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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勉強,拿了四個茶葉蛋,他一口氣吃了三個。剩下一個,還拿油紙裹了袖起來,說晚上辦案餓了當夜宵。

若非他眼下身材略顯單薄消瘦,這麽吃下去,恐怕沒幾日就會吃成六部大員那樣的膀大腰圓。

吃罷撤下碗筷,杜譽複将案上卷宗攤開,埋首其中。閱到一欄,忽然擡首,問:“你方才為何一直盯着我?”

“方才?”花朝沒反應過來他的“方才”指的是何時,她确實沒少盯過杜譽,不過就剛才這一會,她應該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将那厮盯出一個洞來的。

正自猶豫該不該和他說實話。杜譽道:“本官自知有幾分樣貌,可你衆目睽睽之下盯着本官,就不怕引人誤會?就不怕……本官誤會?”

花朝怔了一怔,殘存的一點良知轉瞬蕩然無存。

這是……向天借了張大臉?

君子泰而不驕,你這驕的很泰是怎麽回事?

若是舊時,花朝定會憑着良心好好規勸一下跟前這位少年,然而這些年生意場上,那一點本就不多的良心早七零八碎地連賣帶送了個幹淨,反而一張面皮,越蹉跎越厚。思緒稍稍一轉,腆着一張無恥厚顏笑道:“大人這容貌,任誰看了也會移不開眼,豈獨民婦一人?!民婦不怕人誤會,人人都喜盯着大人看,怎會就民婦一人遭人誤會。大人更無需怕人誤會,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旁人縱嘴碎說道兩句,亦不必放在心上。”

“馬夫人說的好,身正不怕影子斜……”杜譽聞言“哦”了一聲,起身踱到她身邊,離她越來越近,花朝都能隐約感覺到,随着一陣風動,他袍袖的邊緣掃在了自己身上。“可若是本官……立身不正呢?”

花朝下意識往後一退,讪笑連連:“大人真會說笑,哈哈,大人真會說笑!”

杜譽見她後退,眸底微微動了動,停住腳步,不再上前。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轉身回到案前:“你還沒告訴我,方才審胡管家時,你為何一直盯着我看。”

“審胡管家時……哦對了,是《秋暮雁歸圖》!”花朝叫道:“那個胡管家,在撒謊。”

杜譽眼皮微擡:“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花朝當然不能說自己知道《秋暮雁歸圖》在他手中,猶疑片刻,只好道:“民婦幾年前見過《秋暮雁歸圖》,不在胡管家手中。”

“幾年前的事?你怎知時移世易,不會變化?”他說這話時口氣悠悠,似在想一些與此無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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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不知道你還不清楚,點到即止得了,別弄得大家下不來臺。

……好吧,其實是我一人下不來臺。

花朝想了想,道:“《秋幕雁歸圖》是收藏至寶,胡管家不識貨,董元祥不可能不認識。我若是董元祥,定會自己掏錢将那圖買下來,不會拒之門外。”

“但若是那圖來路不正呢?”

花朝撇撇嘴,忍不住嘆:“那可是寶貝!一倒手少說幾百兩銀子的進賬,冒點險怎麽了?行走江湖的,哪個沒幹過點腦袋懸腰上的事,董元祥這種下三濫,會把仁義規矩放在心上?”

杜譽忽然轉目看她,眼底泛起一種看不清的情緒:“這麽說,你也幹過這種事?這些年,你很缺銀子?”

什麽?!

诶不是咱不是在說董元祥嗎?

“不不不不不不,民婦不是那種人!民婦是良民,良的不能再良的良民!”花朝反應過來,渾身吓了一身冷汗,連連賠笑——她一個碩鼠,怎麽和貓交流起偷米的技巧來了!

因神經緊張,她并未注意到杜譽後一句的“這些年”仿佛意有所指。

杜譽垂下眼皮,斂去逼人的目光,淡淡道:“你沒說錯,胡管家在撒謊。”

花朝道:“大人既知道,為何不抓他?”

杜譽道:“胡管家不是兇手。”

花朝皺起眉頭,雖然她也直覺姓胡的沒有殺人,但沒有證據之前,一切的合理懷疑都不應當排除,不是嗎?

杜譽似感覺到她的疑惑,反問:“你可知自己為何被抓?”

“不是因為那張契約嗎?”

杜譽道:“張慎不會那麽冒失……董元祥被人拿枕頭悶死,床上掙紮痕跡明顯。董元祥重傷在身,若是尋常男子,他根本無掙紮之力,因而殺人的,應當是個……”

“女人。”花朝道:“所以張大人認定我有嫌疑。”

杜譽點點頭,“也有可能是孩童。只是現在證據仍然不足,難以下定論。”

花朝順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忽然記起一事:“這麽說來,鞋底泥跡之類的,也是诓董旺的了?”說着一拍手:“對啊,那天雖然有雨,但雨恰恰是酉時前後下的,照董旺的說法,他酉時前後應該是昏迷的,所以不可能腳上沾有泥跡。”

杜譽不置可否,只是道:“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思路會停滞,感官有時……也會失真。”見她似身陷思索,道:“一會我要去崇禮侯府赴宴,讓王菀送你回大理寺。我只是将你從大理寺借出來一天,張慎尚未正式升堂審過你,書吏亦未有銷罪的錄檔……還得……委屈你幾日,走個程序。”杜譽聲音不高不低,仍無什麽波瀾,卻異常溫和。

然對花朝而言,話怎麽說不重要。話裏的內容才最重要。杜譽的話讓她想起了當前的身份——她一只碩鼠,成天操着老貓的心做什麽?董元祥愛誰殺誰殺的,反正跟姑奶奶沒關系。

“既如此,你剛才怎麽不讓我随張大人回去?”花朝忽然想起一事,問。

“張慎好女……”杜譽脫口而出,話到一半,清了清嗓子:“張大人公務繁忙,你跟着他,只會添亂。”

花朝好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我是狗嗎,從刑部到大理寺三條街的工夫,就能給他添出亂子?我是能當街咬人,還是能就地刨個坑把他給埋了啊?

然而一低頭,乖乖順順:“大人說的是。大人思慮周全,民婦萬不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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