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花朝神色一頓, 饒是已做好準備能令他吞吞吐吐的話必然是晴天霹靂,還是悚然一驚。

此事她曾親身經歷過,沒有人比她更為了解內情……

她心神已亂, 忘了問他是從何處聽來如此荒謬的消息,好半天醒過神來,也只是掩耳盜鈴地問:“這鄉野無稽之談和、和這案子……有什麽關系!”

葉湍望着她,緩緩道:“方才你說的那本書, 若是改一個結局,會怎樣?”見她不應, 頓了頓,自顧接了下去:“這些輿論之事, 一旦煽動,極易……動搖社稷。”

花朝其實自杜譽第一次提及崇禮侯時,心中就打起了鼓, 只是一直避免往這個方向想。此刻, 她已不能被觸動的更厲害, 明知他說的有理, 還是硬着頭皮道:“歷來刊書都要報崇文館批準,倘若真如你說, 那本《嶺南女俠》改個有反意的結局, 崇文館又如何會批!”

葉湍笑笑:“我記得你一進來時就和我說過,那個董元祥,是崇文館的一個吏員。”他阖目靠在牆上,懶洋洋道:“若是我, 改便改了,為何要讓崇文館再批一回。夾在原先的批次裏發售出去便是,等到官府察覺,已然晚了,正是我登高一呼的時候。”

其實都不需要額外重寫一個結局。花朝忽然想到那日車中杜譽和她說起的一事。《嶺南女俠》那書,童觀本來寫的是另一個結局,只是讓董元祥給駁了。目下看來,那本書,倒是極有可能未被銷毀,而是逃妾韓氏帶走的那本。

見他沉思,葉湍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繼續道:“其實,我聽你這麽說,原先那個《嶺南女俠》的本子,但凡讀過女帝傳的人似乎都能多多少少看出女帝的影子,照說崇文館亦是不應當批的,只是董元祥既在崇文館任職,這裏面稍稍活動一下,卻是容易得多。”

“哦對了,你方才說你與那位杜大人在去崇禮侯府的路上遭到了刺殺。那刺客必然是知道你們要去崇禮侯府、方才選擇在途截殺。可是,知道你們要去赴宴的除了秦衙內,似乎就只有那位被杜大人強買了請帖的禮部小吏……我方才想起一事,不知和這相不相幹,我聽聞王尚書最初是将女兒送去禮部歷練的,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恰恰是禮部?什麽樣的人才能替他照顧好自己的掌上明珠?”

“不過聽你一番敘述,從目下證據來看,反倒是那個崇禮侯有可能會被冤枉……董元祥明擺了算王家人,董氏更不用說。如今,也就一個胡侍郎算是崇禮侯門下,倆人的嫌疑,要我說,至少也是一人一半……”

花朝卻搖搖頭:“不。胡惟簡不能算是崇禮侯門下。”旁人或許不知,她卻記得清清楚楚,當年帝位之争,崇禮侯黨落敗後,是王庭用竭力牽頭上書保下了一批人,其中就包括這位戶部侍郎胡惟簡。只是之後胡惟簡送禮上門道謝,被王家人當着面扔了出去,世人因此斷定王庭用為人公直,不結黨。如今看來,倒更像是故作姿态了。

王庭用手握兵權,大女兒貴為皇貴妃,為天子誕下長子;次女遠嫁西番,與西域甚是交好。若是他逼宮天子,扶幼帝而立,又有誰能轄制的住他。

這麽想着,她立刻将牢門鎖鏈敲地當當作響,欲喚獄卒進來。葉湍一眼看穿她意圖,冷笑一聲:“怎麽?這麽着急拿我的推斷去讨好那位杜大人?”

