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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太陽光透過窗戶玻璃照進來,陳回猛地把窗簾拉開又猛地拉回去,他去衛生間洗漱一遍,收拾好後又把早飯做出來,弄來弄去一個小時都過去了。
他看着鐘表指向九點鐘了。于是走進卧室,顧書迢還在睡着,他睡相總是不好,不知有多少個夜裏都把陳回踹到了床下去。
他搖了搖顧書迢的肩膀,輕聲叫着:“書迢,該醒啦。”“書迢,書迢,快起來吃飯了。”
顧書迢眉頭緊皺,怎麽也不肯睜眼,把搖着自己肩膀的手拍了下去,轉了個身又裹着被子接着睡。
陳回無奈地笑着說:“書迢,明天就是邵星、齊重雲他們兩個的婚禮了,他們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乖,快起來,一會出發了。”
顧書迢不耐煩地說:“是你最好的朋友,又不是我朋友。從小到大,你那些朋友可一直看我不順眼吧,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陳回揉了揉顧書迢的腦袋,嘆了一口氣,又說道:“你起來記得吃早飯,中午、晚上你如果不想點外賣就回爸媽那兒吧,我大概明晚才能回來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煩死了。”顧書迢把頭埋進枕頭裏,好像一句話都不願意再聽的樣子。
陳回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陳回走出門的時候輕手輕腳,連門關上的聲音顧書迢都沒有聽到。
陳回到邵星家的時候,他的那些發小們差不多都到了。
萬遲和李明和正在往客廳裏的大魚缸上貼“喜”字,兩個人擺來擺去怎麽也弄不正;王奔正在廚房裏炒菜。陳回走過去把外套脫下來放到沙發上,笑着說:“怎麽把活都推給你們幾個,邵星他們倆幹什麽去了?”
李明和“啧”了一聲,說道:“陳回你可算來了,這小夫妻倆,真是可着勁兒使喚我們呗,說是去機場接人了,把做飯收拾屋子的活兒全留給我們。”
萬遲看見陳回來了,非常高興,笑問:“陳回你快看,這個“喜”字貼正了沒有?”
“正了,正了,橫平豎直的。”
王奔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大眼睛提溜提溜轉了一圈後,問:“陳回,你家那位又沒來呗。”
身邊最親密的這群發小、朋友們,其實也沒有什麽可瞞的,大家都知道怎麽回事,他輕淺一笑,有一點自嘲,有一點無奈,陳回解釋道:“他不太想來,覺着跟邵星他們也不怎麽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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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和“切”了一聲:“他的确不熟,但我們是從小長大的朋友啊,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該這麽任性吧。”
王奔也附和道:“就是呀,陳回,我可跟你說,這麽多年我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就仗着你喜歡他吧,你自己想想,多少事情都是他拿捏着你……”
“你們倆話太多了,哪有怎麽嚴重,我覺着顧書迢還是挺不錯吧,除了有點大少爺脾氣。”萬遲打斷王奔的話。
王奔彈了萬遲一個腦瓜崩,“也就你這麽認為吧,我看呀,陳回心裏門兒清!”說完很欠揍地笑起來。
萬遲把王奔和李明和推進廚房幹活去了。
陳回在沙發上閉着眼睛坐着,他知道,他當然知道王奔和李明和說得都有道理,然而,知曉道理是一回事,有沒有決心又是一回事。
萬遲在客廳裏找到一個兔子耳朵的發卡,應該是邵星的東西,他站在沙發後面,偷偷給陳回戴到了頭上。
陳回回過頭,兩人相視大笑,萬遲說道:“好了,不要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啦!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一會等邵星他倆接人回來,婚禮正式開始的時候,大家好好熱鬧地玩一玩。”
