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掉馬

又過了兩日, 司小夏出院過來将林天可接走。

他離開後,司子濯也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說實話林天可已經算是小孩中比較安靜乖巧的那種了,但……依舊改變不了人類幼崽嬌生慣養且愛作愛鬧的習性。好幾次夜裏, 司子濯都被他的哭聲吵醒。

“小孩子還是太吵鬧了。”司子濯向荼羅感嘆, “幸好我們懷的是種子。”

荼羅:“你以前不是挺喜歡小孩的麽。”

“是喜歡啊。”司子濯摸了摸下巴,道:“不過比起人類幼崽, 我現在好像更喜歡也更期待我們的植物寶寶了。”

荼羅說:“這個你可以放心, 植物不會吵。”

“那它們會乖嗎?”司子濯好奇地問。

“現在還不知道。”荼羅頓了一下,說:“不過, 我會讓它們變乖的。”

司子濯又撫了下幹癟的肚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生下來。”

“大概六月份吧。”荼羅估算道。

司子濯看起來有些失望,“還要這麽久啊。”

荼羅:“是的。”

司子濯又重新打起精神, 說:“總歸比人類懷胎九月要快很多了。”

當然他此時還不知道, 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悄悄懷上了。

跟懷人類寶寶不同的是,司子濯孕期也一點不顯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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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懷的是一堆種子,需要占的體積很小。

但即便如此,還是要小心對待。

荼羅将司子濯攙扶到沙發上,給他倒了一杯泡了花茶的溫水。

“你有哪裏不舒服嗎?”它觀察着人類的神情問。

“沒有。”司子濯搖了搖頭, 低頭看着溫水中漂浮的粉色花瓣, 忽然說:“我以後還是不喝花茶了吧。”

荼羅:“嗯?”它記得人類往常挺愛喝的。

開花店的緣故, 司子濯有收集一些品種花瓣晾曬後泡茶的習慣。花坊櫃子臺底下就有很多他這兩年來積累的瓶瓶罐罐。

司子濯有點傷感道:“我現在有種感覺, 我在吃種子寶寶的同類。這樣對它們來說好像太殘忍了。”

荼羅:“……”

它很高興人類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

一直以來, 這間花店包花, 對它而言就像在處理同類殘屍。

要是換一種花目睹如此血腥的場景可能早就崩潰了。

也就荼羅這樣冷血邪惡的花品種,才會無動于衷。

“你可以換一種飲品。”荼羅思考着, 說:“比如茶, 豆漿, 咖啡。”

“嗯。”司子濯側過頭看它,“我們一會去逛超市吧?”

荼羅:“好啊。”

司子濯:“我順便買點豆子。”

因為他懷了種子,最近荼羅都住在花店。兩個人住一塊難免會缺一些日用品。

他用一半盲文和一半最近學會的文字寫了一張購物清單。

下午,一人一花前往超市。

路上荼羅的手,司子濯心想,原來自己這麽容易滿足。

只是普普通通和它逛一次超市,就能夠讓他感到莫大的浪漫與幸福。

除此之外,司子濯還在征詢了荼羅意見後,購買了一些園藝用品。

等到時候種子生下來,肯定是要進行栽種的。

貨比三家後,司子濯買了一些質量上佳的種植盆、鏟子之類。

“剩下的就去網上買吧。”他說。

荼羅:“嗯。反正時間還久,不急。”