他這口氣頗不和善,與方才為她拆解案情時的娓娓道來全然不同,花朝一怔,面色微紅,立刻辯駁:“怎麽是讨好!若你說的是真的,此案關乎天下安寧,若有蛛絲馬跡,自當立即禀報官府。”她一腔言辭說的是理直氣壯,自己都有點疑心自己是被杜譽附了身。然而這話說的卻不是假的,她們馮家這麽些年為“天下安寧”四個字送了多少男兒。幼時搖頭晃腦在叔公和女帝面前背書時就聽他們侃侃而談,潛移默化間,這四字已然烙進她血液。

更何況,現下這事,還牽着姬敬修的性命。

“官府?哪個官府?”葉湍哂笑:“你現下身在大理寺牢中,董元祥這個案子又是大理寺審的,你是不是應該禀報趙大人?抑或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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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被他怼地一懵,反應過來:“你怎知我不是打算禀報張大人?”話說的有些虛,她忍不住低下了頭。不錯,她第一反應的确是告知杜譽。不得不說,她對杜譽,就是有種對旁人沒有的、出乎本能的信任。

她已換了女子的發式,垂頭的瞬間,一縷散發從耳際滑下來,飄飄蕩蕩,添了一種說不清楚的風情。明明是因為心虛,此刻看來,卻莫名有種羞怯的意味。

落在葉湍眼裏,好像那绺柔柔軟軟的頭發飄進了他心裏,在他心上撓來撓去。

葉湍看着她,好半天才是一笑:“你願意禀報誰,便禀報誰吧。只是我提醒你一句,董元祥這案子照說應當由刑部審的,那位杜大人到現下仍不肯移案,未嘗不是顧慮他手下有一位王尚書的千金。”

見她猛然擡起頭來,目露微訝之态,唇邊笑意像湖水波紋一般蕩開:“我一個斷了腿的大理寺罪囚,天下安不安寧,與我無半分關系。只是你願意聽,我便多推演些也無妨,只要你高興。”

目下,在這窄小的一方囚室裏,我不關心天下人,我只在乎你。

——————

杜譽從李尚書衙房回來,見廊下側身立着一人,身材寬闊,氣勢英武。雖穿着一身寬大官服,但仍能看得出來腰背筆挺,一看便是行伍多年。

杜譽走到他身後,躬身行了一禮:“下官參見王尚書。”

王庭用回身望望杜譽:“杜大人不必多禮。”

兩人寒暄了幾句,杜譽道:“王尚書不如屋內說話。”欲引着他進衙房。

王尚書卻道:“今日天氣好,只幾句話,不必屋內說了。就站在這,你我吹吹風,還能清醒些。”

杜譽垂目,應聲“是”。

王庭用側目觑觑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看着并不怎麽不可一世,但骨子裏有一股扭不斷的擰勁,赤忱剛直,為官三載多了,盡管場面話會說了一些,可內裏的油滑卻一點也學不會。

不會無事,趁我王庭用還有些時間,我還能教教你。

他撚撚短須,眺望遠處的蒼蒼青天,沉沉開了口:“我今日來,是和你聊聊小女的婚事的。”

杜譽微微一愕,從容擡目:“王姑娘婚事,下官一介外男,不當多言。”

王庭用一抖袍袖:“你小子少跟我裝蒜!我來,就是來和你定下親事的。”

杜譽自他先一句話起已經有所預料,平靜道:“下官已有妻室,不能再娶。”

王庭用道:“本官已經知道,你妻子已殁,不必再找這些托辭。”

杜譽道:“大人見諒,下官發過誓……”

“這些話我已聽過一遍……”王庭用不等他說完就打斷:“我今日來,不是和你商量的。聽聞你這兩日和一位馬氏走得很近,那馬氏看着,仿佛與已故的康平公主有些相似……”

言盡于此,王庭用不再多說。留下呆立的杜譽,拂袖而去。

—————————

花朝仔細思量葉湍最後的話,沒有再敲擊鎖鏈。杜譽是個聰明人,葉湍能看透的,他未必不能看透。

當晚睡下時她仍在琢磨此事。葉湍見她神思不屬,一摞書堆在腳邊,翻也未翻,敲敲牢門:“你那些書,自個也不看,能不能借我一本?”

