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5)

現下火的都是十二生肖造型的石頭,都不流行那種心形了,唔,不過你要真想買,我就只能給你現磨了……啊!”

小夥子正說着,後腦就被來人狠狠拍了一掌,緊接着,上次那位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攤主推開了小夥,自己腆着臉對我眉開眼笑道:“姑娘可別聽他瞎白活,新雇的夥計有點缺心眼兒。咱‘石頭記’所有的石頭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經歷了幾千年的風霜雨露造就而成,心形的石頭倒也還真是有那麽一顆,因為稀少,所以價格嘛,就———”

我打斷道:“嗯,多少錢?”

攤主對我擺出了一個離譜的手勢,示意我價錢,但見我沒有絲毫反應後,他又連連改口,“哎呀姑娘,你不要露出要殺人的目光呀,淡定點淡定點,價格咱們還可以再商量的嘛……”

“不打緊的,我就是問問。”

說罷,我轉身離去,因為我兜裏所剩的銀兩只夠買壺烈酒暖暖心,那睹物相思的奢侈,我還買不了。

“诶诶诶姑娘……”身後的攤主對我喊了半天,想要挽留我,可惜末了還是化成了一句罵我的詞,“神經病!”

是啊,如果傅東樓不侵入我的腦,我的神經又怎會生病?

……

在酒肆裏,桂花釀、女兒紅、燒刀酒、清酒可都是八文錢一壺。我掏出兜裏的錢掂了掂,然後對着店小二說道:“把你們的每樣酒都來上一點兒,摻兌成一壺端上來,喏,這些錢足夠了吧?”

店小二愣了一下,“可是……姑娘,酒摻在一起喝很容易醉的,而且味道也糟糕透頂……”

“無妨。”我想要醉,想要苦澀的味覺來代替心裏的滋味。

別桌有幾個無賴混混一直在瞟我,我點好單,便回看了他們一眼,不料,竟惹得他們向我走了過來。

其中一人猥瑣地揣着手,開口調戲道:“呦,這是誰家的小娘子,是不是芳心寂寞,需要哥幾個來好好伺候一下?”

我還沒有出手,一把能閃瞎人眼的寶劍便“嘭”地一聲放在了桌上———“誤會,都是誤會……”無賴混混們不停後退,退至門口,拔腿就跑。

我擡眼看去,來人的眉目帶有幾分英氣,單眼皮,鼻子挺拔,微微下垂的嘴角在那張白淨的臉上格外契合。

我不言一語,只是垂頭看着寶劍等酒來,因為我仿佛能看到那人波平如鏡的表面下,潛伏着一絲難以泯滅的洶湧與狂躁。

與傳說中的斬雲劍相配的人,別無他人,那是連铮。

不久,店小二便将酒送了過來。

我做作地抿了幾小口,然後才看向坐在桌旁的連铮,“美酒雖好,但一人獨飲難免悲涼,不知将軍可願……與我同酌?”

不等他回話,我就已經将酒壺遞給他,“喝吧,酒能解千憂。”

連铮安靜地接話道:“但亦能添萬愁。”

“唔……是哦。”我有些語塞。

連铮的眼神依然淡淡的,讓人看不出喜怒,“我府裏還有壇未開封的‘情裏醉’,要來嗎?”

我點頭,“好。”

将軍府安靜地就像無人居住,只為歸人留了幾盞油燈。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這一天又要稀裏糊塗地過去了。人們常常說起,光陰如何如何不等人,要如何如何珍惜,可我如今卻有大把的光陰用來Lang費,倒真是極為諷刺。

連铮為我倒好酒,狀似無意地問我,“你想要怎樣的生活?惜緣。”

我喝着酒,沉默。

一聲嘆息後,連铮繼續問道:“是我給不了的嗎?”

我聽了,心裏不由得擰巴欲絕,想開口安撫他,卻望着他的眼終是詞窮,無言以對。

我一邊喝酒一邊想傅東樓,酒都喝光了,就用眼淚來續杯。

至于連铮喝了多少,我倒不曾留意,因為我的腦袋越來越沉,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我的酒量其實不太行,但好在酒品卻是出奇的好,喝醉就像沒醉一樣不說話不理人。

“怎麽哭了?”

