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7)

傅東樓執劍的手像是在微微顫抖。

“死了。”

連铮與他相對而立,手持的寶劍是那把傅東樓曾賜他的斬雲。

在人與人的感情中,壞人總是比好人心狠,而好人總是比壞人狼狽……

“郡主,現在情況不明,我們不可在此逗留!”許是怕我沖動壞事,王碩根用小老百姓的智慧勸我,“如果真是正确的人,那彼此就都值得互相等待,郡主!”

說得很是。

我要是此刻出現,傅東樓鐵定會分心,更何況我自找的傷痛苦難,現已害的自己一身髒慘淋漓,我不能允許這樣的自己出現在曾經的愛人面前,我仍忘不了自己堅定殘忍的對傅東樓說出“是”“我後悔了”“我要嫁給連铮”等等那般醜陋愚蠢的嘴臉……

我虛弱得唯有一根氣絲懸移,“嗯,走吧。”

人暈啊暈啊的,真是會習慣。我想我這次暈倒前的畫面,許是幻覺也說不定———和順王府的下人,譬如三元四喜,還有大廚王碩根和她的三個老婆,以及掃地的蘇婆,擡轎的轎夫等等叫的上來或叫不上來名字的人都在江水的一座偏僻宅子裏。

蘇婆扯着我的手,滿臉的褶子更皺了,“別怕,大夥都在,人多力量大,最起碼黃泉路上我們還能有個照應。”

衆人:“……”

三元雙眼紅紅的嘟囔着:“蘇婆,其實後半句你可以掐了不說的。”

蘇婆掏出手絹醒了一下鼻,又揩了揩眼角的淚花,“我就是怕郡主對生命對男人都沒了希望,郡主你看,姜姑爺起碼也算個好男人的。”

姜淮在衆多應和中俯首看我,“心肝,你娘讓我們來救你。”

我迷糊前依稀在學他說話:“你娘……”

戰事正頻,沒有大夫來給我治腿,姜淮忙前忙後用各種土法子為我退燒,給我的腿傷敷藥。

如果在這之前我的人生還算是一出輕松小虐的言情,那麽在我斷腿之後,故事已然開始走向了虐身虐心劇,我琢磨着,我這腿應該是好不了了。

就像做錯了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一樣,如果我成了瘸子,這就是我愚蠢自大自作聰明的代價,我萬不會竭斯底裏,我會永生淡定,會做一個低調的殘疾人。

我沉睡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譬如傅東樓回朝了,和順王雖有立功,但功過難以相抵。

按照大岐國的律例,欺君之罪本該全家賜死,但是當今聖上前陣子殺人殺得手有些軟,遂只是将和順王的軍符收繳,将其所有家當家産都充了國庫。

并且按照和順王自己的處置意思,皇上将他們夫婦二人和親子傅寶貝流放去了人煙稀少的大衍地。

在臨行前,和順王還用畢生的功績來向皇上求情,之後全王府的下人都脫了賤籍,就地解散,爾後大岐國那歡聲笑語的和順王府便真的像一陣煙雲般,不複存在了。

自然,平百姓之口的舉措還有一條,說是皇上念在惜緣郡主身份之事太過長久,且她彼時不會反抗也并不知情,遂死罪可免,特貶為庶人。

其實那個“貶”字用得不算恰當,我本就是庶人,現在應算是回歸了。

以上這些事情都是姜淮講給我聽的,他還告訴了我郡主身份最早的源頭是何。其實,真相并不是什麽陰謀,也沒有那麽複雜,不過是和順王出于愛意一時做錯了抉擇。

和順王對待妻子百般疼愛,并不曾納妾,可王妃卻久久不孕,直到出現了很多“你休了我吧我愧對傅氏”“不,偏不,沒有孩子我們可以養動物,我在偏院給你建動物園”這類争吵鬧心和好的事情,王妃終于有孕了。