花朝順手丢給他一本《塵世緣》,講的是兩個神仙因有私情被玉帝貶下凡歷劫、要做一世怨侶的故事。那仙君被貶在一西域之國當王子,仙子則是中原的公主。兩國交戰,二人雖意外中情根深種,卻敵不過相愛相殺的命運。

葉湍翻了兩頁。他那麽個目空一切的人,竟然一下子沉浸其中,看得津津有味起來。

花朝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但因為心裏有事,睡得十分淺。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外面一聲大嚎:“走水啦……走水啦……”

走水?這幾日怎麽總走水?莫非是董元祥入她夢來了?可問題是……人不是她殺的啊?這是……魂魄迷了路?

她混沌中初初醒來,腦中仍是一片空茫。忽聽隔壁傳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轉目看去,見葉湍已是伏在門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快醒醒,醒醒,走水了,咱們得想辦法逃出去!”

“嗯……什麽?!真……真走水了?”花朝一個激靈,從混沌中反應過來。

“當然是真的,不然他們喊什麽啊。”葉湍道:“你聽這聲音,四處都在嚷嚷,估計燒了一大片。”

花朝果然聽見一片亂糟糟的大喊之聲,當即從床上跳下來:“我們……怎……怎麽辦?”

葉湍神色卻不似十分着急,向她一招手:“你把頭上那根釵給我。”

花朝狐疑地蹙了蹙眉頭,但立刻想到他本領不小,此刻不是踟蹰的時候。若是火燒到了這邊牢獄,她毫不懷疑那群獄卒會棄他們逃命。

她拔了頭上的銀釵,隔着牢房扔過去,葉湍伸手一抓,穩穩握在手中。他手上十分靈敏,若非斷了一條腿,花朝幾乎要懷疑他是有功夫在身的。

葉湍拿那銀釵尖銳的一頭對着鎖孔鼓搗了兩下,那鎖應聲而開。饒是知道他本事高強,花朝仍是有些驚訝。

他扶着牢門,艱難走向花朝,又同樣鼓搗了兩下,花朝這邊門也被他輕輕巧巧打開。

果然,他之前沒有吹牛,他若想逃出這丙字號牢,那是容易得很。

“快走,方才我聽了動靜,外面的獄卒都出去救火了,正是你我逃跑的時候。”葉湍道,老實不客氣地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花朝下意識掙了掙,一側目,對上他一個有些失落的眼神:“怎麽,扶我一下都不願意?那你走吧,我這樣子,恐怕會拖累你……”說着,不知是有意無意,往自己瘸了的那條腿上看了看。

花朝果然不再掙紮,反而反手抓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支撐起他整個人。原本癱靠在那的時候不注意,這麽一架着,才發現他非常高,足足高出自己一個頭。

在她看不見的頭頂上方,葉湍唇畔輕輕一勾,綻出一個笑。

花朝扶着他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事:“那釵子……還給我吧……”身上這些釵裙都是當日她被關進來時秦蟾遣人送來的。

“這麽着急?很珍貴?”葉湍眉頭微挑,從懷中掏出那根銀釵。銀釵十分樸素,釵頭雕成迎春花瓣的樣子,花心墜着一點碧玉。

“那位杜大人送的?”

“不、不是。”花朝連忙否認。

“哦我想起來了,上回你前腳入獄,後腳那位赫赫有名的秦衙內就送來了釵裙。”葉湍道,将那釵子在手中打了個圈:“封姑娘結交甚廣啊……只是這尚書府的公子哥出手看起來似乎也不怎麽闊綽!”

其實這個狐疑花朝自己也有過。以秦蟾的豪奢習慣和審美,怎麽會出手竟只是一支銀釵。

只是畢竟是白拿之物,也不好在那上面多想什麽。

“既不怎麽值錢,姑娘不如就送我了。”沒想到葉湍老實不客氣道:“就當……姑娘給我的謝儀。我為姑娘解了那半天案子,讨這點東西,不足為過吧……”未等她答應,已笑着将那釵揣入懷中。

釵的确不值兩個錢,但畢竟是秦蟾送的,花朝沒這個借花獻佛的習慣,正要拒絕,還未開口,忽聽見不遠處響起一陣腳步聲。兩人忙藏到牆後,只聽來人道:“這火可厲害,燒了一整片衙房,比去年燒了存卷室那場火都大!”是名獄卒。

