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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之間便也有千溝萬壑難填,我一向敏感偏執,歲月都沒能改變我,可即使這樣,傅東樓他都願意包容,這正是時光賦予他的魅力,比年輕時更惑人的魅力。
我們用完膳後,馬逢春才來告訴我說,姜淮走了,是和那個神醫緋嫁一起離開的。
逢春還悄悄的發自肺腑道:“是要多麽厚的臉皮,才能看着你們這樣纏綿悱恻他還能留着看戲啊,不能夠,世上不會再有這樣傻的男人了。”
姜淮傻了很久了,但他也終于不想再裝傻了。
再見。
或者再也不見。
不是我的,或者也是我的,本愚。
☆、113【恃寵而驕的小東西】
也就是我與馬逢春相對而立顧盼無言花多了那麽一點點的時間,我們的後背就登時涼風落葉了起來,仿佛連空氣中都開始流轉着不太佳的情緒———“在感傷什麽?”傅東樓的聲音兀然想起,吓人一跳。
果然馬逢春腦子裏的那根弦繃得很是緊致,她理智地回答道:“啓禀皇上,方才皇後娘娘是在感嘆今兒個的天氣着實很不錯!”
傅東樓黑着臉,先是看了看陰霾的天,又看了看我,這才雙唇開啓道:“雪停了,朕帶你去外面看看。”
我只能點頭,“好。”
侍衛離我們幾步遠,都跟着一起踩雪,咯吱咯吱的背景音映襯着銀裝素裹的環境,倒別有一番安詳。
我趴在傅東樓的背上,面對即将到來的話題,已然淡定了。
“似乎還沒問過你,我會比你先老,你嫌棄不嫌棄?”傅東樓故作不經意地一問,聲音也比較悄聲,像是不想讓旁人聽見。
對于這種大腦被風雪淩辱過才能問出的問題,我選擇性無視,于是便很膽肥地不予作答。
未想,我的身子突然一騰空,反映過來時已經被傅東樓扔進了厚厚的積雪裏,涼意刺激得我嗞哇亂叫正要掙紮起身,可他卻臉色不好地彎下腰來,“你這個恃寵而驕的小東西,竟然敢不回朕的話。”
我一副兔子受驚的模樣看着他,“啊?”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傅東樓捏起我的下巴,霸氣暴露無遺,“你從來都沒想過跟姜淮走,對麽?告訴我。”
我随手抓起雪就暴躁地扔他,“壞人!我對你什麽心思你還要再問嗎!我要是想走早就跟他走了,又怎麽還會和你這樣那樣?你可真是太讓人寒心了呀,竟然還把我給扔了!”
傅東樓的臉色終于轉了晴,他對我笑着搓起了雪球,“這就壞了?心兒,朕還會更壞的,你想不想試試?”
“不要!皇上饒命啊———”
說是要帶我去外面轉轉,等到這時我才知道,傅東樓是想帶我出來修理我!
……
有愛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間小半月都過去了,封山的大雪終于開化,而大地的一片春意也漸漸開始露頭。
屋內的火盆依舊燃着烈火,火将柴木燒得哔啵作響,可屋裏卻并無一人。
我站在屋外的木梯上,踮起了腳搖搖晃晃地挂着燈籠。
馬逢春扶着木梯叫得銷魂,“祖宗啊,你不要逞強可不可以?你要是摔下來,我們全家就沒命了吧!”
我怒斥,“別唧唧,就要挂上了!”
傅東樓和縣令去做點正事,好不容易我能夠脫離掌控了。
“皇、皇上!”馬逢春突然撒了手,我雙腿本來就不平衡,傅東樓這一來,我就非常戲劇性的連人帶梯為他傾倒了。
“胡鬧,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一樣爬高下低的,摔了怎麽辦?!”傅東樓都接住了我,還沒忘了警告我,“在這樣費事,我真揍你啊。”
我坐到桌前給他倒茶,“揍呗,也算是情趣,不然生活有什麽意思啊……”
“過完小年,我們就回去。”佳節的喜慶景致落在傅東樓眼眸裏,令人心悸,也讓人癡戀。
我明明已經妥協,卻還故意反問道:“回去……又有什麽意思啊……”
傅東樓以最快的速度給我安排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做,“你可以生個娃娃來玩兒,這樣就有意思了。”
我撥開他的手,倔強地扭頭,“不會生。”
他霸氣地按住我,“我可以幫你。”
我:“是噢,你都生了那麽多皇子公主,怎麽還沒個夠嗎?”
