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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衙門後,王菀安置好花朝,來向杜譽彙報。

“大人,卑職在途中審了審那個馬氏,她似乎的确與本案無甚牽連。”

杜譽正在翻一沓卷宗,頭都未擡:“我知道。”

“知道咱們還抓她?!”王菀愕然,轉念一想當時馬車前兩人的對話,心中更驚:“大人莫非……要以公謀私?大人……大人眼下正是官運亨通之時,我爹都說大人封侯拜相,那是遲早的事,切莫在這種時候貿然做傻事啊!那……那馬氏雖有幾分姿色,可她畢竟是已婚婦人,就算寡居,大人什麽樣的女子娶不着,何苦為了她搭上大好前程——”

杜譽提筆在卷宗上勾勒數下,打斷她:“守在紅袖招偏門的小厮是我私賬上走的銀錢雇的,請她回衙門未加任何枷鎖束縛,本官到現在并未升堂審過她,更未錄過口供,如何是公器私用?”

被他接連一質問,王菀懵了懵,半晌才反應過來,嘴裏含混不清的嘟囔:“大人,原來你早就存上了這心思,得,你要成心使心眼,那誰能是對手?”話落,見他從容鎮定,半分于情于理不合的愧疚都沒有,心道杜譽這心态,要有心向惡、為禍蒼生,只怕也是天縱奇才的好苗子。

杜譽渾然不覺她的情緒,埋首卷宗,忽眉頭一皺,擡首問:“胡府管家那邊,有什麽線索?”

“胡管家說,侍郎大人交代了,此事畢竟是家醜,還是不要鬧大了為好。人死已矣,兇手能抓的着最好,實在抓不着,也就算了。想必是二人財物外露,路遇賊匪,遭了惦記,山陽道一向不大太平——”

杜譽點點頭:“山陽道确實匪禍不斷,只是尋常山匪逞刀劍之利便可,不必在兵器上抹劇毒。”

“那可不,上好的枭喙一兩就抵我一月俸銀,吳源說那毒是中上貨色,尋常土匪可用不起。”頓一頓又想到什麽:“對了,管家還說死者二人的确是卷帶府上財物出逃,但遺失的皆是些金銀珠寶,沒什麽特別之處。我還是想不明白,此案與童觀有什麽牽連,咱們不去追兇手,卻将一個寫書的抓回來,是為什麽?莫非童觀就是那兇手?否則怎麽一見了刺客連問都不問,就要趕盡殺絕?”王菀說着,見杜譽一心忙于公務,生怕他不願為自己分解,連忙補道:“大人,你可不能言而無信,你答應過只要我辦好那件差,就告訴我原由的!我這回犧牲這麽大,總得讓我落點好——要讓我爹知道我去花樓賣笑,非得打折了我的腿不可!”

杜譽對她的半撒嬌半埋怨無動于衷,只是板板正正地回應:“小妾韓氏前夜與人私奔,胡府卻不着急報官。若非今早山陽道上的百姓看到死者來報,只怕胡府打算将這事就這麽瞞下去。這說明……”

“說明胡家自己心裏有鬼!”王菀道。

“嗯,你明白就好。”杜譽一副言盡于此的态度,繼續埋首眼前的公文。

王菀一頭霧水:“哈?我明白什麽了?”

“有什麽不明白的?”杜譽露出“如此顯而易見”的神情。

“不是你什麽都沒說我明白什麽呀……”王菀輕嘆,恨不得當即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該!讓你自作聰明,還學會搶答了!嘴上連忙牽出一個谄媚的笑:“卑職愚鈍,請大人詳細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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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譽自然看不見她內心的躁動,依言解釋:“韓氏離家後,昨日胡府家丁沿街肆低調打探。但出城的路有數條,胡府人手很足,卻沒有分幾路探尋,而是順着榆樹街一路往西,自李花巷南折,這就說明他們是有的放矢,是有方向的尋人。或者,可能不是在尋人,而是在解決一些後患。”

“而會賢書局在榆樹街上,童觀家在李花巷。”王菀忍不住接口。

“嗯。”杜譽應聲,眼看又要低下頭去……王菀連忙又問:“可榆樹街上有那麽多家店鋪,李花巷裏也有很多人家,你怎麽知道是胡家人要找的是誰?”

“昨日胡管家在這兩條街逛了一圈之後,回來的路上順腳去了榆樹街上的燕歸樓。”

“燕歸樓?我知道,京裏官員都願意去的酒樓!和紅袖招、南瓦、祥雲賭坊并稱鴻雁南翔的四大快活地方,京中無人不知的!”

“那你可知為何京中官員都喜歡去燕歸樓?”

“我好像聽我爹提起過……”王菀皺眉道:“說是那地方不單菜好,還安全隐秘,老板娘嘴巴又嚴,官中談點什麽事情都願意去……等等,咱們那兒也有人?”

“沒有。”

“哦。”

“但京都城中有不少小乞丐,常常去燕歸樓附近乞食。昨日傍晚,胡管家和會賢書局的董當家一前一後進入樓中。胡管家走的是正門,董當家是偏門。”

王菀點點頭,轉瞬又起一念:“說不定胡管家只是餓了去燕歸樓吃飯呢?亦或者董元祥找的是別人,不是胡管家?”

