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鬧鬼

司子濯第一反應就是荼羅在開玩笑。

“什麽孩子, ”他笑道:“醫生都說了,我肚子裏的是種子。”

荼羅:“對,那是我播進你體內的種子, 也是我們的孩子。”

司子濯覺得它真是可愛。

他臉上帶着溫柔的笑, 牽起它的手,像哄小孩那樣的語氣:“好好, 那是我們的寶寶。”

“那你會把它們打掉嗎?”荼羅深深看着他。

“不會, 那是我們的愛情結晶,我當然不會啦~”司子濯诙諧地回應說。

他還以為它在跟自己玩梗。

雖然對方并不是會經常跟他開玩笑的類型, 但在他看來,它還是一個很幽默風趣的人。

荼羅面色稍緩,重新恢複到了往日鎮定。

手術是肯定要做的。司子濯這樣說, 不過是為了配合它“開玩笑”。

當然此時的司子濯還不知道, 它說的居然是事實。

他真的,懷上了它的孩子。

開花結果,和光合作用一樣是植物的本能。

大部分植物都自帶雄花和雌花,可以自行完成繁衍。

不知道是不是無法适應S市溫帶氣候,還是植株産生變異的緣故, 從第一年性成熟期開始, 荼羅就無法完成交配。原來不知何時起, 它的雌花被一股神秘力量莫名破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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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照這樣下去, 一年、兩年、三年……直到它死, 自然規律都不可能讓它有後代。

除非, 它将花粉播撒進其他母體內,孕育出新種子。

其實一開始荼羅并沒有打算選擇司子濯當承載它播種的母體。

在它看來, 他的身體太弱, 似乎還不具有容納劇毒曼陀羅後代的能力。

但世事難料。

但現在, 它與他已密不可分,達到了一種遠不能以曼陀羅植物思維考慮的關系。

植物是沒有情侶、夫妻這個概念的。動物倒有配偶這個觀念。

此刻在荼羅看來,更野蠻一點想,司子濯就是它的“雌花”。

不知何時起,他已成為了它花體的一部分。

早在第一次播種後,荼羅就與花店人類建立了一種微妙聯系。

一根無形的白色絲線,就此連接在它與他之間。這是羁絆,也意味着血脈傳承鏈接。

但那時荼羅還不确定人類懷上了,于是又接着進行了第二次播種。

那次它确定了,他體內播進了它的種子。

可荼羅卻沒預料到,播種行為會令它從中獲得快感。從此沉迷其中。

一次又一次,人類渾然不知自己已裝了它播進去的滿肚子種子。

全世界數百萬生物物種中,只有人類将該行為當做樂趣。其他物種,都是為了繁衍。

也是從那天起,荼羅明白,自己再不是一株普通正常的紫色曼陀羅花了。

它擁有遠超同類的智慧、耐力,生命與創造力。

它惡劣、調皮,最愛欣賞人類欲罷不能又承受不住時的迷離表情。

這個親手将它飼養長大的人類。在他看來,他或許是它的主人。

可是曼陀羅可不是聽話、主人給點吃的就會搖尾乞憐的狗。

它放肆、暴躁,邪惡又冷酷。

它是地獄、死亡的代名詞。在惡的世界中,它便是至高無上的暴君。

它習慣做任何事都掌控一切。

因此在播種的時候,荼羅享受着自己成為主人,主宰人類一舉一動,一個呼吸或叫聲的高高在上。

它掐着他的脖子,看着他面色憋紅、急劇喘氣卻又不得不哀求自己的模樣。

“求…求你……”

……

花店院子。

司子濯從夢中驚醒。

醒來時他身體還感到一陣燥熱,自己怎麽會做這種夢……

肚子也有點難受。

他下意識伸手按了按,總覺得鼓鼓脹脹的,是一種被完全填滿的感覺。太滿了,一點都塞不下。以至于讓他想吐。

雖然明知醫生說的是玩笑話,但司子濯還是有點擔心。

那些種子,不會真的在他體內生根發芽吧?