日子就這樣瑣碎且有條不紊地繼續過下去。

在五月降臨之前,他們身邊又發生了幾件大事。

首先是植樹節。司子濯給西北大沙漠捐了一筆款,随後與荼羅一起去城郊外參加了植樹活動,親自栽種下了兩棵果樹,度過了一次很溫馨的約會。

其次是司小夏把房子賣了以後,中介那邊依舊傳出鬧鬼傳聞。

因為這件事與前夫有關。她已經按照荼羅吩咐,将林立軒的一切物品拿走燒掉,可還是發生這種事情。無奈之下,她只能再請荼羅和司子濯過來看一遍。

荼羅和司子濯在房子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鬼——林立軒。

大概死亡前不甘心,他怨氣郁結,也凝固成了一只惡鬼游蕩世間。

因為無處可去,他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間房子裏。

看見他,司子濯果斷向黑白無常舉報,讓公務員把他抓走了。

“按照罪行,他應該要下地獄吧?”司子濯問荼羅。

荼羅也不知道。還是公務員回答他:“嗯,差不多,在人間已婚出軌基本都沒什麽好下場,閻王爺估計會判他終生待在第十八層。”林立軒在無常的鎖鏈下冒白煙發出慘叫。

司子濯又高興起來。

罪惡終有報。

荼羅後來也基本在花店住了下來。

只是偶爾會外出覓食。以它現在充盈的惡之力,已不再需要每日回到本體中吸收養分。

每天陸陸續續的,也經常會有鬼魂不小心或有心誤入花店。但由于它的惡名遠播,鬼魂們全都小心翼翼,出不起錢的就拿別的東西來換。總之,現在沒有鬼再敢零元購。

司子濯開的這家一束集花店很快也在鬼界聲名遠播。

和人類一樣,在這世間游蕩的鬼魂們也是有鮮花需求的。

有些鬼之間也會談戀愛,想互送玫瑰花,卻苦于沒有渠道。它們的肢體無法接觸實物,可是奇妙的是,卻可以觸碰到從這間花店裏買來的花。

一時之間,司子濯的花店生意火爆。

雖然有規定鬼魂只能使用冥幣,但總有一些有本事的鬼能通過其他渠道搞來人類可以交易的錢幣。

于是司子濯的花店,就過上了白天正常營業,晚上挂牌冥業的忙碌生活。

司子濯也從一開始的“你們不要過來啊啊啊”到後來漸漸習慣,面不改色。

在荼羅建議下,他還是裝瞎。反正每天就眼觀鼻觀心,假裝自己看了一部恐怖電影。

不過由于司子濯和荼羅晚上要睡覺,夜裏的生意大多由胥正豪幫忙打理操持。

辛苦的同時,伴随而來的就是營業額激增。大頭都是他賺來的。面對同類鬼,胥正豪毫不手軟給開出天價。但由于這個花店生意是壟斷的,鬼們也只能咬牙支付。

到後來生意實在忙不過來,司子濯又心軟收容了兩個無家可歸的小鬼。

他為人單純沒心眼,荼羅卻毫不留情地也讓這兩個鬼簽了跟胥正豪一樣的十年契約。

司子濯有點于心不忍:“這樣,會不會太多了?”

“不會。”荼羅道:“是你太好了。”

它自己吞吃了那麽多惡鬼,自然明白這些鬼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人性經不起考驗。人類社會之所以能保持表面的文明,是因為法律規矩和道德的限制。可當它們成為鬼魂以後,沒有束縛,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

司子濯太善良。它倒寧願他不去見識這些惡,由它來保護他。

花店生意蒸蒸日上。月終營業額出來時,司子濯都驚呆了。

光這個月的收入,就抵得上有情人節加持二月最火爆時候的兩三倍。

照這樣下去,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存夠在S市買房的錢。

很多人都說開花店是小資行為,賺不了什麽錢。

曾經的一束集花店的确如此。司子濯打拼那麽久,都沒舍得請店員,自己一個人忙前忙後,攬了所有活。

可是如今,他竟然靠着開花店快實現了財富自由。

而且有了店員幫忙,他現在也沒有以前那麽忙了。每天都多出很多時間可以自學文字。

高興之餘,司子濯便同荼羅商量,打算以後每月給它一些分紅。

他也很清楚,夜間花店之所以生意能如此穩定火爆,離不開它的功勞。

荼羅卻說:“不用,我不需要你的錢。”

司子濯開始還以為它是不好意思。畢竟這世上哪有人會嫌錢多呢?