“可不是,連甲字號牢的獄卒都調出來滅火了……”

“……”

甲字號牢……

花朝心頭一動。待獄卒走遠,她擡頭看了看葉湍,見他欲言又止,似也有話要告訴自己。

她知道他要說什麽,幹脆不等他開口,道:“你指個路,我陪你過去。”

葉湍一震,沉聲道:“封姑娘,你可想清楚,這是劫牢。那是我爹,我必須去救他,但你不必跟着我。”

花朝淡淡一笑,低頭看了看他腳,故意道:“我不跟着,你怎麽過去?”見他神色一頓,又補了一句:“我雖未熟讀大盛律法,但也知道逃獄是死罪。我只有一顆腦袋,死不了兩回。走吧!”

既是她馮家開得頭,那麽便也讓她馮家人來給這樁案子收個尾吧。

她笑地清清朗朗,令他心頭像被針刺了一般。葉湍半天沒有開口,再開口時聲音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輕佻,變得鄭重深沉:“封姑娘,甲字號牢機關重重,可能有去無回,我不能讓你陪我去冒這個險。你替我找根木棍來……我可以自己過去。”

花朝唇角一揚:“這倒無妨,我記得那牢中的機關。”杜譽那日與張慎解說時她就站在身後,看了個完完全全。再加上杜譽條分縷析、講的十分細致,要記住并不多難。

“你記得……”葉湍驚訝。

花朝卻不欲再多說,只是招招手:“跟我來便是。”

花朝一向不太好學,但記性不錯。兩人找到甲字號牢,果然獄卒已被遣去救火,整座牢房只有一名酒醉的牢頭。兩人輕巧自那牢頭身邊走過,他卻只是伏在桌上打着呼嚕,一點知覺都沒有。

張慎的機關圖畫的十分精準。花朝照着自己的印象帶着葉湍往裏走,果然繞開了所有機關。

他們一間間牢房找過來,終于在盡頭的一間找到了一個枯瘦虛弱的老人。

葉湍情緒有些激動,脫開花朝的手,扶着牢門,一步一步向那老人挪移過去。

卻在這時,一柄匕首忽然架在了他的肩頭。

葉湍頓住,神色卻斂了片刻前的激動:“封姑娘這是做什麽?”

這柄匕首是杜譽藏在被褥底下給她送來的,她晚上睡覺時才發現。大概是因為前夜發生了刺客之事,給她防身用的。

杜譽思慮周全,處處都想的細致。

“我不管你是誰。你只要答應我兩個條件,我就帶你出去。”

葉湍笑道:“封姑娘這話我聽不懂,我是葉湍啊……只要姑娘高興,別說兩個條件,二十個條件都成!”

“少跟我油嘴滑舌!”花朝拿刀柄一敲他脖子,冷冷道:“你不是葉湍,真的葉湍早就不知被你弄去哪了!”

“哦?姑娘見過別的葉湍?”

“沒有。”

“那你怎知我不是真的葉湍?”

花朝刀刃輕輕一翻,割下他一縷發絲,凜然一笑道:“你不承認,那好,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其一,楊婆婆是兩年前才來京城賣紅薯的。而高平王案發于永興元年,你若是葉湍,四年前就已在牢裏,又怎會知道楊婆婆的紅薯是京城一絕?”

葉湍聞言,絲毫不慌,反微揚唇角,徐徐應答:“若我是聽牢頭他們說的呢?”

“倒是也有這個可能。”花朝道:“但其二,葉湍案是個冤案,案發時趙懷文不在京中,釀成如此錯案也就罷了。待趙懷文官複原職,此案卻仍沒有被翻的跡象;而且趙懷文錄囚,你亦未同他喊冤。是你自己說的,趙大人為人中正,向他喊冤,有極大的翻案可能。”

“若是我對大理寺官員失望,不信任他們呢?高平王案已成鐵案,我被抓進來,是因他而起,他的案子翻不了,我的案子,如何好翻?”