多難得的上天恩賜,可上天又将這恩賜收了回去,和順王怕妻子受不了打擊然後一命嗚呼,便将蒲若寺恰巧與傅心肝同樣年紀的棄女領回了府。

自然,王妃後來也知道了一切。

……

通過這幾天的絮叨,我明顯察覺出來他們掐掉了一段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告訴我,那便是傅東樓回朝前的那場戰争。

我覺着,我跟姜淮好像有點溝通障礙,我一問他,他便又跟我繞開話題。

這回,他與我說的是和順王的真實面貌,說是和順王并非相傳的那樣和順,而相傳手段很殘暴的傅東樓也并不是他表現的那樣。

先帝之所以将禁軍軍符賜給和順王,是因為只有他可以做到排除萬難不擇手段地扶持繼位者,那些兄弟手足是他下令殘害的,連前朝太子的消失也是遇害了無疑。後來有傅狄念等幾個順從的兄弟表了“忠”心,在和順王不管不顧依舊想解決隐患時,傅東樓就出來反對了。

所以後來四王與連铮聯合造反,恰恰說明了和順王黑化的很有道理,于我,我只是一根導火線罷了。

我并不怪任何人,我的家沒了,但是我還有家人。

“來,郡主,張嘴喝雞湯。”王碩根的大媳婦端着湯碗喂我。

我搖頭,“我已不是郡主,你們不必這麽照顧我。”

王碩根的二媳婦搶過碗,“哎呀那好,小姐,來喝一口噻,熬了好久好久,小姜姜的一番心意耶~”

是的,姜淮辭官了,他這萬人迷依舊迷遍萬人,連人家的老婆都沒饒過。

我開口問:“連铮呢?如何了?”

姜淮打碎了湯碗,有些燥怒地拍桌,“你再問!老子就要歸西了!!這些天我天天想方設法地給你繞開話題,頭發都要白了,你為什麽總能給我繞回去?啊?”

☆、100【我來收斂他的屍骨】

我眼角微眯,背靠床欄低聲問他,“本愚,你不想将那場戰争還原給我聽,是怕我聽了會傷心嗎?”

“不……不怕!”

時常夜觀天象的姜淮,其實很容易被雷劈着,我以前錯過了觀看的好時機,此次,卻叫我看了個正好。

原來,他被雷劈着的表情是這樣子的啊……

天幕一寸一寸慢慢降下,我端着重新舀來的雞湯自己慢慢喝,良久,坐在桌前背對着我的姜淮吭叽了一聲,“怕。”

是啊,誰能不怕。

因為戰争是殘酷的,真相不堪一擊,只有想象的情誼才能永遠保溫,所以那些冰冷卻真實的愛恨情仇将是那麽地用力,催心斷腸。

對待連铮這種叛黨欲孽,皇上完全可以坐鎮京都大筆一揮,禦賜一個“殺”字即可。可傅東樓卻親自上陣,這足矣證明他對連铮是真的寒心。

那日戰場硝彌,烏煙肆起,往昔的君臣變成了今時的死敵,連铮與傅東樓就堪堪對立,對望,彼此眼裏的洶湧澎湃均寫滿“死”字。

“我們很久沒有打過了吧,自你登基以後。”連铮用斬雲劍抵着土地,發出悶鈍的聲音。

傅東樓拿出已經斷掉的如意鎖置于連铮眼前,他的指節用力地有些泛白,話語是在警告對方,也像是在通知自己,“朕,此番絕不會留情。”

連铮扯了笑容,“好,爽快,年度大戲,我們生死一戰足矣!”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姜淮已經很難再講出來,因為那一招一式都源自于一個人所教,他們兩敗俱傷,衣染鮮血,均在生死線上茍延殘喘。

不幸中的萬幸是,新帝連铮被老天爺翻了牌。

傅東樓的劍也終于抵在了他的心髒,“朕早與你說過,上輩人的仇恨莫要帶到這輩來,這麽多年朕以為能感化你,說服你,可你卻冥頑不靈,不好好珍惜朕的仁慈,你對得起何人?心肝有多無辜,是朕瞎眼看錯了你,卻白白害了她的命!”