他笑得特別讨厭,話也說得讨厭,“難得見你吃醋,你以前大度的樣子其實一點都不可愛。”
我瞬間就眉毛倒豎憤怒的飛起來了,那無語的淚水呦,一掬怎麽能捧得完?
就在這時,有車隊行駛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天意如刀啊,它總是會在最不恰當的時刻,生生對着你猛砍下來。
因為那噠噠的馬蹄聲,不是歸人,不是過客,是災難。
☆、114【自然都是你的過錯】
深情俗世,愛意喧嚣,我本來都快要觸手可及,可那架勢十足的侗貴妃一出現,我就被幸福一把推開了很遠,很遠。
“你來幹什麽?”傅東樓的語氣很不悅,但也還是并未苛責。
“臣妾是來迎皇後娘娘回宮的,因為身子不便……”史雯瑾停頓了一下,雙手覆上挺起的大肚摸了摸,續而接道,“……趕路才趕得慢了些,但這好歹是臣妾的一番心意,還望皇上和皇後娘娘莫要怪罪臣妾啊———”
也許我真的不夠善良,所以才會想抽她幾條筋出來擰成一股,打陀螺。
這時,逢春在身後扯了扯我的袖子,待我回頭看,才發現她正對我擠眉弄眼。
天知道馬逢春有多聰明,她僅憑了侗貴妃的一個語氣助詞就腦補出了之前針對我的那場暗戰宮鬥,而且還将她的內心闡述得甚為清楚———皇宮專門關養金絲雀,那位娘娘必定不是好鳥,要防!
我點點頭,暗示逢春放心。
“你歇息好,明早就啓程回去。”人都來了,傅東樓也不好讓史雯瑾立刻掉頭回去,畢竟她肚子裏懷的是皇家子嗣,所以只能退遲一晚趕她走。
史雯瑾問得急切,“皇上您難道不與臣妾一道回宮嗎?”
“朕的行蹤不需要向你報備,你只用遵旨就好。”傅東樓的語氣冷冰冰,就如那松樹頂未化的冰雪,“還有,你若再擅自離宮,就別怪朕不念你肚中孩子的情面。”
史雯瑾垂下頭,一派嬌軟,“臣妾知罪……”
就一晚上的時間她就會離開,可是如我和逢春所猜測的一樣,史雯瑾這盞燈,絕對不省油。
“傅心肝,我們能談談麽?”
趁着皇上前腳剛走,史雯瑾就推開了我的門,她對我的稱呼變了,雖然理智告訴我絕對不要讓她進來,可由于腿腳不利索,我也沒能阻止她挺着肚子進屋。
她自己尋了座位坐下,還給自己倒了杯水自在的飲了幾口,然後才望着我一笑,“又見面了啊,‘你’下葬的那天我可是真心感激地為你哭了。”
我厭煩她的直白,“你到底有什麽要說的?”
史雯瑾薄唇微掀,“皇上的女人,可都是良家女子,後宮那麽大,妃嫔如此之多,卻無一人是被休過的殘花敗柳……你懂我的意思麽?”
我硬氣的回答,“不懂。”
“呵呵,不懂也沒關系,像我這種一輩子只伺候一個男人的人,是真的很想知道一下,你在行房事之時會拿皇上與連铮相較麽?”史雯瑾是故意來給我添堵的,想讓我自慚形穢,知難而退,“呀,瞧我這記性,你怎麽會拿連铮作比較!你壓根就不會想他的嘛~聽說你的腿就是因他而廢,一定是恨之入骨了吧,這下好了,皇上可以做你的避風港了,等你回宮舉行大典之時,你可一定得跟大夥好好講講你這傳奇豐富的感情生活呀……”
這話說的比放屁還難聽,我按在傷腿的手竟在微微發抖,“你說完了?”
沒等回答,史雯瑾就突然淚眼汪汪,跪地抓住了我的褲腿,求饒起來,“皇後娘娘,臣妾的孩子來之不易,不能就這麽失去啊!”
她突然的所作所為讓我眯起了眼眸,“史雯瑾,你是個又可憐又愚蠢的女人。真的。”
她依舊将我纏得緊,不放開,我一怒之下,就用力地甩開了她抓住我褲腿的手,還害她撲到在地。
從門外快步進來的人率先扶起了史雯瑾,這才回頭看我,勸道:“心兒,控制一下自己,別動了她的胎氣。”
我:“……”
我控制到現在了,卻讓傅東樓看到了我沒控制住的一幕,當真讓人悔恨!