花朝“呵呵”輕笑兩聲,沒有回應他。高平王的案子為什麽翻不了,她比誰都清楚。但別的案子,趙懷文還是有那個權限和本事翻的。

“剛才你也聽到那兩個獄吏讨論了……去年大理寺存卷室着火,燒了不少案卷。我想,你就是那個時候換了葉湍進來的。”花朝繼續道:“其三,也是讓我篤定你不是葉湍的最重要的一點,你不是中原人。”

“哦?”葉湍這一回終只是輕輕挑了挑眉頭,不再反駁,靜靜看着她說下去。

花朝伸出右手中間三根手指:“你方才要給我指那個殺夫的婦人,比了下第三間牢房,是這麽比的……中原人比三,不是這麽個比法。中原人比三,一般會伸出中指、小指和無名指……你這種比法,只有沾蘭人才會如此。”說着,她踢踢他那條“瘸”了的腿,“不用裝了。”她兄長馮霖曾在鴻胪寺為官,幼年和她講過不少各國習俗。

葉湍低頭看了她一眼,漆黑牢房中,他的眼仍明亮如星。須臾,他輕輕一笑,果然不再歪着身子,站直了:“馮姑娘,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呸……”花朝正欲啐他一口,待聽清他的話,臉色一變:“你胡叫什麽!”

葉湍唇邊含笑:“公主殿下,到了這一步,你我又何必再裝?不如坦蕩些。”

花朝臉色微變了變,匕首往他脖子又進了一寸:“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殺了我,你那兩個條件怎麽辦啊?”葉湍笑道:“馮姑娘不如說說看自己那兩個條件,說不定我能辦得到,你我何必弄得這麽劍拔弩張呢?”

花朝不是吃眼前虧的人,聽他這話,略略沉吟,幹脆地應了聲“好。”

“我的第一個條件,你從那老頭那得來的東西,分我一半。第二個條件,你幫我救個人。”

“我現在還在你手上,你讓我幫你救人?”

“你既能點了大理寺,想必手上有不少人。”花朝道:“你答應我這兩個條件,我就帶你出去。否則這裏面機關重重,你出去也是死。”

葉湍淡淡笑道:“若是我不打算出去呢?我就在這耗着,等他們撲滅了火進來發現我,就說是你挾持的。到時你逃也逃了,連個對證都沒有。”他說話時低下頭來,一張嬉皮笑臉緊挨着花朝。近處看,他大眼長睫,鼻梁高挺,膚色白的似透明,若非亂糟糟的頭發掩飾,的确能看出一絲與中原人的不同來。

他離的很近,呼吸幾乎要噴到花朝臉上,花朝有些不适,氣勢先洩了三分,“你……”“你”了半天只“你”出一句“你不會的”。

“你不會的”後面其實還跟了一串壓制他的話,但還沒出口,就見他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不會的。因為我想和你一起出去。”他特別加重了“和你一起”那四個字。

“……所以,我答應你的條件。”

他答應的這麽輕易,讓花朝反而一愣:“你都不問問我讓你救什麽人?”

葉湍道:“現下能讓你在意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崇禮侯,一個是那位什麽杜大人。那位杜大人本事大的很,用不着我救,所以我猜,是崇禮侯。”

花朝被她猜中心事,驚愕之下有些語塞,悶了半天,也只擠出一句:“誰……誰說我在意杜大人?”

“哦,那你不在意杜大人,你……在意我啊!”葉湍唇邊挂着笑:“你不如……在意在意我吧。”

“你……”

“我什麽?”

“你……”葉湍之厚顏無恥,世所罕見,可謂刀削不破箭刺不穿。花朝欲開口斥他,卻苦于詞窮,到了嘴邊,變成了一句氣勢矮了半截的:“你把那銀釵還給我!”

“你送我的,怎麽能再要回去?”葉湍笑得十分坦蕩無辜。

“誰、誰送你的!”花朝知道在言語上讨不到他便宜,索性一伸手:“拿來!”