這句話聽起來略怪,但是姜淮表示他還原的絕對無誤。

我想了半天,才将前情串聯清楚。那時連铮當着所有大臣的面,向傅東樓讨我,而傅東樓明知道連铮的心埋着仇恨,卻沒有當場拒絕,這就是一種感化吧。

就像那句老話說的一樣,仇人永遠比朋友更加了解你的胃口,我是傅東樓的軟肋,連铮自然會想要來戳。

被仇恨蒙了眼的人,對所有的感化均是免疫。

連铮的嘴角留着鮮血,表情卻還是異常鎮定,他笑了笑,便對着傅東樓開口,“為什麽你什麽都有。”

是句疑問,但他卻沒有用疑問的語氣。

在傅東樓沒有準備好的一瞬間,連铮手握着那把抵在胸前的劍身,将其刺入了自己胸膛。

他留在此世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令人唏噓的“為什麽你什麽都有”。

正所謂反派也有反派的苦楚,這個神話般神奇的人物,終于血灑疆場,亡。

我的背後仿佛傳來了幹淨之餘還不乏英氣的聲音,“在下便是,那每每心懷十二分誠意前來和順王府,卻都被郡主閉門不見的人。”

“那外敷的藥,每日一換即可,這些天盡量不要使用右手,郡主明白否?”

“我爹死了。我爹是大将軍,他是枉死的。”

“如果能得你一人的心,這天下萬千榮華都不過滄海一粟。”

“惜緣,我一生只會娶你一個,再無她人,你可願嫁我?”

“郡主所言極是,看來往後,末将要多與郡主走動走動,以便緩解緩解寂寞。”

“一切順利,唯獨思卿。夜裏驟涼,你定要蓋好被子。”

“你想要怎樣的生活?惜緣。是我給不了的嗎?”

……

是要多少的苦痛,才能編制出最纏綿的謊言?連铮的結束,猶如一朵開到迷途的花,在最璀璨獨豔的時候卻醺然落敗。

姜淮站起身來,拍了拍桌,“你哭什麽!你給我解釋解釋你為那個自尋死路的人哭什麽呢?!你忘了他是怎麽對你的?婦人之仁!”

“啪———”突然地拍桌聲,吓得我失了手。

可這還沒完,姜淮繼續猛戳着我淚腺,“傅東樓當你死了,趁此機會我們離那龍潭虎穴遠一些,不也正好能重頭活過?”

我将頭埋得低低,下床去收拾那摔碎掉的碗,卻不想自己的腿還那麽無力,摔下床時,我的掌心正好按在碎片上,也像是割破了我的心。

得知連铮暴屍荒野,我整晚難眠,次日一早,我便讓姜淮帶我去那裏看看。

姜淮不應,但還是把我抱上了馬,他在我耳邊磨叽,“任何經歷都是經驗,雖然他錯在先,但我們去鞭屍也未免太過暴力……”

我用雙腿艱難地夾了下馬肚,開口道:“駕!”

那裏仿佛還留有風吹戰鼓擂的景象,我也出現幻聽,像是能聽見刀劍碰撞的呯嗙聲,我遠遠便看見了那身胸甲,胸甲下便是連铮如火般紅的戰袍。

我下了馬正要邁步前去,突然腰上一緊,是姜淮攬住了我,“別過去。”

我垂下雙眸,靜默了片刻,悶聲道:“他沒有親人了,就由我來收斂他的屍骨吧。”

人命已去,希望恩怨不見,如果真有來生,但願連铮能活得不要這般辛苦,不要再像此生連愛情的滋味都沒明了。

有風吹過,姜淮的發絲從後方拂過我的臉頰,他的聲音很安靜,“依你。”

☆、101【我怎配去母儀天下】

江水一代不怎麽繁華,質樸地安逸着,而連铮的屍骨,就被我們葬在了這裏。

回去以後我才聽說,也就是這同一天,大岐國的皇後下葬了。

大家初聞消息時均是滿頭霧水,大岐何時有了皇後,怎麽連最熱愛八卦的老百姓都無一人知曉此事?