史雯瑾小人得勢,順勢就躲在傅東樓的背後,“皇上,都是臣妾的過錯……”
有那麽一瞬間,我幾乎以為自己會立刻爆炸,可并沒有,我冷冷地表示,“自然都是你的過錯,我還什麽都沒做。”
“啊……皇上……我好痛!我肚子痛……”史雯瑾突然叫了出來,時間銜接之快,讓人懷疑真僞,可看着她滿頭的虛汗,倒也不像是裝的。
血!血!她下身流出的血蔓延在地上,吓人奪目,我這才知道她為何要突然說出不能失去孩子的那句話。
原來是早有所準備。
我再聰明也不會料到史雯瑾會早産,所以又怎能料到史雯瑾竟願意忍受疼痛和風險,悄無聲息地在自己方才喝的水中加了點料,正等着嫁禍于我。
她遠道而來費盡心思地演了這麽一出,我瞬間都不知道該不該捧場才好?
☆、115【這個夜晚太過慌亂】
傅東樓的聲音倉促有力,“心兒,你呆在這裏,哪都別去!”
我沒有見過傅東樓當着我的面抱別的女人,所以接下來的一切讓我格外愣怔,就好似我被推脫出了戲,接下來再也不幹我事。
好吧,人人皆有不得已之時,侗貴妃肚子裏好歹懷的是皇家子嗣,如果任憑她們母子在我們面前有個閃失而不去救,那傅東樓這父皇當得也不甚合格。
我在想着各種理由開導自己,不一會兒,隔壁的嘶喊就已然連天。
史雯瑾早産了……來的接生婆是當地最有經驗的,可她自帶的太醫卻挽起袖子琢磨起貴妃早産的緣由來了,事情發生在我的屋,自然我逃不過被擾。
“這殘留的水裏有少許紅花……”
我疑惑地不行,“太醫,您這是什麽意思?”
太醫垂頭道:“微臣只是如實辨別,也是要如實禀報皇上的,還望皇後娘娘恕罪。”
“我無罪!你又何罪之有!”
“微臣告退。”
事情的轉折太過突然,看着太醫要去告狀,我顯些伸出手去攔他!好在,我腦子裏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只是将将要崩,還未崩。
隔壁的叫喊聲太過吓人,撕心裂肺好似被行了重刑于身,我被嚎得心煩意亂。
“啓禀皇上———”
我聽見太醫真的上報了,但卻無論怎樣認真去聽,都聽不清接下來的對話是怎樣的。
挪着腳步走到門邊,我終于在模糊中辨別,傅東樓是在低言安哄産婦道:“雯瑾,朕就在屏風外。”
史雯瑾:“皇上!皇上……皇上……臣妾的孩子……是要枉死了嗎……”
傅東樓:“這件事朕會給你一個說法的,你好好生産,莫要放棄。”
不該聽到的話被我聽得一清二楚,于是我便更加地心煩意亂。雖然我已經說好了不再去想,可奈何悲傷的潮水還是那麽悄悄地來襲了幾次,傅東樓他什麽意思啊他?
我想去辯解一句,甚至我都想去争論一下!我真的什麽都沒幹,又為何要背“妒婦拈酸不成險殺人”的罪名!
“皇上!”如此想了,我便真的也如此做了,我推開了隔壁的門,就看見了滿屋子忙前忙後的人,甚至逢春都在裏頭陪産。
傅東樓本在屏風外的桌前坐着,看着倒不是很焦急,因為他還能夠徐徐飲茶,可是看見我推門進來後,他端茶的手邊輕微地抖了一下,然後就站起朝我走來,狀似無意地把我堵住,仿佛是怕我進去在這關鍵時分鬧事!
“心兒,你有事嗎?”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真是非常非常非常地讓人難過啊。
我的理性告訴我,我将會首次為自己接下來任性說出的話而感到扼腕,所以千萬不要說!