荼羅說:“我不是人。”

司子濯忍俊不禁:“哈哈,你真會開玩笑。”

荼羅便微微一笑。到現在,即便它無意間透露出真話,人類也不會相信。

對方不願意收錢,司子濯左思右想下,便決定肩負起養小男友的重任。

養荼羅并不用多少錢。這段時間他親身體會,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司子濯自己每天三頓還要加餐,荼羅在飯桌上每次只是動筷淺嘗辄止便說飽了。

其餘生活開銷也接近0。

司子濯唯一養男友比較花錢的地方,就是他熱衷于給荼羅買衣服。畢竟他的小男友有着堪比男模的身材,穿什麽都好看。

他照着網上那些男明星出街圖買同款,每一件套在荼羅身上,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感嘆一句:“你穿上比那個xxx還好看。”

司子濯一度想荼羅可以去做明星。它壓根不需要會演戲或者才藝,只要往那一站,就足以吸引無數人的目光。

但司子濯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一遇到荼羅有關的事,他就變得特別小氣。它是他人生中最幸運遇到的寶藏。他只想它是自己一個人的,一點都不想與旁人分享。

除了和他膩歪在一起外,荼羅也沒別的愛好。

像同齡人泡吧、打游戲,抽煙喝酒等習慣,它統統沒有。每日最大的興趣就是圍着他轉,以及偶爾消失一段時間出去散步。這樣時間久了,司子濯都擔心它會不會無聊得憋出病來。

這種感覺就像養小孩一樣。司子濯提前為肚子裏的種子爸爸操起了心。

也許就像司小夏所說,應該讓荼羅試着去學習?或者有一份事業。

當然這個學習并不是指學校書本上枯燥無味的知識。司子濯想的是,讓它去培養一門自己喜歡的興趣愛好,比如運動打球、插花啊,繪畫音樂高爾夫球等都可以。

他把這件事跟荼羅說了以後,對方竟然沒像往常一樣立刻拒絕。

“可以試試,我都行。”荼羅說。

司子濯小心地觀察着它的表情。“你是真的想學嗎?”他想了想說,“如果你不想就算了,我并不想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

荼羅:“還行。就像你說的,我應該給自己找點事做,不應該總粘着你。否則你也會煩的。”

“沒,沒有!”司子濯忙道,“我一點都不覺得煩。”

荼羅看着他,說:“可是你平常也要開店,有自己的事做。我去學一個東西,這樣就可以在等待你的同時打發時間了。”

就好像在寒冷冬日喝下一杯熱巧克力,司子濯聞言心裏暖洋洋的。

這也許就是他越來越愛正豪,越來越離不開它的原因。

在它的世界裏,他就是唯一。就如朋友平陽華說的那樣,年下的魅力,yyds。

荼羅雖然看着玩世不恭,但司子濯完全沒擔心它會出軌。

它不善表達,很少說情話,可是在日常的相處中,他能感受到它濃烈,占有欲到似毒物的愛意。

司子濯并不知道,荼羅曾經就像院子裏的那只拉布拉多犬一樣擅長等待。

在被人類飼養的那一年中,它每天都望着院子上方一角的天空計算着,什麽時候可以等來人類澆灌灑水。

曼陀羅是一種很孤僻,喜靜且戀舊的植物。除了司子濯外,它并不想與其他人類打交道。

所以到現在變成人形了,荼羅依舊還在等待。

等待司子濯有空的時候,和他一起玩。只要和他在一起,就連打發時間無意義的事都能變得有趣起來。

因為沒試過,荼羅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人類愛好。

司子濯帶它去一一嘗試了一遍,最後它選擇了畫畫。

它第一次随意作的畫,沒有經過系統系學習,其暗黑風格就得到了畫師的一致好評:“這帥哥很有天賦啊!”