我的身體忽然被制,伴随着那句問話,我卻答不出,因為我望着籠罩在我身上的那人,癡了。

竟然是我的傅東樓,他可是我這一生,唯一僅剩的盼求了。

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吻着他的眼睑,低低的呼喚:“東樓……”

☆、88 【我連思想都很滾燙】

我的吻就如羽毛一般,落遍了他的整張臉。

而他好似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後便将我緊緊拉到懷裏,奪去了我的呼吸。

雖然我們二人之間的唇舌交往變得有些生澀,可還未等深嘗,我的身子就突然一輕,整個人都被他打橫抱了起來,送上了床。

從想念到實現,仿佛是夜裏的一道驚夢,不過須臾,他就動手來抽我的腰帶,我微微蹙眉,一把按住他的手背,“你的手怎麽這麽冰?”

他毫不緊張地說:“因為,我緊張。”

“我很想你,你也是想我的,對嗎?”我微微斂下眼睫,話尾的末梢輕輕淺淺,快要消無。

細察,卻是帶着一絲無邪的挑逗,那是我的真心。

“自然是想的。”他的眼神毫無陰霾,頗為平淡,不似傅東樓往常的溫柔,卻能更加蠱惑我的心腸,煽動我的**。

交疊的衣裳散落在床榻,那些還來不及說出的話,都被身上那人吞咽入腹,不留骨渣。

空氣漸漸變得有些炙熱而且沉默,就別說臉,我連整個思想都是滾燙無比的。

他的動作就如狂風暴雨,又如見了血的猛獸,我身上的每一處都被他的唇舌碾壓輾轉,激烈刺激,綿長難捱,這一時刻的意亂情迷讓我仿若升天。

不夠,還不夠,還想要更多……想要和他更加契合!

許是我的嗚咽起了效果,他舉兵臨城,悍然叩關,挺進。

雖然做好了準備,可在這一霎,仍是顯得猝不及防。

我雙眼迷蒙,哽咽出聲,那是毀天滅地的疼。終于,我防守了那麽久的身體和心中最堅硬的部分,被人一舉擊破了。

老天爺最擅長煽風點火,于是外頭就突然打雷閃電,下起了傾盆暴雨,雨打房檐,委實應景。

錯落淩亂的呼吸和綿密又異樣的疼痛,輕輕回蕩在整個夜晚。

……

天地變色,風起雲湧。

我與傅東樓相攜走在道上,而周遭的所有百姓都看向我們,眼裏流露出不善的光。

我對夫子的教導向來是吸收之餘兼有發揚,夫子說,莫要理會旁人的眼和嘴,我就不理會,反而更加大搖大擺顯神威;夫子說,自己選擇的路就是撞到了南牆也莫要回頭,我就貼緊了我的心上人,要與他一起走向南牆……

可是,前方的霧裏突然走出了一個熟悉的人,他對我皺眉道:“心兒,你走錯了路。”

那眼神向我掃來,就如劍上秋水,讓人呼吸停滞———竟是傅東樓!又是一個傅東樓!!

我立馬側頭,卻發現一直牽着的人,變幻成了另外一張臉。周遭烏泱泱的百姓,這時突然拿着長劍大刀沖了上來,對着傅東樓猛刺猛砍。他血流如注,頃刻間就紅衣似火。

可不曾想,傅東樓絕世的容貌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并無半點驚動,他斂眉對我凜然道:“心兒,過來……”

大概有幾世光陰那麽長,我終于從噩夢裏爬了出來,可眼前的一切,卻比噩夢更為殘酷。

連铮坐在床邊看着我,而我光裸着全身呆在他的房間他的被中。私密的腫脹和餘麻都在盡情地提醒着我,昨晚看見的“傅東樓”其實并不是傅東樓。

也就是說,昨晚我獻身的人,其實并不是我的愛人。

見我醒來,連铮的手突然搭上我光潔的肩,那指腹的繭比尖刀還要刺人,“惜緣,我會對你負責的,我們成親吧。”

我的雙手簌簌發抖,卻仍是緊緊地捏住被角。

是強忍着,克制着,我才沒有流出眼淚,“好。”

☆、89 【平靜的難過叫認命】

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一次與別的男人無名無分的茍合,輕輕易易地就終結了我對傅東樓的所有妄想。這是我所能想象的,最最失敗的一種失戀方式。