但我的感性不答應,我控制不住地答道:“沒有。”
而且再也不會有了。
……
這個夜晚太過慌亂,而我卻極為清閑。
在男嬰呱呱墜地時分,紙窗上映着一家團圓的剪影,真真感人肺腑叫人為之嗟嘆。我在屋外默默看了一會兒,然後就擡起腿去找膘肥體壯的追風去了。
騎上追風開奔的時候,我才領悟到,也許我與傅東樓這一生的設定,就是我躲躲躲躲躲,他追追追追追,可我也知道,人總有追累的時候。
所以這回我的只身離開,一晃數年。
江山煙雨依舊,卻又好似物是人非。
☆、116【無意為之命數已定】
第十六章但願曲折皆落幕116無意為之命數已定偏僻的大衍地,勝在安靜與和諧。
在這兒,你姓甚名誰原籍哪裏從不用提起,因為你就算提了他們也不知道。
我剛到此處時,追風抽風不肯吃東西,我估摸着多半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但又不知該怎麽治。後來,好心的路人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牽着馬去找當地最有名的獸醫未甄看看。
我雖然私下認為“在大衍地想給人看病都不能及時尋到大夫,可卻唐突地存在着一個獸醫”這樣的設定非常之詭異,可無可奈何,仍是牽馬去了。
抱着這樣的心态,所以當我看到傅寶貝的放大版懷抱一只兔子口齒伶俐地對我驚呼道:“啊!長姐!真的是你嗎?!”時,我也口齒伶俐地驚呼了一聲:“天啊!!”
原本的王府榮華算是徹底地沒落了,到頭來連個姓都沒能留下,爹爹自拟了新姓,為“未”,代表一切都未及、未到,人生仍未結束,還有大把的時光去過未完的日子。
我覺着也對,行走江湖,紮根邊陲,自然是要有個化名的,所以我也跟随着“親人”改成“未”姓,單名一個“婉”。
傅寶貝是傅心肝的弟弟,未甄依舊是未婉的弟弟,一切都沒變,卻又好似全都變了。
爹娘的身體很康健,過着“白日躺在搖椅曬太陽,夜晚坐在池邊賞月亮”的老年“流放”生活,而家中那位拖着鼻涕喜愛小動物的大舌頭弟弟,也終于在漫漫長河的洗刷中成長為了一名最有出息的獸醫,且還有點小帥。
尋到了親人,我用身上的所有銀兩,将主道邊一座有些荒廢的小茶寮買了下來。這裏的民衆都有點慵懶,随處可見穿着華衣卻坐在路邊發呆的人,也經常有一群人聚成一堆看似像發生了什麽大事,可鑽進去一瞧才會清楚,原來他們只是在圍觀兩個老漢下象棋而已。
所以我認為,只要我能稍微不懶一點點,激活一下我的智慧,努力一把發揮些餘熱,我就能賺到錢,活下去。
我終于開始理解為什麽傅寶貝能在這裏發光發熱了,因為這裏是閉塞的仙境。
需求決定我的供給,小茶寮被我打造成了一個可供發呆可供下棋可供吹牛的場所,裏面的茶便是專門給他們潤喉所用。
雖然我連普洱和毛尖都分不清,可賣起茶來倒也不含糊:八文錢一壺,閉着眼睛抓茶葉,不分品種,抓啥泡啥,還能無限續杯。這種賣茶的方式讓大家耳目一新,也使我賺得了第一桶金。
小茶寮慢慢開着,後來根據需求又開始賣飯,賣着賣着搖身一變又升級成了小客棧,未婉在這裏住了七年。
七年,又是一個七年,人生能有幾個七年?
這七年中,皇上還是那個皇上,在百姓遙遠的議論裏,他又做了什麽什麽決策,又打了什麽國家奪了什麽城池,他的後宮誰與外臣有染被發現後自缢了,他的哪位皇子夭折了,哪位公主出嫁了……
真的就像聽故事一樣。
只是故事裏頭沒有講,每逢夜深人靜時,身為一國之君的他都在想些什麽,會不會恰好想到我?不過我猜,他或許早已忘記我,因為光陰的長河已經将往事沖刷的太遠,太遠。
我終于用了這大半生才明白,每個人總是會經歷很多的人,他們與你共同嬉笑熱鬧過,淚灑袖袍過,而之後最悲傷的結局無非就是: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忘了,人世多情,亦無情。
“吃飯的有沒有……住店的有沒有……”
一個鬼一般蔫悄兒的女聲将我從歲月中拉了出來。
眼下正是我的客棧,三元四喜和家廚等都已經自發來到了大衍地,我曾問過大夥,都已經不是奴仆,為什麽還要來?她們卻異口同聲地回我,是來尋親。
親人……我們全體搬挪了一個地方,也洗淨鉛華重頭開始,但依舊沒有變化的是,我們一直是沒有血緣的至親。
三元這時已經開口,認真的對着方才發出女鬼叫聲的那人問道:“四喜,你叫得太敷衍了吧,是不是因為夫人不準你和臨街的吳老二眉目傳情,所以你就開始消極怠工了?”