待打聽清楚了才明白,皇陵裏葬的原是一些舊衣和一枚如意鎖,也是到此時我才猜到,那裏原本想葬的人,是誰。

姜淮邊搖扇飲茶邊吧嗒着嘴,“啧啧,吾皇真是有魄力,連你‘死’了都得做皇家的鬼。”

我頓覺空氣中散着無盡的酸意,但出于對姜淮的不太在意,我也就沒搭腔。

“唉,話說我參透了無數的天機,唯有你的命格最為荒唐令人震驚,先是一個棄兒,糊裏糊塗成了郡主,又眼淚啪嚓被貶為庶人,沒想到,‘死’了之後竟還被追封為皇後。”見我不搭理他,姜淮還來勁了,不停地嘚啵起他那張能賤死人的嘴,“想來,現下皇宮裏那些嫔妃的日常活動,就只剩下‘紮你小人’了吧,畢竟人家都盼了那麽久,卻被你這沒心肝的丫頭給攔腰截胡了。所以我說,你這一生若編纂成書,那肯定是字字皆荒誕,啧啧,好一部值得流傳坊間的荒誕錄噢……”

我瞥了他一眼,內心澎湃而外表平靜道:“你不要用這種不正經的腔調與我說話。”

姜淮用食指點了點桌子,向我問道:“這算是命令嗎?”

我頭點得迅速,“算。”

“那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來命令我?”姜淮合起扇子放在桌旁,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反正我知道,現下除了我自個兒的娘子,誰的話我都聽不得,所以心肝啊,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我莫名的有些難受,只好反問道:“我看起來很像生活不能自理的樣子嗎?”

未等他答像或不像,我已經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閉緊了門。

在傅東樓那裏我是死人,需要悼念;在姜淮這裏我是廢人,需要照顧,我可真是除了失敗,一事無成。

心傷總比肉傷疼,果真如此。

……

絲毫不意外地,這晚我又看見了傅東樓。他的胡須都長了,仿佛幾夕之間就蒼老了十年,他正對着奏折久久未下批注,那雙眼裏滿是悲傷和思念。

我走近他,他執筆終于落下朱批,可寫得卻是讓我鼻子兀然發酸的字句———一腔春水負東樓最後一筆濃墨拖了老長老長,都畫到了奏折外面,他這時才回過神來,然後就用筆劃去了這句詩,将奏折扔了。

我們的諸多過往和懵懂,均是由這句我編得糟詩起始,怎能讓我不心酸,怎能讓我不淚流。如果這不是夢境,我一定會撲到他膝頭好好的哭一場,傾盡所有的委屈痛苦一場……

我承認在對待過往感情的方面,我也很邋遢,所以夢醒時分我幾乎差點就動了回去見他的念頭。

但我這幅瘸子模樣,如何去當母儀天下的皇後,我怎配?我怎能害他被全天下人恥笑?