我曉得,我根本就不需要表現得如何竭斯底裏,如何悲痛,因為此時的我自己,已經心如死灰。

好在,我終于知道我該大岐做些什麽,此事給了我下決心離開的勇氣……

“惜緣,我還要去軍營練兵,就不能親自送你回王府了。”連铮将他的大衣放在我床邊,繼續說道,“外面還下着雨,你把這衣裳披在身外,當心着涼。”

夜裏的人和眼前的人完全重合不起來,我到底是有怎樣的癡傻程度,才會荒唐的主動去糾纏他?我想不明白。

見我不語,連铮站起來後沒有立即走,而是有些遲疑,“不然……你也可以留在這裏等我回來,我會去跟王爺說。”

我這才搖頭,“不用,我回去。”

“王文權,一會把郡主送……”随着連铮急促離開的步伐,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至馬兒嘶鳴馬蹄踏踏遠去,我這才能肯定連铮是真的走了。

空氣中帶着一絲濕涼,我撐着床坐了起來。

我從沒有過這樣類似的感受,仿佛穿衣服的每個動作都是帶着屈辱和悔恨。哎,別說朝臣、嫔妃、百姓不待見我,我連自己都不待見自己了。

若放在往日,我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時,那麽,哪怕是一點點的委屈我也是斷然受不得的吧?可現在,我不哭不鬧穿好了衣裳離去,從始至終,都沒有去碰觸連铮的那件大衣……

馬車在馳聘,我掀開簾子看了看。

駕車的小兵還未回頭,就已經開了口,“郡主您有什麽吩咐?”

我不經意地問道:“雨這麽大你們營裏還練兵,豈不是很辛苦?情緒都會很糟的吧?”

小兵依舊目視前方,“還好,今兒個大将軍說不練了,大夥都在自由活動,就等雨停,反正也沒什麽事兒。”

我仿佛被冷水當頭澆下,從頭涼到了腳心,“……嗯。”

心中有鬼,便不敢張揚,馬車行到街東頭,我就不讓其繼續前行了。我告訴那個小兵一切後果由我擔着,他這才遞給了我一把油紙傘,随後駕車離去。

我緩緩走在石板路上,看着油紙傘外雨幕成簾,內心也俱是濕濡。上蒼似乎帶着幾分想要洗滌世間的殷勤,但是顯然沒有殷勤明白。

等到裙擺濕透,我終于看到了王府大門。

沒想到,姜淮就穿着那身月白的長衫站在門邊,孤單的樹立着。他的發絲被雨水浸濕了少許,但他都未能覺察,依舊雙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我合起傘,邁上最後一級臺階,不出意外地,姜淮回過神來看到了我。瞬時他滿臉微怒,豔色的薄唇向我勾出了一個嘲諷的弧度,然後吐出了一個字:“呦~~”

我甩了甩傘上餘留的雨珠,作勢就要進府。

姜淮很及時地擋在了我的身前,他的眼睛本來就大,現在更是瞪得整個眼珠子都要脫窗了,“你去哪了?我問你呢!夜不歸宿去哪裏了?”

我搖搖頭越過他,沒有說話。

“喂,小心肝,你這叛逆期是不是也太長了一些,哥哥我可是找遍了全城的青樓呀,你好歹多少擺張笑臉給我吧?”

我被姜淮扯住袖子,走又走不脫,多的話又不想說,只能順着他微笑道:“姜淮,你發型亂了。”

他的眉皺得特別難看,話語說得一波三折蕩氣回腸,“雖然俗話說‘頭可斷,發型不可亂’,可後頭還跟着一句‘血可流,臉面不能丢’呢!我昨兒個讓你等我你偏偏不等,我是要取東西給你啊!你就這樣子不給我臉?啊小心肝?!”

我的表情擰出了一絲微妙的嚴肅,随後淡淡對他開口,“對不起。”

姜淮眼底的荒涼一閃而過,但還硬要嘴上死撐,“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衙門幹嘛?哎……好在哥哥我大度,不與你計較,東西就還是照樣給你看吧~”

他打開衣襟,從懷裏掏出一只孩童小鞋,“心肝你看,可愛麽?前陣子我去昌博辦事,發現馬逢春剛産下一對龍鳳胎,這是她讓我捎給你的,叫你也快點……快點覓得良人。你看生活其實很精彩,有很多種選擇,有很多事情還來得及後悔,我呢,也是不介意你心裏有———”

我接過小鞋子,打斷他,“怎麽是一只?”