“嘤嘤嘤。”見主人醒了,拉布拉多犬立刻搖着尾巴撲過來。

司子濯摸了摸它的狗頭,又溫柔吻了一下它的前額,輕輕道:“向日葵,下午好。”

拉布拉多犬仰起頭,濕漉漉的黑眸望着主人:“汪汪!”

以前看不見時還好,現在能看見了,司子濯很受不了它這樣看自己。

“乖,你在這等着,我去給你拿點零食吃。”他起身,一本初級詞典從膝蓋滑落。那是正常文字的書籍,司子濯最近正在學習。

拉布拉多屁股一晃一晃,搖得更起勁了。

再一回頭,就撞進曼陀羅冰冷的視線裏。殺氣四溢。

它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

客人并不多。就早上稀拉來了兩波。

花坊內,全職店員和李虎昏昏欲睡。唯獨葉倩倩很精神。

她托腮望着對面坐着的荼羅,他神情專注,正在看院子外的司子濯。

“哎你說,司老板的男朋友怎麽這麽好看。染這麽非主流的紫頭發,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帥。”她推了一下旁邊李虎的胳膊。

“啊…什麽。”李虎懵了一下。

正好這時司子濯拄着拐杖推門而入。

荼羅起身朝他走過來,道:“怎麽不多曬會太陽?”

司子濯說:“我進來給向日葵拿零食。”

荼羅:“這點小事你跟我說就好了。”

司子濯笑了一下,說:“沒關系。”

荼羅彎腰去櫃子取了向日葵的零食,遞到他手中。曼陀羅的枝葉悄無聲息地撫過人類掌心,觸感癢癢的。

司子濯臉又泛起了淺淡的一層紅暈。

葉倩倩心想所謂的cp感可能就是指他倆。

只是随便說幾句日常的對話,一次對視、一個小動作,都莫名讓人甜得想姨母笑。

拿完零食,荼羅送他出門:“你最近要多曬點太陽,對孩子好。”

司子濯腳下一滑,又差點絆倒。

“寶寶,什麽寶寶?!”葉倩倩忽然激動。

李虎和那名全職店員也仿佛嗅到了八卦味道,四雙眼睛滴溜溜地過來。

司子濯轉過身,無奈地解釋道:“他在開玩笑。”

“吓死我了。”葉倩倩眼珠轉了轉,調侃道:“我還以為,陀哥讓老板您懷孕了!”

“怎麽可能,我們都是男的,生不出小孩。”司子濯又有些哭笑不得。

這個小插曲過後,荼羅又将他攙扶到了院子露天的躺椅上,以确保人類可以全面曬到天然的紫外線陽光。

接着它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道:“多喝點水。”

司子濯坐在那,乖乖道:“好。”

喝了半杯溫水,司子濯不知不覺又困了。

不知是不是吞吃不明種子身體保護機制的緣故,他最近變得異常嗜睡。而且總是渾身懶洋洋的,提不起勁。在陽光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跟姐姐說過,自己這段時間可能沒辦法工作。

司小夏倒很樂意他做甩手掌櫃。

“我想睡覺。”司子濯含糊道。

“睡吧。”荼羅按着他的頭到自己寬闊肩膀上,随後學着人類視頻中哄嬰兒的手段,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臂膀。

拉布拉多犬本來習慣靠在主人腳邊睡的,一看它也在,立刻躲得遠遠的。

司子濯睡着沒多久,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便響了。

“叮鈴鈴——”鈴聲響了好幾下,他居然也沉沉未醒。

荼羅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曼陀羅是看不懂人類文字的,它只覺得這個小方盒子發出的噪音會吵到人類睡覺,按指将屏幕熄滅。

“滴-滴-……您撥打的電話未接通。”

司小夏一看手機,神色有些焦急。

立于她對面,一身明黃色道袍,頭戴高帽,手持桃木劍的法師微笑道:“令弟未接電話也無妨,不急于一時。”

司小夏:“大師您剛才說,我弟懷有身孕?您确定??”