四喜瞥了她一眼,然後終于挺起了胸脯,揮舞着手帕在門口拉起客來,“客官您吃不吃飯啊?要不要住店啊———這裏的廚子技術強,這裏的老板是嬌娘,這裏的小二美如霜———”
三元又認真糾正道:“美如霜是什麽意思啊?”
“你煩不煩!這只是為了押韻腳,請你不要再打斷我了好嗎!”四喜正回頭準備再喊,卻突然一愣,“呀,快叫王廚藏好東西,小姐回來了!”
頭頂兩個團子的紅衣小姑娘蹦跳來到我面前攤開了手掌,裏面鼓湧湧糾纏着三條小肥蟲,“娘親,這個能吃嘛?”
“放下快放下!”我扶額,頭有些暈眩,“四喜,你腌的臭豆腐是不是壞了,不然未竟手上的肥蛆是從哪抓的?”
四喜淚奔,“冤枉啊夫人……小姐可是從她舅舅那回來的,保不準是新寵物也說不定吶……”
這話裏稱呼的夫人便是指我。大衍地的民衆都知道,老板娘未婉早已做了他人婦,還生了一個激靈又貪吃的漂亮女兒,但好奇的是,未婉的夫君卻從未有人見過。
打聽的人多了,我有時也會用一種文藝酸澀到不能再極致的話來為八卦的食客們解解惑———“是的,我是有一個愛人,只是他在遠方,且歸期不詳。”
……
那一年,我懷了傅東樓的孩子走,雖無意為之,然命數已定。
真希望某一天,我們的“未竟”終能夠“圓滿”,也讓未婉的“未完”終能夠“完”。
☆、117【我們的未竟有多乖】
“娘親……好吃的蟲子沒有了……嘤嘤嘤……”未竟被四喜硬拽着去洗了好幾遍手,等回來時她的兩個眼框裏就蓄滿了委屈的淚。
我把她抱在膝頭,輕搖着誘哄道:“乖啊,那個不好吃,一會兒娘親讓王廚給你炸丸子吃,好不好啊?”
未竟含淚點頭,“嗯,還要醬肉包。”
“好,醬肉包。”
“要兩個!”
“好,就兩個。”
有了未竟以後,傅東樓就以另一種方式成為了與我無法分割的一部分,我把我僅有的、對人世的寵溺全都獻給了她。
未竟從小就愛吃,愛哭,不給好吃的會哭,哭了給好吃的就能哄好。我覺着,她這嬌軟、濕糯又靈氣的人物屬性,跟我和傅東樓都不大相同。真的是很奇特的與生俱來,也不知她到底是遺傳的誰?
不過,未竟的眉眼倒真真有幾分像那個人,像那個遠在他方的未歸人。
“娘親,為什麽爹爹不來看我嘛?”未竟哭夠了,就撅着小嘴開始撒嬌。
“因為,爹爹很忙,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等做完了,就會來看你。”
“可是我們私塾的吳東岑說,他爹殺豬賣肉的生意可忙火了,但是每晚都會哄他上床睡覺,他說再忙忙忙,又不是日理萬機的皇上,那都是借口的。我覺得他說的對,爹爹肯定是不要我了,對不對嘛?”
也不知道這個小機靈頭腦裏裝的都是什麽,竟然都快把我繞進去了。好在姜還是老的辣,我果斷岔開她的話題,“你都會用‘日理萬機’這個詞啦,是先生新教的嗎?你會不會寫?娘親可是寫得很棒呢,要不要來比字?”
未竟立刻就被我的提議吸引了過去,“要!比贏了我可以再吃顆粘牙糖嘛?”
“贏了再說。”
街上突然聲樂哀鳴,三元四喜跑進來緊緊地圍着我,均是淚流滿面,“夫人……”
未竟抹了自己一臉的墨汁,宣紙上烏糟糟,暫時還辨認不出字跡來,而我也才剛寫完一個“日”字,“理”字動筆還沒寫完一邊,就被突來的喊聲嗆斷了———“夫人,皇上駕崩了……”
駕崩?怎麽會?傅東樓還不能離去,不能在我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時候就這樣遠遠的離去啊!