夠了,真的夠了。

我終于明白,我畢生所做過最好的夢境,就是與他在一起;而我所見過最壞的現實,就是從那些個夢裏醒來。

趁着晨光未亮,我翻出了一件姜淮的長衫換上,又随手挽了個男子的發髻,牽着追風離開了。

再遠一點,讓我走得再遠一點,讓我無論何時想起都不會再做錯決定,讓我由于要走很遠很遠的路才能回去,便很難再沖動,最好。

☆、102【醉打金枝你呲不呲】

第十三章原來愛情這道題,沒人答得對102醉打金枝你呲不呲我淡定趕路,這一淡,就生生淡了一個多月出去。

在這一路上追風與我分外和諧,我讓它走它就走,我讓它停它就停,仿佛連它都知道我的腿不太行,便也不再任性地難為我。

而且,追風也一改往日非精良草料不吃的挑食脾性,淡定的與我吃在自然,我啃馍,它嚼草,除去“夜裏夢境太傷感”這一項,我倒也能說這樣的日子其實過得很悠閑很好。

當然,如果能離我的目的地更近一些的話,許會更舒心些。

天大地大,本來我是想随意走的,但出發的那刻我還是決定了去找被流放的養父養母和傅寶貝。報恩不計路遠,不嫌仇怨,一絲養育恩情就能抵過萬千不解。

可是,我和追風都走了一個多月了,到達目的地卻還是遙遙無期,終于,我開口問了個路人從這裏到大衍地究竟該怎麽走,用着一種“我完全是路癡我很迷茫求解救”的無害表情。

那位老兄先是很鎮定地指了指我背後,說:“你就是從大衍地方向過來的,小兄弟。”

我:“……”

陽光曬下來,我有些暈眩,這麽說……我是徹底走了相反的方向。

“小兄弟你怎麽一副要哭的樣子?”

罷了,罷了,我繼續問:“大哥,那這裏是哪裏?”

那位老兄突然對我邪魅一笑,“昌博啊,這麽窮一下子就能猜到了吧!……怎麽,小兄弟你迷路了嗎?要不要去大哥家歇歇腳?大哥家有好吃的,床也很軟,很好睡,而且你看大哥的胸肌,來,摸摸……”

“……”果然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救命。“你們縣衙在哪?”

“小兄弟,大哥只是出于好意,并不是調戲你。”那位老兄的表情立馬僵了,看來馬逢春嫁的小雞崽縣令在當地還是有一些威信的。

我擺擺手,“大哥你誤會了,昌博縣令是我親戚,我是來探親的。”

那位老兄用一種“這麽窮的地方裏這麽窮的縣令竟然還有這麽不長眼的窮親戚來探親”的嫌棄表情,對我說了一個字,“哦。”

然後就離我而去了。

我在後頭拼命揮手,“大哥,你還沒有告訴我縣衙怎麽走啊喂……大哥……”

昌博人民一點都不可愛,而且昌博縣竟然還有黑店。

得出以上的感悟,毫無疑問,我是被當成待宰羔羊遇難了。

“老板,這一盤醉打金枝是怎個意思啊?”我只是微皺了眉頭,輕輕拍了拍桌子。

可是老板娘首當其沖就過來了,她說着濃郁的地方方言把我逼到了牆角,“腫麽了?物稀為貴,二兩銀子能吃到辣麽好的菜,尼還想腫麽樣?藍到素想草架?”

“我……我只是想問一下這盤清水裏是不是有根黃花菜溺斃了,它方才好像在呼救……”

“開神馬玩翹,一點都不好翹,這就是醉打金枝你呲不呲,不呲就倒掉,但必須要給錢,聽到木有?你呲不呲?”

我垂眸忍了,“呲……”

“哇啊好有型啊———你們快看窗下有個小鍋鍋好帥啊———”飯店裏的食客在窗前呼朋引伴,我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103【姜淮真是賊心不死】

事實證明,女人的第六感簡直是神賜的技能,我靠在窗邊向下看,姜淮騎在馬上擡魅眸,藐衆芳,“嗨,小心肝。”

這句意味不明的話讓女人們心花綻放,讓男人們菊花怒放,殺傷力頗強。

“當當當當,我的出場很驚豔對不對啊小心肝?”他可真是賊心不死,又跟着我來了。

“驚是驚了,沒豔。”我有些喪氣,“還有,你滾下來,誰許你騎我的馬了?”

