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五
謝引河大步走進來,他看了眼坐在一旁握着謝引川手的井良,沉默半秒後轉頭看向已經睜開眼睛的謝引川。
護士打扮的人跟在後面魚貫而入,娴熟地操作着機器,撥開謝引川的眼皮确認體征,幾臺機器昂貴的聲響在靜谧的房間中額外平和。後進來的醫生低聲和只能在門邊的男人确認着情況,雙方站得離窗戶很遠,陽光卻偏偏繞了路照耀在那裏,視線中是一片模糊又含混的光澤,低語聲、交談聲,時不時瞟過來的目光。
窗戶邊的陰影将井良籠罩其中,他一語不發,卻聚精會神聽着談話中的內容。
“能麻煩你出去一下嗎,我有點事要和謝引川說。”
謝引河拉開門,冷着臉做了個請的姿勢。病床上剛摘掉儀器的人皺了皺眉,不顧身上的疼痛,強撐着半坐起來,用沙啞的聲音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不要走。”
空氣凝滞在謝引河身邊,他換了個姿勢,面孔細微地扭曲着,半晌過後,才挪開目光重新回到謝引川身上。
“我已經給爸媽打過電話,說你情況好轉,不用再過來了。”謝引河盡力忽視着屋裏存在的另一個人,“明天會有專門的護工過來,你好好休息,學校那邊打過招呼了,暫時……”
謝引川嘴唇發青,眼下淤青還清清楚楚留在那張臉上,他似乎有些茫然,等到謝引河說完了,話才問出來,“如果是你的話,爸媽現在,一定在這間屋子裏,而不是……不用過來了,對吧。”
男人怔了下,下意識辯解出來“你脫離生命危險,我就讓爸媽就先走了,畢竟……”他咬住舌尖,換了個措詞,“畢竟我在這裏就夠了。”
井良眯了眯眼,看向謝引川。
謝引河沒聽到聲音,餘光又瞥見井良漫不經心的表情,語氣帶上了些冷嘲熱諷,“難道要讓爸媽知道,你差點丢掉性命的原因是跟個男人混在一起嗎。”
天平傾斜向其中一邊,高高在上者喋喋不休。
病床上,謝引川的青筋一根根在手背凸起。他微微顫栗着,用那雙跟謝引河像極了卻又完全不一樣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親哥。
“對啊,我願意為他受傷,為他去死也樂意。”
謝引河知道謝引川的話摻雜很多賭氣的成分,他還是怒不可遏地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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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良站在病房門口,他主動出來,就是不想參與到謝引河和謝引川的争吵裏。
“先生,不好意思……”井良伸手掐滅煙頭,門響了。
謝引河盯了他幾秒,“聊聊?”
男人輕微點了點頭,他這會倒是猜不出來,謝引河還有什麽話能說。
謝引河選的地方在醫院樓的應急樓道裏。這裏很少有人走,踏上去時灰塵瘋狂地向上蹿跳,沾染在兩人的褲腳和衣服邊,肉眼可見的厚灰鋪在樓梯把手上,井良看了一圈,連個坐下來的地方也沒有。
“那我就直說了。”謝引河深吸一口氣,卻因為周遭灰塵濃度過高而嗆到了嗓子裏,他迅速而劇烈地咳了幾聲,井良目不斜視地看着他。
“你要什麽,錢或者是什麽……我可以提供最好的律師保證十年之內你不會坐牢。”謝引河拽了拽自己的領帶,他心裏沒底,咬着牙說話時發力不足,這幾句話聽起來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但他沒辦法了。
謝引川清清楚楚說,要為了和井良在一塊退學。
井良看了會謝引河,很快就猜到,能把面前男人逼得走投無路的只有謝引川。
“我不缺錢,最近也沒做什麽足夠進去的事。”井良緩緩開口,每說一句,謝引河的臉色就更加青白,“不過……”
井良很淡地笑了聲,又像是在跟自己說。
“他的确不該在我身上消磨,我也不會任他由着性子來。”
西裝革履的男人迅速抓住了話裏的意思,“你不會跟他在一起?”他訝異又複雜地看着面前臉色蒼白的人,困惑還沒問出口,對方就搖了搖頭。
“是不能。”
