咽了口口水, “讓我緩緩。”
此刻他也終于隐隐意識到,陀正豪似乎不是普通人。
荼羅颔首,“這種事情确實一時間難以接受。沒關系, 你可以慢慢想。”
司子濯:“嗯……”
他攀着荼羅的大腿想站起來, 卻發現自己似乎跪太久腿麻了,直接膝蓋一軟,整個人撲倒進荼羅懷裏。馥郁沉檀的曼陀羅香像溫柔的雲朵,将他包裹、托盈。
惡劣的曼陀羅可不會錯過主動投懷送抱的兔子人類。
它挑起他的下巴,暧昧地摩挲着。司子濯白淨秀美的臉頰上瞬間飄起霞紅。
荼羅欣賞着他的情動與窘迫, 随後張開手掌猛地掐住人類脖子, 低頭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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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慢條斯理地品嘗着那紅唇糜舌, 就像在品味夏季山林間自然雨露的甘醇。
“唔。”司子濯沒忍住溢出一絲喘息。
下一秒, 他整個人被荼羅重重扔在柔軟的大床上。
失重和失盲的未知感令司子濯感到了恐懼, 但與此同時卻又伴随着零星快感。
不知從何時起, 他漸漸喜歡上了這種被陀正豪支配的感覺。
就好像,他是完全屬于它的。
從身體到心靈, 他在向它下跪, 臣服。
三月山間雨季, 轉眼又到了曼陀羅花最喜愛的季節。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下雨。遠方有雷聲,由遠及近。直到夜裏,小雨轉大,瀑布般轟然一氣的水聲,悄悄填滿了這座煙霧朦胧的江南古村。
……
在南鑼的小村住了一夜,這天晚上,荼羅和司子濯都睡得不錯。
清晨民宿還提供早餐。簡單的清炖小米粥,兩個紅糖饅頭、雞蛋,豆漿和榨菜。前臺将餐盤端到他們房間門口時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她微微感到眩暈的同時,又有些奇怪,院子裏的那株白色曼陀羅花不是已經枯死了嗎?
曼陀羅花香有強烈毒性。前臺也不敢多聞,把餐盤放下,憋着氣敲了敲門随後便離開了。
“客人,早飯給你們放在門外了啊。”
房間內。
司子濯還躺在被窩裏,臉上染着醉态般呆呆的紅暈。
聽到敲門動靜他正想起身,卻因此拖到了腰部的拉傷,嘶了聲,又痛得跌了回去。
就像被大貨車碾過一樣,他整個人離散架興許只有半步之遙。
荼羅走過來給他掖了掖被角,說:“你繼續躺着休息吧,我去開門。”
“嗯,好。”司子濯聲若蚊蠅。
剛張嘴發出聲音時,他才發現自己嗓子都啞得很厲害。
荼羅看着他這副模樣,嘴角微翹不自覺笑了笑。
司子濯聽到笑聲,有點不好意思,“你笑什麽?”
“你的可愛。”
司子濯臉又紅了。
荼羅擡指揉了揉他的耳廓,随後如願以償地看着兔子人類整個抖了起來。
曼陀羅花的藤蔓可以延長,變粗變細或變短,輕巧地鑽入它想進去的任何地方。
在昨晚,荼羅便發現耳朵是司子濯特別的敏感帶。只是輕輕一碰,他就一副似乎受不了的表情。
逗弄完司子濯,荼羅才去開門取了早餐。
它把盤子端到了床邊,讓司子濯可以半躺着吃。随後又打開窗戶,讓洋溢着雨水氣味的山間新鮮空氣飄了進來。
司子濯感到流動而過的穿堂風,道:“這邊空氣質量還蠻好的。”
荼羅:“是的。”
司子濯邊吃着早飯,荼羅發出上下森利牙齒碰撞的聲音假裝自己也吃了幾口。
司子濯:“你吃的好少噢。”
荼羅:“不怎麽餓。”
司子濯卻是真餓了,狼吞虎咽把兩份粥都喝得精光。他放下碗,拿紙巾擦了擦嘴問:“我們今天等下回去?”
荼羅:“都行,你想在這附近玩玩嗎?”
司子濯點頭,“可以啊。但是不知道有什麽好玩的。”他想過要不去爬山,沒說出來。心裏有點擔心對方會嫌棄自己太老年人了。況且,他是盲人看不見路,要真去山上估計會很麻煩“他”。
荼羅:“本來想去爬山的,下雨了,不安全,你也累。我昨天聽那個司機說這附近有個燒窯的名勝古跡景點,可以捏陶藝,去試試麽?”
“走。”
司子濯當然同意。
他雖然身體過度疲憊,但走路過去捏個陶還是不成問題。
于是在離開小村前,他們去村裏的陶土館玩了一趟陶土泥巴。
這對荼羅而言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它是花朵,是植物,天生就對土壤有着親近感。
不過荼羅沒什麽藝術天賦。
它本來想捏一個司子濯翻版的縮小人,最後卻捏成了一團奇形怪狀的四肢怪物。
連陶土館的工作人員看了都跟“他”再三确認,這真的要拿去燒?