“皇上……已經咳血了好幾日,今兒個一早就不行了,估摸現下這個時候,人已經入了皇陵了……嗚嗚……夫人您要節哀……”三元泣不成聲。
四喜泣涕漣漣地去拉扯未竟的袖子,“小姐,你快點哭啊!”
我心頭滋味雜陳,只是對她們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
三元四喜:“夫人……”
“我沒事,你們下去吧。”
我看着未竟寫着寫着字就開始畫起畫來,雖然畫面淩亂,但依稀能辨得她畫的是三個人,是一家三口站在拂柳之下,個子最小的人兒,旁邊寫着她自己的名字,未竟。
而那個有些曲線的人兒,旁邊注明了兩個字,娘親。
等我再看清楚全部,眼睛就突然一酸———個子最高的那個人兒,旁邊的批注就是四個大字:日理萬機。
她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誰,她學了一個新詞叫做日理萬機,她就用它來形容她爹爹。
我摟住未竟,将她的頭按在我懷裏,“乖啊,如果爹爹不能來看你了,你會怎麽辦,娘親該怎麽辦……”
我忍着情緒,但仍是被這機靈鬼察覺,她嘟囔着:“娘親,我把好吃的都給你吃,你不要難過好不嘛?爹爹不看我就不看我,我就是不想讓娘親難過!”
我撫摸她的發,将唇貼上去親了親,“乖,娘親不難過。”
……
夜裏只有廚房安靜無人,我終于可以躲在這裏偷偷的抽泣,可還沒抽一會兒,就在黑暗中聽見一個嬌俏稚嫩的童音———“娘親,這麽晚了你在廚房幹啥啊?是要煮飯給我吃嘛?”
我吸了吸鼻子,伸手在黑暗中尋她。
這時,小東西便一頭栽進了我的懷裏,把我抱得緊緊,“娘親大騙子,說了不難過還躲在這裏偷哭,我都沒有作用了!”
母女連心的感覺反而讓我痛出淚,傅東樓,你在天上看見了麽,我們的未竟有多乖?
我在黑暗中抹淚,緊緊地抱着她,“娘親錯了,娘親有你,娘親不難過。”
☆、118【述不盡天下的滄桑】
誰都不知道,大岐國第十四代帝王傅崇重在即位之前,竟會喬裝微服來到了國土上最為偏僻的大衍地這裏的一間小客棧坐了坐。
自然,看見那模樣依稀有些熟悉的人時,我吓得失手摔碎了一個上等青花瓷茶壺。
食客們均在彼時調笑我,“呦,老板娘這是怎的了?竟這般無措,莫非是久違的春心終于萌動了?”
我只好客氣地咧咧嘴,“逢貴客上門,便有些失态,還望各位見諒,今日的賬都算我頭上,大家吃好玩好。”
說罷,便急急将崇重請入雅間。
久未見面,相顧無言,他是即将登基的大岐君王,青澀的面容明明還是一個少年,可雙眼裏已添了不能忽視的睿智;而我只是個邊陲小客棧的老板娘,又能與他說些什麽呢?
“這位小公子看着不像本地人,還請問……來這裏有何事?”四處多得是耳,多得是嘴,沒有百分之三百的把握,我就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崇重自然是曉得我的意思,所以只是在不斷地飲我的茶,時不時還擡頭盯着我看看,許久許久,久到他已經灌了自己兩壺茶水,這才點點腦袋,對我說道:“來看看故人是否安好,是否吃得下飯睡得着覺,是否會後悔步步行來的每一個決策,心肝,你說我該不該來?”
“這位公子,我想你認錯人了,我叫未婉。”我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心思被看了個透明一樣,如果知道傅東樓會這麽早……我又怎會抱着期待等他“退位歸來”?我一定會刻刻守在他身旁,哪怕會被後宮的明争暗鬥潑遍污泥,我都會堅持……
錯了,我真的做錯了,錯得如此離譜,如此不可彌補。
崇重有些氣憤地仰起脖子,“随便你叫什麽我不想知道,我只問一句,他去了以後,你是如何想的?”