姜淮風騷地撥了一下自己鬓角的發絲,“喏,你看清楚了,我騎得可是自己的‘追山’,你的追風是公的,我這匹追山可是母的它沒有雞雞,不信你下來看嘛~”

追山,只能跑死馬,姜淮在起名上顯然沒什麽造詣。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于是便轉身回到我的桌旁吃起那味道甚是銷魂的水煮黃花菜。

姜淮那個神經病自然是要進來的,他一屁股坐在我旁邊,扇起那幾乎沒什麽風的桃花扇,映得他那雙桃花眼中暗芒閃動,“诶,小心肝,方才經你一提醒,我倒對公馬追風也感了興趣,來,把你的坐騎給我騎騎,我們交換。”

我将筷子中的黃花菜甩了一甩,濺了他一臉水,還鄭重其事的糾正道:“追風不是我的坐騎,它是我的寵物。”

“那你騎着寵物作甚?施虐嗎?”姜淮又招手叫了一聲,“老板娘,端一點人類的食物給我吃好嗎,我好餓呢~”

我的眉頭已經皺得都不太會皺了,“這是我與它互動玩耍的方式,你管得着麽?還有,你能不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你跟蹤我一個多月的行為好變态。”

姜淮就當做沒聽見我說的話,而是神秘兮兮地湊近我耳畔,“喂,你看我後面,老板娘瞄了我好幾眼啦,她是不是看上我了,她旁邊站着的矮土挫是她老漢嗎?如果是的話,我能很肯定的告訴你,老板娘估計看上我了,你點些人吃的菜吧,估計她會給我打折。”

有一種神經病總是能把別人幾眼若有所思的打量當做是別人看上了他。

接下來,姜淮吃起大魚大蝦,而我只是靜靜的吃着我的黃花菜,還把湯喝幹淨了,然後我将銀子放在桌上,率先離開。

我主動結賬的行為讓我自己也深感驚訝,但是一想到被姜變态跟了一路,那也就是說我對月哭泣,對樹惆悵,對山高歌,對水裸洗的一切行為都被他偷窺了去,我……突然覺得世間再沒什麽能讓我驚訝了……

我騎上追風,姜淮也奔跑出來迅速騎上追山與我并肩,我沒吭聲,他就先開腔,“我怎麽感覺我這一顆真心掏出來,卻熱乎乎地全都喂了狗……”

我登時就怒了,“你大爺的你說誰?!”

姜淮挑眉笑得蕩漾如同春花盛開,“誰搭腔我說誰~”

“……”我終于面無表情地拉了拉缰繩,開口叫,“駕!”

以我僅存的機智,用來做甩開姜淮,再找到縣衙,然後見到馬逢春這一連串的事兒,勉勉強強還算能成。

“郡———我以為我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嘤嘤嘤。”逢春拉着我的手,說這話的時候兩個眼泡裏還蓄滿了憂傷的淚。

我稱贊她道:“你的膽子真是不小,見到死人複活竟然也只是給了一個嘤嘤嘤的反應而已。”

馬逢春點頭肯定自己,“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死,死要見屍,所以你一定是歸隐山林或者迷路于江湖了。況且,有句古話不是說,禍害遺千年什麽的……”

“後面那句話可以不說的。”

“噢。”

有兩雙黑黝黝的眼睛在廊柱後偷偷看我,我不得不內心感嘆———數年生死兩茫茫,小清新,都成娘。可憐我千裏單身,無處話凄涼……

☆、104【漫漫長夜無心睡眠】

與方才的小雞崽縣令見到我後脫口而出的“呃……”想比,這兩個小娃娃顯然是可愛更多。

馬逢春立馬對着她家娃招手,“來,快叫……叫姨媽!”

好一個姨媽,我比她大,估計還能混上個大姨媽當當,實乃此生有幸。

這對龍鳳胎怯生生的揪着自己的衣角,而且此刻還都透漏着一股“男女識別障礙”的表情,但許是我一臉慈愛,他們終于跨了一步向前,對着身着男裝挽着男發的我拖長音道:“姨———媽———”

我頓感欣慰,“乖,你們叫什麽名字?”