“是的,我有十分八九之确信。”李若明掐指又算了一二,摸了摸長須,道:“你家最近有惡鬼侵擾。包括你丈夫的死,也與她有關。這個女鬼怨氣深重,道行之深,連我恐怕都要退避三舍。再加上她臨死前堕過胎,胎兒已有七八月大了,完全成型。所以這是一對母子鬼。”

大師說得頭頭是道。可如果在以前的司小夏看來,肯定會将他當成神棍攆出去。

只是昨晚參加完葬禮回家,她洗水果時親眼看到水龍頭流出鮮血。還有她最近遇到不少詭異靈異事件……親眼所見,不得不信。因此司小夏才會特意把為林立軒主持葬禮的這位法師請回來。

她也覺得荒謬。

可事實颠覆了她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據說這位法師很厲害,是有真本事的人。林爸一個親戚使了些關系,花了高價才請到的。

因為林立軒也死得蹊跷。據說是在動手術時忽然疑似被掐死。

他脖子上也沒有紅痕,但醫生檢查出來就是氣絕身亡了。當時醫院的态度也是不支持屍檢,賠了一筆錢後倉促了事。但也成為了這間醫院的一大奇聞。

在流言蜚語下,林爸林媽不得不請法師做法。

司小夏急切地問道:“這又和我弟弟有什麽關系?再說他是男子,怎麽會懷孕?!”

林若明:“你且聽我慢慢道來。母子鬼一般是一起出現,游蕩世間。但這個女鬼的胎兒生前還未産下。她如今作妖,定是想為孩子找一個投胎轉世的家庭。她盯上的,就是你們司家。”

司小夏從前不信鬼神邪說。

此刻更是茫然,“我從未招惹過這些。她為什麽會盯上我們?”

林若明:“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那女鬼與你家有淵源也不一定。”

人對未知事物總是恐懼的。

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司小夏緊咬牙關,又轉了一筆賬,請求道:“大師,麻煩你幫幫我們!”

林若明點了點頭,接着道:“我本以為你是有個妹妹遭了她的暗算,沒想到竟是弟弟。男性懷孕為陽間不容罕事,你弟弟肯定有獨特之處。你告訴我他的生辰八字,我先算算。”

對弟弟的生日,司小夏印象深刻。她當初是親眼在醫院病房門口看着他出生的。

她不帶絲毫猶豫道:“是1999年,陰歷七月十五號,淩晨三點。”

“那是中元節啊。”林若明掐指一算,道:“你這個弟弟出生時刻不簡單,正值鬼門洞開,很容易被閻王爺疏漏。命格陰氣重,卻又是命硬之人,容易克死父母妻兒。”

“你瞎說什麽!”司小夏頓時不滿道:“我弟才沒有克死父母!”

“我知道,這也不是你弟弟的錯。”林若明憐憫地看着她,平靜道:“但你要明白,你父母和你弟弟出車禍那天也是中元節,就絕不是巧合了。”

司小夏面色微變:“你的意思是?”

林若明說:“早就那時候,就有惡鬼盯上了你們家。惡鬼想轉世投胎往往需要三個條件,一是盯上之人需在陰年陰時陰歷出生的極陰命脈。二是對方家庭有一方正好懷有身孕。三是這孩子出生時刻,恰也是極陰時辰。”

司小夏:“可是這些條件我弟都不符合啊。”

林若明不疾不徐道:“ 還有一個王炸條件,如果有人符合,也容易被鬼上身,懷上鬼胎也正常。就是農村鄉下俗稱的“陰陽眼”。你仔細想想,你弟是不是從小能看見不幹淨的東西?”

聽他這麽說,司小夏已生生出了大半身冷汗。對這位大師,也信了幾分。

她想起來,子濯小時候就說能看見一些斷頭流血的叔叔阿姨。後來他車禍失明,也總是說自己能聽見奇怪聲音。

當時司小夏以為他意外導致的精神性幻聽。現在想來,恐怕就如這名大師所說!

子濯有一雙陰陽眼!

“你最好趕緊聯系你弟,把這個孩子打掉。”林若明嚴厲告誡道:“若是等鬼胎出世,這世間将再沒人能奈何它左右。”

其實聽到這裏,司小夏對弟弟懷孕這件事,還是不怎麽相信。

她花了錢,就讓大師暫且留在家中做法,自己開車去花店找司子濯。

她現在只想驗證一件事。

子濯,他到底有沒有懷孕!