“不給。”葉湍幹脆下颌一仰:“你不如殺了我。不過你想清楚,為了一根銀釵,你那兩個條件可都泡湯了!”

“你……你無恥!”

“哦,wuchi在我們沾蘭話裏可是‘俊俏’的意思。”

“……”

葉湍朗聲一笑,将她那匕首的尖刃輕輕挪開自己脖子,“逗你的!”向那牢獄深處枯瘦頹敗的老人走去。

葉湍在獄中與那老人用沾蘭話交談了一番,跟着花朝出了甲字號牢。交談時花朝見他向那老人亮出一把狼頭龍身的金刀,那老人旋即咕嚕咕嚕,一通倒豆子似地說了什麽。

那把金刀……花朝愣了一愣,正欲開口相問,立刻意識到這老頭跟前,多問一句只怕會拆他的臺,對兩人都沒有好處,還是等出去了再問。

牢外火勢仍然未滅,一片人聲馬喧。

大理寺諸多長官都連夜趕來了,馬廄已經失了火,他們的馬随處系在一些木樁子上。

兩人出來後,葉湍環顧一圈四周:“會騎馬嗎?”

“會。”馮家從前擔着護國重任。馮家孩子自小就是馬背上長的。

“可那馬隔得有些遠,我們這麽過去,中間無遮無攔的……”

葉湍一笑:“你那匕首呢?”

花朝有些狐疑地将匕首遞給他。

“看好了。”葉湍将匕首在手中輕輕一轉,“嗖”地一下飛擲出去,連斷兩匹系馬的繩子,穩穩插入不遠處的泥土裏。

他果然是有功夫的。

花朝猶在驚愕之中,忽見他嘬圓嘴吹起哨子,哨聲忽高忽低,在人荒馬亂的救火地并不惹人注意。可兩三哨聲之後,那兩匹被斬斷繩子的馬卻抛開四蹄,向他們飛奔過來。

“上馬!”葉湍拽住當先那匹,牽到花朝跟前。自己一個輕巧騰躍,跳上後一匹。他眼光毒辣,兩匹都是好馬。

兩人一夾馬肚,兩馬飒沓奔去。大理寺一片慌亂,人來人往,馬蹄聲本就不絕于耳。沒有人注意到,這奔出去的兩匹與別的有什麽不同。

花朝手心已捏出了一把細汗,出了大理寺,才想起問他:“你究竟是誰?”

她聽哥哥說過,沾蘭皇族可以聲禦馬,但所會者甚少。因沾蘭人愛馬,這是地位的象征,十分保密,絕不外傳。

“怎麽?又讓你看出來了?”葉湍輕笑:“我叫葉裏圖安。葉湍是我的漢名。”

“葉湍不是你所頂替的囚犯……”

“和你,我又何必報個虛名!那囚犯叫李紳,葉湍是我自己的名字。”葉湍笑意不減,一掃獄中頹唐,雖仍是一襲破衣,卻精神朗朗,有一種令人難以移目的氣度。

花朝腦子滞了一瞬,忽然反應過來:“等等,葉裏圖安,這名字好生耳熟……”

“看樣子你着實對我們沾蘭十分了解。”葉湍笑得十分恣意,聲音也似有了溫度。

廢話,她當初可是差點和親去了沾蘭的!若非女帝病中極力助她逃脫,她現下已然是沾蘭王妃了。

葉湍深深看她一眼,朗朗道:“你沒猜錯,我本是沾蘭王子,若非狗賊篡位,我現而今應當是沾蘭王。要是你未逃婚,我亦還在沾蘭,你本來應該嫁的人,是我……媳婦兒~~”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中不能用“吃幹抹淨”((︶︿︶)=凸),審的好嚴,想看公主怎麽吃掉杜大人的姐妹我盡量在晉江允許的範圍內發揮……

這一章再讓男二發揮點餘熱,下一章杜大人回歸~~

男一男二都有屬于他們自己的小說哈哈哈(ω),話說這文原來叫《我不是狐貍精》~

另,男二有很蘇咩?

And,這一章和下一章留評就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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