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娃綿膩膩的答:“馬,鈴,铛———”

戴着瓜皮帽的小男娃叉腰昂首答:“馬,鈴,薯———”

我頗有感觸,于是側頭拍了拍馬逢春的香肩,“那個逢春啊,你相公是不是沒什麽文化?”

她居然還給我莞爾了,還冒出了一句近墨者黑的當地方言,“沒有哇,尼好吐豔~這名字素倫家起的辣~”

“噢,難怪。那我就想通了,你夫子死得早。”我跟着馬逢春走去廳堂,在她的眼神不斷地掃視我雙腿時,我又拍了拍她,“對了,你把舌頭撸直再說話,不然我就是用廢腿也能踹得你好生銷魂,你曉得不?”

馬逢春聽罷,雙眼又咕嘟嘟續了兩泡熱淚,我實在鬧不明白,就我這點威脅有什麽值得她哭的?

正當我食着糕點飲着茶時,不請自來的姜淮翻牆進來了,他這人可能一輩子都改不掉爬人家牆頭的毛病,“喂我說小心肝,你倒怪會享受的~”

那話語裏滿滿的諷刺之意幾乎讓我可以确定,姜淮一定遭受了比較波折的磨難,譬如被花癡少女和寂寞少婦牽衣頓足攔道哭或笑啊之類……

馬逢春霎時抹掉眼角淚花就站了起來,“怎麽是你?!我還以為你早就死球喽,你到底和她是什麽關系啊?”

姜淮面不改色踱步過來坐好,然後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喝畢才開口答道:“主人與坐騎。”

“咦———”馬逢春不愧是個會見風使舵牆頭迎風倒的貨,“好好照顧她,她的腿……你要好好當坐騎嗚嗚嗚,想不到患難還能見真情,實屬難得,以前是我狗眼看走眼,我收回一切對你的侮辱,只要你今後能好好待她。”

“我就在跟前呢,你說這些托付我後事的話你覺得合适嗎馬逢春?!”我抱着馬鈴薯的手都頓時一緊。

姜淮的話正巧與我同步,他喊得是:“馬逢春你竟然侮辱我,說我是坐騎?你見過這麽英俊的坐騎嗎?告訴你天地早就變色了,現下誰尿的遠誰是主人~”

馬鈴薯在我膝頭興奮了,“我,也,尿———”

馬逢春的臉上明顯寫出了一句“抱歉,是我抽風疏忽了,我為什麽要跟姜淮對話呢”的深刻感悟,于是她給我添茶,對着她娃說道:“小主人,您真是太講究了,連尿尿都要攀比。”

我大贊逢春,“迷途知返并不晚,幹得漂亮!”

姜淮:“……”

這一晚,我在客房正要睡下,姜淮就敲開我的房門,“小心肝,走我帶你看月亮去~”

我把門開了一條小縫,“馬鈴薯說你不懷好意,你怎麽看?”

“天,他小小年紀就這麽慧眼如炬,長大了可了不得啊,不行,我得把他扼殺在童年裏。”姜淮風騷一笑,摩拳擦掌。

我“啪”地把門一閉,任他在外感嘆地發着“漫漫長夜啊,無心睡眠啊,小心肝不陪我看月亮啊”這樣的騷,也依舊沒做理會。

這一夜,我睡得黑甜。

無夢。

☆、105【神醫緋嫁個性詭異】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到來,久旱的昌博終于恰逢甘露,只不過甘露的來勢太過兇猛,把縣城裏劉姓大娘家的屋子給澆了個通透。

