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花朝從游思中回過神,又和大娘讨了幾個茶葉蛋,往杜譽衙房走去。她在外耽擱了這麽長時間,張、杜二人想談的話總該談完了吧。
衙房內果然只杜譽一人。他端坐如儀,白皙的臉上勾着上等瓷器般的溫潤微光,其實他雖然表情不多,卻并非像張慎所說的天然一張棺材臉。
低頭看了看面前的兩個碗——算了,無事獻這殷勤幹什麽,顯得多自作多情,他杜蘅思又不是小孩,想吃不會自己去讨?
于是将擱蛋的那個碗放在廊下,敲了敲衙房的門。
“大人!”
“進來。”杜譽擱下筆,看着着她走進來,眼底深沉,看不清情緒。若說這幾年杜譽最大的變化,倒還真不是那千裏冰封的氣質,而是他的眼神。以前是一望見底的清澈,而今卻杳若晦水,讓人實在看不透那裏究竟藏着什麽。
花朝将食盤放在桌上:“大人,用飯吧。”
杜譽瞥了一眼那個食盤,取過面碗,低頭拿筷子在面中攪了幾下,擡起眼皮,問:“我的蛋呢?”
花朝一驚,沒深想他如何知道自己原本是端着蛋來的,反而笑了——你的蛋?敢情你是老母雞成的精?失敬失敬。
嘴上卻斯斯文文、恭恭敬敬答道:“大人說什麽?民婦聽不懂。”
杜母雞放下筷子,伸指在食盤上輕輕點了點:“這裏,原本有一個碗,碗裏裝的應該是茶葉蛋。”
花朝怔了一瞬,轉念料想他一定在詐自己,立刻咯咯讪笑兩聲,道:“大人您這說的,好像我巴巴上你們刑部、為偷幾個茶葉蛋似的,我又不是黃鼠狼!”本來方才要是端進來了,他吃不吃倒無所謂,此刻再灰溜溜出去将那碗蛋取進來,倒顯得自己真像個偷蛋的了。
“黃鼠狼一般不偷雞蛋,只偷雞。”杜母雞諄諄指正。
“那我更不是了,我不偷你,啊呸,我是說,我不偷雞。”花朝差點一口咬斷自己舌頭,忙忙改過來。
杜譽指指食盤:“這裏有兩個碗印子,卻只有一碗面。另一只碗呢?”
花朝順着他的手指低頭看,果然隐約兩個水漬暈出的圓印子,一愣,脫口道:”那你怎知道那裏面盛的是茶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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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立刻捂住嘴,已經來不及了。嗯,很好,不打自招。
杜譽觑她一眼,未在她的不打自招上做文章,反淡淡道:“把手伸出來,掌心朝上。”
花朝只得依言照做。手一攤開,不用杜譽說,花朝也明白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的拇指和食指間有一小塊茶色污漬,大概是從盆中挑揀茶葉蛋時沾上的。
花朝洩氣。杜譽繼續道:“其實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時辰,廚下現成的吃食,應該只有茶葉蛋。我有幾次外出辦案回來的晚,去廚下讨吃的,大娘都說只剩下茶葉蛋了。那大娘每日鹵蛋都故意多鹵些,到了散值的點沒人來讨,她就悄悄帶回家,給她丈夫孩子吃。你這一去一回的工夫,現做的話,只夠下一碗面。另一碗,只能是現食。”
花朝瞠目,這誰還願意在他杜譽手下當差,平時摸個魚都摸的心驚膽戰!轉念想到自己馬上要背負來刑部偷蛋的大罪,進了刑部大牢獄友們問起來都難以啓齒,忙忙将尊嚴抛到九霄雲外,賠着笑道:“大人實在明察秋毫,民婦佩服不已!”
“佩服?佩服就偷本官的蛋?拿回去,留着做念想?”杜譽唇角勾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卻立刻板起臉,端出刑部堂官的架子,道。
“大人冤枉,民婦沒有偷大人的蛋!“
“那本官的蛋呢?”
“大人的蛋,民婦放、放在廊下了。”
“本官的蛋,為何放在廊下?”