“另一只我沒收了,”姜淮沒好氣的瞪我,“重點不在這裏好嗎?!重點是,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跟往常一樣,但又不太一樣,我撲哧一笑,眼淚掉了下來,“別鬧了,不值得。”

感情的世界裏,多拽進來一個人就會多一分擁擠,我已然這麽慘了,又怎能不點透真相而給他希望?

關上王府大門時,我還依稀聽見姜淮在說:“傅心肝,你可真是紮在我心上的一根刺!”

……

三天過去,我已經洗了不下八遍澡,搓得渾身皮膚一觸就疼,我仍是沒哼唧一聲。

日常生活呢,基本就停在“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睡就睡,該說話就說話”的程度上,我表現得特別正常,但是大家都覺得我正常得有點不太正常。

逢春生了寶寶,就連和順王府偏院的野兔也産下一只兔崽子。

傅寶貝纏着我不斷地叫:“長姐,長姐,快給小兔幾起名幾!”

我摸着他的腦袋,敷衍道:“你自己起吧,乖。”

于是,這小小的孩童皺起了眉頭,一想便是一整日,想得數天過去,那只兔幾最後被傅寶貝起名為“二狗”。

也就是二狗正式獲得名字的那天,和順王府接到了聖旨,是皇上宣我入宮。

我的心不再絞痛,情緒十分地平靜,一點也不波瀾壯闊。

在很久很久以後我才領悟,原來這種平靜的難過,別名叫做“認命”。

☆、90 【密不可分唇舌膠着】

第十一章多少歉疚讓人愧90密不可分唇舌膠着進宮前,我又一次地焚香沐浴,仿佛這件事已經成為我難以戒掉的執念。

唯有被水包裹全身,并且用水不斷地搓洗身體時,我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也是幹淨的。

“郡主,”三元敲了敲門,便站在門外向我低聲禀報,“連大将軍來了。”

浴桶裏的熱氣熏着我的眼眶,我心中沒來由地抽了一下,許久才開口,“知道了,你先下去。”

三元:“諾。”

本來我還擔心沐浴的時間太久會引起大家的擔心,可待我整理好自己,走進了廳堂這才發現,原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連铮的身上———和順王:“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和她一起進宮也好,早些了結這事,以免再落人口實。”

連铮:“謝王爺成全。”

王妃:“心肝那孩子有什麽事情總不願跟我們說……可沒想到,她竟然答應了你……”

連铮:“承蒙上蒼眷顧,惜緣郡主确實是親口答應了婚事。”

王妃:“唉……只要她是願意的,那就只能這樣了。”

傅寶貝:“姐嘟(夫)?二狗你快探(看),又有一個姐嘟(夫)!”

……

我想,我就算是現在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夾到臂下,也不會有人注意到的。所以我只能主動對他們說道:“爹,娘,女兒這就要進宮去了。”

他們很統一地點了點頭,然後跟我囑咐了幾句“萬事小心”“宮裏人多口雜,務必要防”之類的話,我這才登上馬車出發離去。

而連铮,他一直都跟在我身後,也一道上了馬車,我不想問,因為我知道他自己會說。

果不其然,馬車行駛了沒多久,連铮就輕輕拉住了我的手,“惜緣,見了皇上你可知道,該怎樣說?”

連铮穿着一身極為清淺的顏色,可不知為何,卻給了我一種非常強烈的視覺刺激,不僅如此,他的目光也非常異常,就像飽含着能穿透雲海的力量。

我并未抽出手,只是對着連铮點點頭,“現在他的世界,是不該有我的,我是知道的。”

連铮:“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過。”

接下來一路無話,我終于又進了宮。這裏的風與草、樹與花均沒有改變,唯一變的,就是人。

傅東樓只宣了我面聖,所以只有我走進了他的禦書房。

我那藏在袖中的手隐約有些輕顫,才不過短短數日未見,卻好像隔了千年歲月之久,“惜緣郡主傅心肝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傅東樓白淨的臉,帶着不形于色的幾分疲憊,他對我擺手道:“不必多禮,你到朕跟前來,過來。”