婚禮是在巫山酒店進行的,是李明和他們家的産業,這幫親朋好友們沒少嘲笑過他,怎麽起這麽個名字。
于是關于“巫山酒店”的大名,他們這群人每次都要辯論一番。有人覺得這名字可太不正經了;有人覺得很有古風韻味;有人覺得這名字不喜慶;有人覺得這名字挺能吸引“風雅人群”的……
在每次“論戰”中,邵星都站在李明和這邊。為此,李明和長年在“論戰”中占據優勢地位,他的說法是:“看到沒,夥計們,我們邵星可是在中文系和知名報社學習和工作過的才女!我早就說過,我這巫山酒店名字起得不錯吧。”
陳回和萬遲正幫忙迎接長輩。王奔在大堂門口放了桌子、椅子,在那裏收禮品□□;李明和正調試着音箱。在真正忙活起來的時候,陳回覺得如此開心,就好像,就好像是他自己在結婚似的,一點也不覺得累。
他從化妝間經過的時候,邵星叫住了他:“陳回,你等一下。”
陳回在化妝間門口停住,帶着笑意說:“邵星,你今天真好看,要不是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現在還有小時候的照片,我都快忘了你小時候像個假小子,比我們幾個還會搗蛋。”
“哎,我這是好漢不提當年勇,要從良啦!”她臉上洋溢着美好又純潔的笑容,讓陳回想起《詩經》裏的灼灼桃花。
“對了,陳回,你幫我去接個人吧,這會兒他應該快到酒店門口啦,一定要把人家請進來入座呀。”
陳回疑道:“是什麽輩分高的長輩嗎?這麽鄭重。”
邵星搖搖頭,回答道:“不是,是以前給我們雜志社投過稿的一位先生,我們相處過幾次,他有點內向,剛才還和我聯系說将禮物送到了就要直接離開,這可不行,我總要留下人家吃一頓飯,熱鬧一下嘛。”
“OK,那我去接人家。”
邵星向他比了個耶的手勢。
巫山酒店周邊綠化非常好,酒店周圍和公路兩邊都是參天樹木,整整齊齊的綠色,既讓人感到壯闊情懷,又讓人感到曠然心緒。深秋中午,太陽光與樹木倒是很和諧。
陳回在酒店和馬路相接的地方等人,來往車流如織,他不時向公路兩邊各看幾眼。直到一輛與來往轎車格格不入的自行車,進入了他的視野。
車上的人在距離酒店還有幾米的地方就下了車子,那人推着自行車走過來。陳回看着來人,他穿着藍色的牛仔褲,運動鞋,上身是一件白色的褂子,頭低得很低,頭發長短适中,看起來像個大學生。
魏相逢故意選了一個中午的時間過來,他想這個時候賓客們應該都到齊了吧,自己把禮物送到就趕緊走了。只是沒想到這個時候門外竟然還有人。他下車,慢慢地推着自行車走過去。
魏相逢上衣的拉鏈沒有拉,深秋林間的風将衣服吹得鼓起來。
“你好,請問你就是魏先生嗎?”陳回迎過去,友好地問着。
“啊,我是,我是來參加邵小姐的婚禮的。”
“當然,跟我來吧,我叫陳回。宴席馬上要開始了。”
魏相逢攥了一下自行車的車把,跟在陳回身後進到酒店大院裏。酒店停自行車的地方稍微遠一點。到了之後,陳回說:“把車停在這裏吧。”
“哦哦,好。”魏相逢點頭,用彈簧鎖将自行車鎖好,又把車筐裏的禮物拿出來,抱在懷裏,說:“可以了,麻煩帶我過去吧。”
陳回本來想說,在這裏根本不用鎖車的,李明和的酒店太安全了,但是看着人家細致又小心的樣子,他覺得還是不必多嘴了。
他領着魏相逢到酒店大堂的時候,王奔已經開始收拾了,此時賓客們幾乎都入席了,他正在涮毛筆。
兩人走到桌前,陳回用指節敲了敲桌子,說道:“王奔,等一下再收拾,這裏還有一位。”
魏相逢連忙雙手舉着,把禮物遞給王奔。
王奔還以為是用紙包着的一沓錢呢,直到他剝開包裹繁複的紅色彩紙,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一本書。王奔當場就繃不住了,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一手捧腹一手拍桌,又笑又抖像個發動機。
魏相逢疑惑地看向陳回,他竟然也在笑,雖然笑的比收禮物的這個人含蓄多了,但是分明是在笑!肉眼可見的,魏相逢的臉越來越紅,他只好睜着大眼睛,茫然地看向這倆人。
王奔笑了半天終于停了下來,揩了一下眼淚,說道:“弟弟,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結婚禮品送書的!”