看樣子,今兒這蛋是繞不過去了。花朝只覺眼前無數個蛋次第連成一個圓圈,杜譽這只老母雞端坐在蛋圈中央,手擒一只蛋做的驚堂木,森森冷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連忙謅了個理由,信口雌黃道:“大人,那蛋太燙了,民婦想着放在廊下晾晾,免得大人燙了嘴。”
“哦。”杜譽點點頭:“那你晾了有一會了,端過來本官看看,是不是還燙。”
杜譽這麽吩咐,花朝只好移步往廊下取那碗茶葉蛋。走到一半,咬咬牙,霍然轉身道:“大人,民婦撒了謊,民婦不是在晾蛋。”那碗茶葉蛋因最後取得,取時面已煮好,花朝怕面坨了,沒有讓大娘再重新煮蛋,想着一會剝了蛋撂進面裏,滾熱的湯水一浸,吃着大概也不會嫌涼。
是以那蛋早已涼的透透徹徹的。杜譽一摸,就知道了。晚招不如早招,早招還能落個态度好。行走江湖,需懂得審時度勢,識時務者,才成俊傑。
“嗯。那你究竟為何把本官的蛋放在廊下?”
花朝咬牙的瞬間已想到了新的托辭,醞釀出飽滿的情緒,“誠懇”道:“大人,這,其實是民婦家鄉的習俗!”
“哦?”杜譽對她的表演始料未及,一挑眉頭:“你們家鄉時興偷別人的蛋、放在外頭?這果然是別具一格的風俗。貴鄉民如此做,是要……作法?那是祈雨呢?還是求子吶?”
花朝聽出他的諷刺,恨恨捏了捏手,硬着頭皮繼續道:“大人!民婦家鄉人認為,蛋,乃孕禽鳥之精華而生,需得輔之以日月精華,方能更加鮮美。故而每每食蛋,都要将其放在室外晾曬片刻。民婦方才正是在做此事,為的,是讓大人蛋吃起來更加可口啊!”
“哦!”杜譽緩緩點頭,繼而皺起眉頭:“馬夫人如此為本官考慮,本官十分感動。可是本官有一事不解……現下外面是陰天,又還未到晚上,既沒日,又沒月,何來日月精華?”
花朝尚在得意自己天下獨一份的奇巧心思,飽滿的情緒正在胸中澎湃,忽然被杜譽戳破,噎了一下,心中憤懑,忍不住脫口而出:“杜蘅思你究竟要怎樣……”話一出口又慫了,捏細了嗓子,嗫嚅道:“大、大人……”
這麽說話的片刻,面已微坨。杜譽重新撿起筷子,将碗中的面翻了個個:“說實話。”
花朝的才幹沒有再發揮的空間,頗有些懷才不遇之挫,低下頭,悶悶道:“公廚大娘說,你只吃素面。”
杜譽停下筷子:“那你拿蛋做什麽?”
花朝猶猶豫豫,不知怎麽開口。
“偷盜官府財物,最少徒刑三年。”
花朝立刻道:“民婦、民婦看、看大人吃得太寡淡,想給大人添點花樣……”
杜譽一愣,下意識脫口問:“既如此,怎麽又不拿進來?”一出口,想起她方才的回答,意識到這是一個循環問題。她的回答是相互矛盾的,他這一回卻沒有再深究下去的興趣,垂下眼皮,望着面前的清湯白面和浮在面上的一點碧綠蔥花,唇邊緩緩地綻出一點笑。
再擡頭時,卻仍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他本待擺擺手,跳過這個話題。
花朝卻道:“後來民婦一想,大人身居高位,卻只食素面。如此簡樸,堪比聖人作為。大人定是在磨砺自己意志!民婦怎能讓那小小雞蛋亂了大人心志,雞蛋雖小,為禍卻不淺啊!”
杜譽聽她一連串馬屁,眉心微跳:“本官不是聖人,本官要吃雞蛋。你把那……衆惡請進來吧。”
花朝一怔,轉而道:“大人能屈能伸,真真大丈夫耳!大人嘗蛋,一如佛祖下凡歷劫,為嘗百姓疾苦,甘願受那惡蛋誘惑,為的,不過是蒼生黎民啊!”
杜譽身陷馬屁叢林,卻屹立不倒:“你別啊來啊去,本官吃個蛋,和蒼生無關。”擺手令她将那碗茶葉蛋取來。見了碗中那圓滾滾、暗突突的茶葉蛋,端端正正一笑:“馬夫人一片好心,本官怎忍辜負——本官雖一向不甚喜食此物,但馬夫人若替本官剝好,本官自當勉強一試。”
這話是什麽意思,再明顯不過。
花朝唇角微微抽動——勉強?那我可真謝謝你賞臉哦。
她咬牙拾起一個茶葉蛋,剝開蛋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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