不知道你們會不會遭遇這樣的時刻?心思肚腸武裝了那麽久的平靜,可在心愛之人開口的一霎,就好似全部不戰而敗,再也平靜不能。我想哭,我一見到他就心酸地想哭,可我卻不能夠不顧一切地栽進他的懷裏。

他的懷是我夢中的彼岸,繁星滿天,萬樹飄花,但我過不去,不能過去。

我聽了傅東樓的話,抿着嘴走向他,那每一步都像是行在刀鋒,委實疼痛難捱。

剛離他近了一些,傅東樓便用手臂将我勾過去安頓在他膝上,然後就迅捷地吻住了我。密不可分的唇舌膠着,仿佛用盡了一腔的力氣,我在水深火熱中微微失神。

唇分之後,傅東樓的氣息噴吐在我耳畔,雙臂還将我圈得緊緊,他的聲音都變得有些低啞,“我感覺你總想要離開我,就算能夠抱着你,親着你,看着你,我仍是很不安,心兒。”

☆、91 【說不愛你勝過淩遲】

如傅東樓所言一般,我即将要離開他,所以這樣打動人心的吻,像是恩賜又像是懲罰,罰我被這種讓人迷戀的情愫永恒折磨,永難忘記。

我鼓起勇氣緩緩開口,“皇上,您能為我賜婚嗎?”

傅東樓的雙臂突然一松,像是聽到了莫大的冷笑話,他捏了捏我的臉,“心兒是因為受了委屈,所以才跟我鬧情緒的嗎?不過,這樣的邀寵倒也有別致趣味,我很喜歡。”

可我這副殘敗的身軀又怎配得到他的喜歡,心都死了,還邀寵作甚?

我從傅東樓的懷裏掙脫出來,然後“噗通”一聲跪地,破碎的哽咽險些就要溢出喉嚨,“皇上,是我貪圖安逸,不想再這樣煎熬下去了。”

短短一句話,卻好像用盡了我一生的氣力。

傅東樓的臉色瞬變,話語中帶着倉皇,“你後悔了?”

“後悔”這二字仿佛在挖着我的心,讓我血肉模糊。天可憐見,我會後悔我遇見他,但絕不會後悔我愛上他。

“是。”

可是我的答案只能是這一個字,比紙還要單薄的一個是。

頭頂上半點聲音都沒有,我不用看傅東樓的表情也能猜到,想必,他已是心灰意冷得緊了。

情難禁,淚潸然,萬物皆悲恸此時。

我顫顫巍巍地壓抑着想哭的情緒道:“傅東樓,我們……還是散了吧。”

等他回話的過程,真心勝過淩遲。

一室的寂靜能讓人悲傷到極限,時間仿佛被一塊千斤重的玄鐵拉住了腳步,一瞬就像一百萬年那樣漫長。

終于,傅東樓聲音嘶啞着一字一字地問,“你等不了了嗎?”

“是。”

他赤紅了眼擰緊了眉,“你這樣折磨朕,也折磨你自己,真的不痛嗎?從小就知道你心思多變,但朕真沒有想到你竟會善變到如此這般地步,不過才數餘日,朕卻無時不再想着你,怕你被議論會哭鼻子,怕你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甚至……怕你會擔心朕……可是末了,你卻說要放棄?”

我無顏面對他,卻又不得不面對,“皇上您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背負的使命……”

傅東樓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所以呢,你覺得你的使命是什麽?是要嫁給姜淮?”

我冒死答道:“不是姜淮,是連铮。”

突然之間,他的視線如南極之巅般寒冷,又如豔陽下的火焰山般灼熱,我的靈魂仿佛都要被傅東樓吸了過去。

他提筆用最快的速度寫了道聖旨,那握筆的手好似都帶着內力,一寫完,還沒來得及好好卷起,他就将聖旨向我扔了過來。

氣氛糟糕地有些讓人恐怖,那道聖旨非常準确地砸到了我的胸懷,砸得我劇痛無比,斷腸催心,“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傅東樓的臉拉得無比的長,連聲音都肅然得帶了點兇狠,“你自作聰明的犧牲,朕又怎能不讓你如願!”