魏相逢有點窘迫,“我……我”了半天,害羞地說不出下半句。陳回也笑夠了,“行了,王奔,趕緊給人家記上。邵星不就是幹這一行的嘛,她應該會很喜歡這份禮物的。”
魏相逢聽着陳回這麽說,總算安心了一點。
陳回說的話純屬胡編,據他了解,邵星看到這個禮物的時候,只怕會笑的比王奔還厲害,不過眼下嘛,先讓這個弟弟高興一下吧。
王奔“咳”了一下,恢複了正經的語氣,說道:“好了好了,弟弟說一下名字吧,我趕緊記錄完,咱們也該進去吃飯了。”
“魏相逢,魏蜀吳的魏,相逢,就是相逢那個詞。”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那個,如果你們與邵小姐同齡的話,我應該比你們大。”
“嗯?”兩人疑惑地看着他。
“邵小姐二十六歲吧,我比她大三歲。”
王奔邊寫字邊笑說:“還真是,我們幾個都和邵星同齡”,又轉向陳回,調侃道:“聽到沒,陳回,快叫魏哥。”
魏相逢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
陳回掃了王奔一眼,說道:“快別貧了,趕緊收拾完,我們先進去了。”
陳回帶着魏相逢坐到了他們幾個發小那一桌,李明和,萬遲,都在。魏相逢有點拘謹地入座了,過了一會王奔也過來了。席間幾個人聊着金融股價,還有他們圈子裏的誰家和誰家的“八卦新聞”。
直到新郎新娘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魏相逢看着在大堂中央的邵星和齊重雲,在司儀的主持下,交換戒指,親吻,擁抱。他想他是羨慕的,在座的哪一位會不羨慕呢,就像今天幫助了他很多的那位陳回先生,眼中也有淚,他想了想,從桌上餐巾中抽出一張,遞到他眼前,聲音小小地問着:“陳先生,你要紙巾嗎?”
陳回本來想起了自己和顧書迢當年的“婚禮”,兩個男人之間的婚禮沒有任何大周章,甚至連好友都沒有請,只是兩家長輩在一起吃了個飯,之後就讓他們兩個過日子去了,盡管這幾年他們兩個把日子過得一團糟。
他的悲傷愁緒,被魏相逢的一張紙巾打斷了。
儀式結束後,新郎新娘很鄭重地到每一桌上敬酒,魏相逢知道一點,總之邵星和齊重雲家都是書香門第。他們這一桌上坐的,應該都是新郎、新娘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正是因為熟悉和親近,反倒可以最後再來敬酒。
熱熱鬧鬧一下午,在歡聲笑語中過去了。
萬遲把喝的大醉的王奔帶回去了。李明和也喝的不少,兩位員工把自家老板“拖”到房間裏去時,他還攀着齊重雲的肩膀,大着舌頭說着:“重,重,重雲啊,哥跟你說,邵星可是跟咱們一起長大的,那是比親兄妹還親,你以後可得好好對人家,知道不?”
齊重雲答應道:“好了明和,我一定。”
大家各自交代着自己要交代的話。
邵星把沒有抛出的花球給了魏相逢,魏相逢剛開始不肯收,他推拒着說自己有男朋友,不能要這個花球,這樣的美好祝願還是給更需要的朋友吧。
邵星硬塞給他,笑說:“小魏,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但我更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随後,她又請陳回一定要将魏相逢送回家去。
深秋黃昏時分,難免有一點賓客散盡的凄涼,方才歡聚一堂的衆人都互相攙扶,互相揮手再見,走向自己的車,許多一騎絕塵,只留下一些車過去的聲音。
像來時一樣,魏相逢跟在陳回後面,陳回漸漸地走慢了一些,等到與他并肩,他開口問道:“魏先生,你的自行車是可以折疊的嗎?”
“好像……不能。”他感到太尴尬了,臉又紅了。
陳回從李明和這兒開走了一輛大一些的車,找了幾個服務員幫忙把車後座整了一下,好歹算把自行車塞進去了。
魏相逢非常不好意思,反複地說着“真不好意思”,“太麻煩你們了”。服務員們都知道陳回是自己人,大家很熱心地幫了忙又各自幹活去了。
兩人上了車,陳回問他家住在哪裏。
魏相逢本想說一個相近的地點就算了,但是人家又為他換車,又親自來送他,如此大費周章,他知道他應該坦蕩回答。
他輕聲說:“在雲錦山莊。”
雲錦山莊,圈子裏的人誰不知道呢,那片住宅是不言而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些人士買給小情人住的地方。他這一身穿衣裝扮,他騎着自行車來,他的舉手投足,誰會看不出呢,他總不可能是包養別人的。
魏相逢想,這一天的體面都沒了,或許此刻在別人眼裏,他真不是什麽體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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