“也有可能。因此我早間差人給董元祥送了張條子,說韓氏二人死了,董元祥見字時松了口氣,接着又問:你家主人沒交待別的?”

“這麽說來,那董元祥确定與此案有牽連無疑了。只是……你又怎麽知道,童觀也牽扯其中呢?”

“胡管家在榆樹街見過董元祥,自李花巷回來之後又約見他,說明胡管家在李花巷要找什麽人,但是沒找到。我查過,李花巷和董元祥有往來的只有童觀一人。而童觀當時,已經被秦衙內的人綁走了。”

王菀這才恍然。回過神來,正打算拍個結結實實的馬屁,卻見杜譽已垂首伏案,如老僧入定,全身上下寫滿了“無事退下”幾個大字。共事幾年,王菀已十分熟悉他的習慣,随意拱了拱手,算是打了聲招呼,提步往外走去。心中忍不住嘆,杜大人啊杜大人,這世上還有沒有公務以外的事能讓你這尊玉佛動容?

走出兩步,忽見一人滿頭大汗地沖進來:“大人!”

“嗯。”杜譽淡淡應了一聲,并未擡頭。

“那書商馬氏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

杜譽霍然擡首:“何時的事?什麽原由?”

王菀盯着他的臉,眨了眨眼睛——玉佛動動……動容了?

“就在方才,小人一路奔跑過來禀報大人,大略是半盞茶的工夫。說是謀害朝廷命官。有大理寺卿趙大人的手令,是張慎張大人親自帶人過來拿的人。”

張慎是杜譽的同年,朝中清流裏最渾的一灣水,手腕靈活,但原則上從不會出錯。

他來抓人,倒是不會随意捏個罪名。

“謀害朝廷命官?誰遇害了?”

“會賢書局的董當家。”

“董元祥?董元祥死了?”王菀驚詫:“慢着,他什麽時候成朝廷命官了?”

“崇文閣的不入流司員,你爹替他尋門路捐的官。”杜譽道。

王菀有些心虛,此地無銀地小聲鼓囊:“大人明鑒,下官一心為公務奔忙,他一個遠親,我哪裏知道他的事?”

杜譽敲敲身前的書冊:“卷宗裏寫着。”

王菀只好将頭低成一只鹌鹑。

杜譽将案前卷宗拿起又放下,良久,終于道:“王菀,随本官走一趟。”

“走…….走哪裏?”

“趙大人府上。”

花朝這一日過得可謂是峰回路轉,刑部的板凳還沒坐熱,又上了大理寺的牢房。三司中逛了兩司,這一趟京城來的,還真是不虛此行。

刑部抓了童觀,董元祥無故遭人謀害。如今這什麽世道,寫個書賣個書都能惹上人命官司?

不管怎麽說,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只要她能出得了大理寺的牢,她一定金盆洗手!

想着,她四下掃了一圈自己這間牢房。這間牢房不算深,能聽得見獄卒的喝酒談笑聲,但也算是看得起她,竟将她單獨關了一間。

董元祥真真是個禍害,活着吭她生意,死了還連累她坐牢!

花朝搖頭嘆氣,一會嘆自己不該來京城,一會嘆自己做生意太高調、不當與會賢書局結仇;嘆來嘆去總算咬牙切齒,嘆到了杜譽身上——這厮可真是個掃把星,從他露面那一刻開始,她黴運就沒斷過!

正/念着,忽聽門外一陣窸窣,接着獄卒畢恭畢敬地齊喊一聲“杜大人!”

好麽,念什麽來什麽!

花朝心頭微微一跳,下一瞬,連忙往地上抓了一把灰,往自己臉上一通亂抹,另一手将發髻拆散,散發覆面,垂着頭,十分狼狽,一見跟前出現一雙皂靴,連忙撲過去:“大人,青天大老爺,民婦——冤枉啊——”對,白天被杜譽打斷了情緒,沒發揮好,這次不會錯了:喊冤時聲音要嘶啞,尾音要拖得長,要隐含哭腔,最好幹脆灑下一把熱淚,蹭濕來人褲腳——這是春熙班的雙喜教她的,只可惜,最後這一點她是做不到了,她很少落淚,當年那樣的情狀,她也沒怎麽落過淚。

那皂靴下意識往後縮了縮,靴後一個聲音冷冷道:“你們對她用刑了?”

“沒、沒有啊。”被花朝抱住腳的獄卒慌張道:“張大人只讓我們将她收押,連審問都沒來得及,大人就到了……”

花朝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抱錯了人,連忙松開手,目光移向旁邊,觑見一雙草底黑布鞋——這才是杜譽,那冷淡聲音的主人。

好好的一個獄卒,穿什麽皂靴?臭美!

堂堂一介朝廷命官,學人家穿什麽草鞋,自以為這樣便兩袖清風了麽?做作!

花朝腹诽歸腹诽,面上卻不敢放肆。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端跪在杜譽跟前,乖巧無比。喊冤這種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要先聲奪人,此刻失了先機,再喊就索然無味了。

花朝感覺到一雙目光在自己頭頂盤桓了片刻,終于開口:“你們先下去吧。馬夫人與刑部的案子也有牽連,本官要單獨審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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