司子濯給荼羅報了一個市中心的繪畫培訓班。從此每隔一兩天,荼羅就會去上學。學完回來,無聊時候,它就會坐在院子裏畫畫。

繪畫那些猙獰、可怕地獄的東西,對它而言就是本能。

司子濯有時候看到它的畫,也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該怎麽描述呢?他好像在見證一個畢加索藝術的誕生。

因為荼羅的畫一直都是類似風格,它的繪畫老師也來找司子濯說過,考慮到學生這個情況,穩妥起見要不要帶它去看看是不是抑郁症。

畢竟有時候,畫風能代表一個人潛意識的精神狀态。

司子濯也有點擔心。

這天晚上,他跟對方講了這件事。“……你繪畫班的老師,懷疑你有抑郁症。”他說。

荼羅:“你覺得呢?”

司子濯認真地說:“我覺得你很健康。”

作為枕邊人,司子濯對荼羅的精神感知顯然最有發言權。

他想,荼羅之所以畫那些異象,也許是因為像他一樣能看到鬼的緣故。

這令他更加心疼。

荼羅懶洋洋地起身舒展了一下肢體,起身将他抱在懷裏。

不知從何時起,曼陀羅愛上了這種與人類擁抱的感覺。

冷血植物只有在感受到人類熾熱體溫時,才覺得自己是在活着。

“院子外面好多人呢。”司子濯又紅了臉。

“沒關系。”荼羅附在他耳畔,纏溢花香和呼吸像蛇一樣盤旋在他脖頸上,“他們不是人,是鬼。”

司子濯:“……”好像一下子更可怕了。

荼羅似乎很享受他的恐懼,将人類一把打橫抱起走上樓梯。

司子濯有點驚慌,“這樣,不會又懷上種子吧?”

“有可能。”荼羅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因為品性惡劣的曼陀羅知道人類不會拒絕它。而它也将在下着雨的夜晚,用纏繞的粗壯藤蔓和花枝撫平人類顫抖的身軀和忐忑不安的心。

在征得荼羅同意後,司子濯将它的一部分畫作發到了網絡上。

他初衷是想詢問網友這些畫到底都是什麽意思,沒想到卻火了。

五月中旬時,甚至一度火到國外。有一名富商開價百萬美金想買它的畫。

這也讓司子濯愈發意識到,荼羅并不是普通平凡的人。

“他”的藝術天賦,就像“他”本人神秘黑暗的氣質一樣,渾然天成。

除了“他”不怎麽吃飯外,他也觀察到“他”的頭發,自從變成紫顏色後,荼羅并未像常人那樣長出黑色發根。他從未見過“他”去過理發店,可是他們同住這段時間以來,荼羅都一直保持這個發色。

那和院子裏曼陀羅一樣耀眼美麗的紫頭發,就好像焊在“他”頭頂一般,完全不掉色。

最令司子濯産生懷疑的一點,是他有一次無意中得知了店內“噓噓”體育生鬼的真實姓名。

那名車禍慘死的體育高中生,原來叫胥正豪。跟陀正豪同名。

這世上會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下意識地,司子濯不願意去深思。種子馬上就要出生了,他不想破壞現在自己和對方完美的關系。

可是沒過多久,警方也找上了門。

依舊還是上次來店裏的那兩名警察。

其中一名年輕男性司子濯也認識。正好就是上次涉及艾滋病惡意傳染案件時要接送他的警官。

荼羅外出上繪畫課的某一天,他們來到花店裏,向司子濯出示了證件。

他以為他們要問上次法師去世的事情,正打算再說一遍自己知道的線索。

年輕警察打開一個本子邊記錄邊問:“陀正豪是你男朋友吧?”

司子濯點了點頭,“是。”随後又問:“怎麽了嗎?”

“他本名并不叫陀正豪。我們調查了他的信息,發現他是一個黑戶,沒有身份證也沒有戶口簿。”年輕警察神情嚴肅,“最近我們剛查到一名S市罹患艾滋病的失蹤者齊錦也與他有關。之前,他還在使用死者齊錦的房子、摩托車和遺産。希望你可以配合我們警方調查。”

司子濯腦袋嗡嗡的響,連年輕警察接下來說了什麽都沒聽清。

他現在只有一個本能反應,想辦法聯系荼羅,先幫助它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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