“捏陶二十,燒窯就要兩百多了,很劃不來。”對方勸“他”。
“都行。”
荼羅并沒有一定要把作品燒制出來的決心,一副很無所謂的懶散模樣。
工作人員:“如果您确定不燒的話我就把土重新放回去了,燒的話要過來跟我登記地址,差不多一個月後燒好寄給你們。”
“能給我一下嗎?”這時司子濯忽然道。
荼羅将陶土遞給他。
司子濯:“你捏的什麽?”
荼羅:“你。”
司子濯閉着眼摸了摸這只“怪物”,感受着它的形态,情不自禁笑出聲。
“原來在你眼裏我是這樣的。”他笑着說。
荼羅聳了聳肩,“抱歉,手藝不精。”
司子濯把陶土小人小心地包起來給工作人員,“麻煩幫我燒一下吧。”
工作人員看了他們一眼,見狀也沒說什麽。
小情侶之間的膩歪,大概就是你把我捏這麽醜,我也愛。
司子濯自己也在捏兩個杯子,還有一個煙灰缸,打算送給司小夏。
“你真不抽煙?”他問荼羅。
荼羅:“我不喜歡煙味。”
司子濯:“我也不喜歡。”
荼羅:“這不巧了麽?”
恰巧有泥點濺到司子濯臉頰上。它湊近,認真地擡手替他擦去污漬。
呼吸噴薄間,他不自覺緊張起來。
“你捏的形狀挺好看的。”它說。
“是嗎?”司子濯小聲說:“我也是第一次捏陶,我想給我們捏一對水杯。”
“這樣啊……我幫你吧。”
荼羅低頭打量着他插在泥胚中的手,忽然有種想要觸碰的沖動。它一向不是會委屈自己的花,想摸就摸了。當即坐到人類身後,與他一起擺弄揉搓泥胚。
四只手觸碰,不知是誰的指尖穿過誰的指縫,勾勒,摩挲,倏然激起身體開關反應的漣漪。
感受到對方從自己腰間環抱穿過的有力胳膊,司子濯整個人就像繃緊的弦。一開始很慌張,到後面,漸漸地,也習慣了這個過于暧昧的姿勢。反正在昨夜,更過火的也試過了。
“是這樣捏嗎?”荼羅低聲問。
司子濯耐心道:“不是,你要按照轉盤的旋轉方向去移動手掌……”
“嗯?你教我吧。”荼羅主動将手放進他的手掌心。
那一瞬間,司子濯心跳又倏地漏了半拍。
一人一花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捏了一下午的陶。當然在工作人員看來,這仿佛打情罵俏。
這次鄉野約會氛圍太美好,以至于讓司子濯完全忘記了自己來這邊的初衷。
他想,原來和喜歡的人出來旅游是這種感覺……就好像吃了一顆夾心小熊軟糖,很甜蜜。
最後他們準備離開前,李家三姐弟還特意過來送行。
李倩倩和李阿珊對兩人非常崇敬,給他們塞了一大堆特産等物。司子濯想拒絕都不行。
在昨天被當場打臉後,李俊良現在也是信了。
“大師,是我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實在對不住,這些是我的一點心意,您一定要收下啊,不然我良心不安”他給司子濯塞了個裝着錢的厚厚信封,恭敬地朝他彎腰鞠了一躬。
司子濯退卻不讓,有些茫然無措地去拉荼羅的手。
荼羅開口道:“錢就算了。你好好替你父親辦一場葬禮吧,多燒些紙錢,同時賠償款也要與你兩個姐姐平分。”
“行…我知道了,謝謝大師。”李俊良再次鞠躬。
村裏本來就愛折騰這些迷信,昨晚他做噩夢鬼打牆差點醒不來,請了個法師來家裏,結果對方卻說他家中有老人鬼魂徘徊不願散,多半是他的父親心願未了,讓他去找這兩個年輕人。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是法師的原話。
這件事也讓李俊良真正明白了,靈媒的恐怖。目送兩人離開,他不禁敬畏。
天空依舊下着朦胧細雨。
荼羅單手提着行李放進後備箱。
在它的攙扶下,司子濯拄着拐杖摸索坐上後座。
片刻後,車輛啓動緩緩駛離雨幕中的村莊。
不知是不是錯覺,司子濯隐約聽見老人遲緩龍鐘的聲音,伴随着陣陣咳嗽。
對方跟他說了聲,“謝謝”。
“我又聽見了!”他激動地去握荼羅的手,說:“好像是那個逝去的李家老人,他向我道謝……”
前排順風車司機聞言吓得用一種驚悚的目光透過後視鏡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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