走廊上久無人用,已經壞了一半,坍塌在角落中的垃圾桶被井良輕輕用腳踢了踢,男人的聲音說不出的平靜。
“他應該有更好的人生,不是嗎。”
謝引河不知道對方為何突然向他松了口,心裏的大石頭哐當一聲砸在地上,他竟有種不真實感。
接下來要解決的,就是謝引川了。
謝引川喝了兩口水,張嘴就開始吐,食物的殘渣和胃液被嘔出來,伴随更多的,是淡紅色的液體。
“謝引河跟你說什麽了?”看着走進來的人,病床上的謝引川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他坐直了,臉上蒼白地擠出笑容,“不會是拿錢讓你離開我吧。”
井良坐在旁邊,無聲地摸了摸謝引川被汗浸的額頭。身上出的虛汗早一層又一層黏在身體上,看到井良靠近,謝引川忍不住張開手,“幫我換衣服。”
松垮的病號服脫下來,井良瞳孔一縮。
腦後那道猙獰的傷口上,縫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細線,像是無數雙黑色的手縫隙間漏出紅色的肉,傷口周圍的紅凸起腫着,刺得井良一下就移開了眼。謝引川原本光裸的後背,交織着大小不一的口子。
“你在害羞嗎,動作這麽慢……”
謝引川覺察到井良的動作凝固在那裏,就知道對方已經看到了傷口。
“我愈合能力很好的,不會留疤。”肩膀觸碰到井良手掌的時候,謝引川抿了抿嘴,對方的顫抖像是細密的針腳般一點點紮在他的傷口上。
井良低頭系衣服帶子,謝引川一眼就看到了裹在對方運動服下,白色的紗布。
“謝引川……”
井良斟酌着詞,滾燙的眼淚掉下來,他才猛然擡起頭。
病床傷的人臉色蒼白,眼淚蓄積在眼眶裏,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眨眼的瞬間,眼淚不受控制鋪天蓋地砸在井良的手背上。
謝引川啜泣的聲音很小。
“我當時看見你全身都是血,井良……我以為我會徹底失去你。”
男人的手掌覆蓋上來,抹掉謝引川臉上的淚水,順手抽了張紙給他。
井良別過眼,心髒的震動聲與耳膜共鳴,像是在海底深處,劇烈地震動轟然而無預兆帶動着整個人的心緒,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疼嗎?”
謝引川愣了下,才看見井良指着他的傷口。
“疼……看見你在血泊裏時心髒更疼。”謝引川主動抓上井良的手,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對面的男人,“幸好我們都沒事。”
井良極力掩飾着自己複雜的情緒,眼圈卻不受控制紅了。
“我聽謝引河說,你想退學。”井良視線落在謝引川手背上明顯的針孔上,他聲音很淡,聽起來和平常沒什麽兩樣,“我要你好好畢業,然後出國讀書,去……本該屬于你的未來。”井良甚至沒擡頭,他說完,屋裏沉默了很久。
走廊裏的聲音響起,又重歸沉寂。
“你也是,謝引河也是。”
謝引川忽地冷笑一聲,“怎麽總是愛決定別人的人生。”他胃裏翻江倒海,鐵鏽氣的血微湧進嘴裏,被死死咽下去。
“謝引河就算了。井良,你是我什麽人啊?”
他盯着男人微微動了下的神色,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推開我,又跑來跟我做愛。一邊說我們沒可能,一邊讓我因為你生命垂危。井良……你一句話就想把我和過往全部撇開的時候想過沒有……”
謝引川嘴邊溢出的紅色血液順着指縫滴在白色的床單上。
“我是用什麽樣的心情……聽你說出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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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謝: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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