大娘腿腳不便,硬是坐在雨地裏罵了一刻鐘的娘,又罵了半刻鐘的縣令爺,終于,小雞崽縣令就帶着奴仆去給劉大娘修房去了。

彼時馬逢春正帶我巡視豬圈,那裏頭唯一的豬便是由我所贈,我見她愁眉不展,以為她是舍不得将這養肥了的豬殺了吃,可她卻悠悠地道出了自己的心聲,“唉,苗苗看上去好寂寞呦,我想給它找個對象。”

我:“……”

剛好有奴才來報,“夫人,老爺讓您弄點餐食帶過去給劉姓難民吃,他們現下正在修葺屋頂,一時半會兒完不了。老爺還說,能把豬宰了送過去便是最好。”

雨聲轟隆,馬逢春大罵一聲,“你這小刁奴!再亂說我就扯爛你的嘴!”

奴才苦逼兮兮目含委屈,“奴才……知錯了。”

我怕因為我原先送的這頭豬,白白影響了人家夫妻之間的感情,所以就與逢春一道去送飯。逢春擔心我的腿行路不便,不太建議我跟去,但我已經習慣了男子裝扮,就算去了也不會添亂,說不準還能幫上些小忙,念及此,我就态度強硬的支着油紙傘前去。

腿腳不便的劉大娘見了同樣腿腳不便的我,注意力就被完全被轉移了。她拽着我的手連連嘆氣,“唉,你怎麽年紀輕輕的攤上這事兒,瞧瞧樣貌生得多好啊,可惜了……都怪不長眼的老天爺!都怪昌博縣令沒能耐!不然咱老百姓能遭遇這些個破事嘛!”

縣令爬在房頂上都能中箭,真是難為他了。

好在這一通忙活,我以自身的慘痛安撫了劉大娘的心理,縣令爺也安撫了她家的房頂,逢春又安撫了她的胃,俗話說窮有窮活法,縣令爺身體力行解決完百姓的困難後,我們這一幹人等才終于能打道回府。

我行至廊下,便看見不遠處的姜淮正抱着小小的馬鈴铛軟綿綿地誘哄道:“小鈴铛呀,你告訴美叔叔你姨媽去哪了?嗯?不想跟叔叔說嗎?那好,你去跟你姨媽帶個話,就說美叔叔一覺醒來沒見到她,心情很是不佳。”

聞言我就立刻躲了起來,直到看着姜淮支着傘出門,也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麽之後,我才慢慢扶着牆回屋。

陰天下雨,傷口總是會鈍鈍的疼痛,不論是胸口的舊傷,還是腿傷,都仿佛再抽盡我的氣力和精神。

接下來的雨下了三日都未停,姜淮也三日未歸,在我以為他是悄聲不響地離開了時,他帶着一個女人回來了。

我敢保證,當時看着他倆進屋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頗為嚴峻,并不止我一個。

那女人穿着墨綠色的短衫,氣質就像一棵腐敗了的植物,但不可否認,她那張雖然冷清的臉倒也還是有模有樣的。姜淮拉着女人的袖角很得意地向大家問道:“聽說過避谷不出的女神醫緋嫁嗎?”

馬逢春在我耳邊嘟囔,“避谷不出許是因為在外頭欠了太多爛帳……這幅樣子誰知道她是能治人病還是能要人命……”

神醫緋嫁甩掉姜淮的手邁前幾步,神色也相當冷清,“誰有病?”

我:“……”

姜淮咧嘴一笑,明眸皓齒,“小心肝你知道的,‘情誼’這東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我自有我的辦法請神醫出谷為你治腿,也希望待你康複了以後莫要忘了叫我一聲‘恩公’,不然……叫聲‘相公’也可~”

☆、106【這就是患難見奸情】

那一刻,仿佛萬年枯木在煽情的雨幕中抽出了嫩枝,而姜淮那抹挂在唇邊的微笑,竟比雨中的風還要蕩漾,妖嬈。

我本着治标需治本的心理,無限鎮定地問着緋嫁:“神醫,請問你會不會治療相思。”

“試試看啊。”緋嫁伸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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