“我……”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将真實的內心展示給他看,“我不管怎麽想,都會繼續好好生活……”将我和他的孩子養大成人。
崇重一臉領悟的感覺,臨走之前望了我最後一眼,道:“原來,他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沒頭沒尾,也不知說的是什麽。
對于喝了兩壺茶就撂下了三根金條結賬的客人,三元四喜都眼冒金光,只恨自己帶着小姐出去采購得太不是時候。
……
天授十四年臘月初九,登基大典隆重舉行,先帝長子傅崇重即皇帝位,次年,改年號為:永樂。
永樂元年正月初一,未竟和別個打架了,回來的時候滿臉滿身均是泥,可都沒哭一聲,她平素可是愛哭鬼一個。
夜幕升起,給她洗淨後問了半天她才交待,是和她們私塾的吳東岑打了一架,只因對方的一句話———“瞧見沒,連日理萬機的先帝都嗝屁了,像你爹這麽日理萬機竟一次都沒看過你的人,估計一定早就嗝屁多時了,想開點……”
顯然,未竟沒想太開,她火速就将吳東岑撲到在地,狠狠地揍,想那小男孩也是頭一回被這樣對待,為了面子就也回擊,和她打了起來。
我為她系好中衣,把這小東西塞進被子,哄她睡,“乖啊,明日娘親給你買糖葫蘆吃。”
看着她阖上雙眼,我才起身離去,手摸到門把上的時候,聽見未竟在寂靜的氣氛中嘟囔,“娘親,我不要糖葫蘆,我只想要爹爹。”
我嘆了口氣,為她閉合了房門,待走到自己房中時,卻被吓得不能動彈,所有的驚吓都攢在這陣子一起向我襲來,從不管我是否招架的住。
房中出現的男人身着質樸白衣,人如上等好玉,特別是他眼角的淡淡皺紋,像是述不盡天下滄桑與風雅。
陌生,又熟悉。
我的腦神經游離在“會是他嗎”和“不不不可能是他”之間,眉心也越來越皺,“這位客官,你是否走錯……”
話自然是被生生截斷,眼前這張容顏有些不太鎮靜,那淩厲的濃眉下黑眸灼灼,就如剛被鍛造出來的利劍朝我刺來,讓人想要後退躲避,“他是誰?”
我辯不來這話中的意思,可還沒等開口問,就已經被那人欺身壓下……
☆、119【這場索求兇猛無度】
我的腦中一片白茫,胸腔之間的點點星火果斷自燃,順勢就燎了原。
傅東樓繼續黑着臉貼向我耳畔,道:“我下休書了嗎你就敢跟別人生孩子!真當我死了嗎,嗯?你回答我,心兒!”
好久沒聽到那個稱呼,是有多久,我都快忘懷,所以當我再聽見時只能渾身僵住,像是被施了巫咒,無法動彈,也無法思考。
“為什麽不說話?莫不是連我的樣子都忘了?”傅東樓支起上身盯着我,“我再問最後一遍,他是誰?”
這是何等的震驚,他竟然詐死……
我的情緒完全崩潰,似乎連解釋都嫌累,“他是誰又幹你何事?你這個騙子!!”
騙了我這麽多的熱淚,騙得我近乎心死,原來真相只是個逃脫的計謀,哪有什麽日日咳血!哪有什麽一命嗚呼!哪有什麽淚灑皇陵!
這演技和謀略的境界,我真想給他鞠三個躬!
傅東樓渾身散發着一股讓人不敢造次的威嚴,用虎口捏住我的臉,生疼,“那你就是最大的騙子,說了等我一世卻食言,你怎麽還?”
我開始搖頭掙紮,許是這動作更加惹惱了他,他低下頭就開始咬我,咬我的臉頰,咬我的下巴,是真咬,齒齒都帶着不甘心的恨。
仿佛悉心堆砌了千層的高樓,卻一夕崩塌,所以他特別的不甘心,一直在無聲地嘶吼着為什麽時光沒有給他回報這樣的話。
我伸手要推拒傅東樓的繼續,可他卻順勢抓住我的雙手壓制在頭頂,憤恨的喘息熱燙的迎下來,特意避開了我的唇,而是先印在脖頸,接着一路往下,隔着衣物停在了我的胸前,“在這兒為別人受的傷,你是怎麽跟他解釋的?!”
我胸前的傷疤,因救傅東樓而留,他認為那是我愛他的印記,我帶着這樣的印記又如何能與別人歡愛?他滿眼都是不甘,不解。
我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眼裏交織着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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