司小夏趕到花店時,天色已昏暗,司子濯、荼羅和店員們正在用飯。

暮色沉沉。她推開院子門瞥見角落那株紫色曼陀羅,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莫名覺得有些瘆人。

她原本一開始不同意弟弟養這種有毒的花。

考慮到他看不見,擔心他會不小心誤接觸到花朵中毒。但最終還是熬不住他的請求。

院子裏花香馥郁。

充斥着濃濃純淨的森林自然氣息,以及一股飯菜焦糊味。

“夏姐!”葉倩倩最先看見她,伸長手招呼道。

司小夏拎着包,擡腳走過來。

“姐,你怎麽來了?”司子濯有點詫異。

他以為葬禮剛結束,姐姐應該挺忙的。

司小夏目光在店內梭巡一圈,從店員,以及荼羅的俊美面孔上一一掃過,最終定格在司子濯身上。

“我來看看你。”她說。

恢複視力後,司子濯能觀察到往日體驗不到的一些小細節。就比如此刻的姐姐,臉色其實很蒼白。妝容、發型也亂糟糟的,額前還有汗。

他問道:“姐,你吃飯了嗎?要不一起吃點。”

荼羅遞過來一雙銀筷子。

桌上幾個菜,焦得焦,糊得糊,也不知道是誰做的。

她餘光在那盤醋溜拍黃瓜和番茄蛋湯上微微凝固。

這時另外三名店員也紛紛熱情挽留她吃飯。

司子濯道:“今天正豪下廚。他第一次做飯手比較生。姐你要是吃不慣,我剛點了外賣,一會就到了。”

這裏人多眼雜,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

“不用,我吃過了。”司小夏眉頭緊鎖,開口道:“子濯,你先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哦,好。”雖然心中疑惑,但司子濯還是很溫順地跟着她走出了花坊,一路出院子到外面路燈旁邊,司小夏才停下腳步。她警惕地環視周圍一圈,确定沒人,才湊近壓低聲音道:“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情很重要,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知道嗎?”

司子濯點了點頭。

司小夏:“你和你男朋友,睡過沒有?”

肉眼可見,司子濯臉色、耳朵唰地就紅了。整個人像燒開的水壺,一股熱氣直往天靈蓋冒。

“姐、姐……”他有點無措,一時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司小夏很無奈。她也不想問弟弟這種隐私問題,但是情況所迫。

“你只要回答我,你們睡沒睡過。”

“嗯吶……”司子濯聲若蚊蠅。

司小夏表情驟然嚴肅:“那你最近有沒有感覺嗜睡、嘔吐,肚子疼,或是想吃酸這些反應?”

她之前聽弟弟說他最近總沒精神渾身提不起勁,已經有所懷疑。

再今天一看司子濯身材好似圓潤了些許,她一顆心就像被提到嗓子眼,就等着他接下來的回答。

司子濯撓了下頭,“好像是有。”

“你別說這麽模棱兩可,到底有沒有?!”司小夏神情愈發嚴峻。

驟然被她這麽一喝,他有點被吓到了,道:“前面幾條偶爾會有,不過我不想吃酸。最近總是懶洋洋的,想曬太陽,想喝水。大概就這些情況。”

司小夏看着弟弟,有些艱難道:“或許,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是懷孕了?”

說罷,她從包裏掏出一盒驗孕棒遞給他,還試圖指導他用法:“你往試紙上面尿一下,就知道了。明天我再帶你去醫院做詳細檢查。”

雖然才剛開始重新拾起認字,但司子濯一眼就認出了包裝盒上“毓婷”兩個大字。

他想笑又不敢笑,心道司小夏怎麽跟荼羅一樣,這兩天都聯合起來開這種玩笑。

難道最近是愚人節?

“姐,我是男人,怎麽可能懷孕?”司子濯笑着說道:“我今天去醫院,醫生只是說我誤服了什麽種子,腸胃消化不了。過兩天動手術取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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