我登時把頭埋得更深,幾乎是匍匐在地,“皇上恕罪。”

我從未看見傅東樓如此震怒過,周遭就像刮着一場讓人幾近窒息的風暴。

有腳步聲沉重地停在我前方,我稍稍擡眼,便看見了那雙繡着金龍的靴子,可是還沒容我再多看一眼,傅東樓就繞開我走了。

我抱着要來的聖旨、寫着我命運的聖旨、了結我與他之間情分的聖旨,渾身抖得就像篩糠。我早就猜到,只要我開口,傅東樓就會讓我走,他是真的不忍将我強留在身邊,所以他幾乎不會争取,這決定無關國家山河,只關乎他對我的大愛無疆。

淚到這時方才落下,然後流個不止,可是我至始至終都沒有哭出聲音來。

永別了,我的傅東樓。

我對自己說。

☆、92 【酒後失蹄的不止我】

夫子曾說過,人心最冷暖無常,世事最難以預料。

我覺得夫子很有文化,他說得很對。

抱着刺眼的聖旨,我邁出禦書房的大門,太陽的光線突然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我用袖子擋了一下,心想,果真是到了春末夏初,這太陽把世間照射得那麽暖,可為什麽卻照不進我的心裏來呢?

适應了光線,我便放下遮在眼上的绫羅廣袖,也算是意料之中,那位等在不遠處的連大将軍正朝我看了過來。

不似常見的男人那般或冰冷或嚴厲或妖豔或神經,連铮就像一棵勁松,筆直樹立于天地。我嘆了口氣,擡腳要向他走去。

“心肝。”

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在喚我,我一側頭,便看見姜淮的臉臭得就像個隔天的夜壺,他喚我的這一聲,音調裏還帶着一股不易察覺卻欲蓋彌彰的淩亂,在我看向他後,他就接着對我問道:“值得嗎?”

心肝,值得嗎?

這個問題問得真好。

可我沒有給姜淮答案,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姜淮繼續道:“他很早就安排過,讓我帶你走,可是在你瀕臨死亡的那一回,他又改變了主意,想要親自保護你免遭危難。不得不說,這世上能真心待你的人除過他,便是我,所以如今我特想知道,你究竟是抱着怎樣的心态偏偏要繞過兩個正确的選擇,而決定奔向黃泉的呢?”

在這番話下,我的動作難免僵硬,聲音也很幹巴,“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姜淮撫着心口,正經道:“你口不由心的時候會緊攥着拳,那你猜猜看,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能察覺出來你的這個習慣?”

自然不是,比他更了解我的就是傅東樓。

我還來不及想,方才我與傅東樓說話時的手究竟是怎樣的姿勢,連铮就已經踱步過來,“惜緣,遇到麻煩了麽?”

我還未作答,姜淮就邁前一步,語氣都拽到了他姥姥家去,“連大将軍,有些不屬于你的東西,可是萬萬碰不得,除非……你已經做好了拼掉性命,和永世清譽的準備。”

連铮揚眉,話語清淡,“所以,你是在教唆我謀反麽,姜大人?”

“豈敢豈敢,連大将軍不知聽沒聽過這句話:謀反的野火好滅,可難死的,卻是賊心。”

“姜大人果然博學多才,此話連某聞所未聞,不過,倒是覺得很有意思。”

“連大将軍,有意思的還在後面呢,”姜淮指了指連铮,“所以,你給我等着。”

連铮點頭,“你也是。”

這兩個人,你一句“連大将軍”,他一句“姜大人”,禮貌客套的一塌糊塗,可語意卻是“你給我等着,看我不弄死你”,“你也給我等着,看誰先弄死誰”這種深層次的對掐,委實是精湛。

我嘆了口氣,“保重,告辭。”

勁松也不再戀戰,跟着我一道離開。

走出了幾步之遠,我不得已又回頭望了望姜淮,他與我的視線相對了一霎,便默默地別開臉瞅向一群正在嬉戲的雀兒不再移目,好像很是心碎。

也許是因為我真的要和連铮成親了,所以這一晚,我便做了一個大喜的夢。

夢裏的每一處都貼滿了想讓我放一把火将其燒掉的“囍”字,我的新郎官規矩得就如同一塊棺材板子,反正我也沒有去想他會是誰誰,只顧着拽掉自己的蓋頭,然後端起洞房前要喝的那杯酒。

這時,有風刮開了窗子,窗上的“囍”字撲啦撲啦響,又有人殺了進來,一個身影一把劍。

“傅東樓?”我手一抖,酒溢了,“傅東樓!”

躺在床上的新郎官不知是死了還是睡昏了,反正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洞房的那夜,傅東樓來搶人了。

雖然他瞧着我的眼神,特別像是恨不得我即刻就嗝屁然後趕緊去下面侍候先帝的樣子,但我仍是激動地泣涕滿面,“你……”

傅東樓冷酷得就像一杯寒冬裏的涼水,“別廢話,跟不跟我走?”

我答得铿锵,“嗯!”

醒來時,我的眼角還滿是濡濕,不知是感動于最美好的結局,還是惋惜于最不可實現的夢。我始終清楚,夢裏面的人,是我醒來後最不該去見的那個人。

不過即使我不見,傅東樓依然沒有在我的世界裏銷聲匿跡。

因為,就在這樣一個烏雲壓城,氣氛詭異,諸事不宜的日子裏,我聽聞了一個十分勁爆的消息———他冊封了史雯瑾為“侗貴妃”。

是的,就在我從夢中轉醒的這一大早。

得益于我愛八卦的娘親,我将這突然的事件了解了一個大概:

昨日傅東樓下了聖旨給我後,就開始借酒消愁,傷心的人總是有這樣荒誕的同步率,千杯不醉的傅東樓和我一樣也醉酒了。

然後在夜深時分,他的房裏闖進了一位黑衣蒙面刺客,這刺客還與醉了的傅東樓交了幾手,最後白天吳公公侍早時,發現落了一地的黑衣和皇袍,還有穿着中衣坐在桌旁發呆的皇上,以及床上嘤嘤哭泣的史姑娘。

當然在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傅東樓在那夜醉酒朦胧時,将黑衣蒙面黑燈瞎火闖進他房內還會幾招三腳貓功夫的女刺客,當成了我。

沒人能料到史雯瑾會武功,沒人能料到她能這樣有心計的模仿我然後趁虛而入,沒人能料到。

當朝丞相的女兒自然不能白睡,傅東樓給了史雯瑾想要的名分。

這說明什麽?說明酒後失蹄的不止我一個,我也不至于為此事再耿耿于懷。

于是,他再娶,我新嫁,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自此我與傅東樓緣盡……

情盡。

☆、93 【名聲各種稀爛透頂】

大岐國的當今聖上出了這麽一件全國人民喜聞樂見唯有我不太待見的事兒後,和順王府的全體同仁均對我表達了各自的看法。

當然,我一直也沒有想通,是什麽原因讓他們敢對心情已然不太幹爽而且已經兩日未食的我來直抒胸臆的。

我爹說:“就這樣吧,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嫁給連铮好歹不至于讓人笑掉大牙。”

我娘說:“雖然現在問這話已經晚了,但是為娘還是憋不住要問,你真的不再考慮姜淮看看?”

三元和四喜異口同聲地說:“奴婢支持姜大人做姑爺!”

傅寶貝跟風喊:“嗯,嘟(姑)爺!”

首席大廚王碩根站在他的三個老婆和我的面前說:“現在的男人可太花心了,我對皇上特別非常以及十分地失望,郡主啊,我告訴您個小道消息,據說連大将軍常年征戰在外,很少接觸女人,所以他九成九是個雛,選他挺好的,做男人就是得專一一點才行的。”

掃地的蘇婆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邊一層又一次地将布包打開,邊有些依依不舍地說:“郡主,現在皇上不和咱們好了,老奴的這條珍珠項鏈是不是要還給他才合适一些啊?也不曉得這個新姑爺有沒有送東西給下人的癖好……”

……

從他們的反應來看就能知道,我選擇的未來是有多麽的缺心眼,但我想,罷了,就這樣過日子吧,從此相夫教子,平凡一世,大概也沒那麽難。

我與連铮成親的日子就定在三日之後,坊間對我是各種惡評不斷。

說書先生為我編排了衆多的黑歷史,共分八章十五回進行全城巡講,每晚茶座都能爆棚,這段時間,全城大大小小的茶樓在營業額上都有了質的飛躍,茶樓老板喜極而泣。

但令我惋惜的是,竟沒有人将這種提升全民消費熱潮的好事情歸功到我的身上。

他們反而還嫌棄我“剛從**的糟坑裏爬出來,就緊緊地抱上了大家眼裏神聖不可侵犯的連大将軍的大腿”,還說我無恥,還罵我Lang蕩,還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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