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暮色~陌路~ (4)

是誰,玖蘭樞并無絲毫怒意與不悅、反倒有種奇異的滿足感。最初的詫異過後,他縱容地擡起雙手、緊緊地擁住千夜咎,而後安靜地閉上雙眼、輕淺的寵溺逐漸籠上唇角細微上揚的弧度。

……

并不如玖蘭樞那樣輕松惬意,承受着随血液一同湧入的記憶的千夜咎,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享用久違的、心愛之人無比香甜的血液,眉間蹙起深刻的褶痕,此時此刻浮現在他面上的是清晰可辨的痛苦,宛如低郁壓抑的雲霾沉滞在眉宇之中。

與他不同,玖蘭樞并沒有隐藏自己記憶的能力,于是那些千夜咎沒有參與的經歷,此刻仿佛全真影像一般、一幀不落地在千夜咎的腦海中循環放映,轟然掀起奪人心魄的驚濤駭浪。

玖蘭樞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像千夜咎那樣随性而為、推拒自己不想要順從元老院的安排去完成的事情,但也為他提供了比較寬泛的行事權限。

在将優姬送到黑主灰閻名下寄養後,借着這位獵人與玖蘭家的親友關系,他享有定期探訪的機會。

黑主灰閻早有期盼人類與血族和平共處的願望,創辦黑主學園作為實驗、為之後的盛世埋下伏筆的理念也很早就已成形。他曾在玖蘭樞前來探望優姬的時候提及,并且也得到了積極的贊同,于是興高采烈地對這個願望實現必須具備的條件——純血之君玖蘭樞發出邀請,不想卻被堅定地拒絕。

——“我現在還不能離開元老院,有一個人……我必須要留在他身邊。”

清冷的聲音攜着劈金斷玉般的力道,擲地有聲地在千夜咎耳畔響起時,他同時看到了浮現在記憶之中那個溫雅少年完美容顏上、不容置喙的決絕。

沒有人會比千夜咎更明白,離開元老院前去黑主學園對玖蘭樞來說意味着什麽。

身在元老院這種處處受限的囹圄,雖然也并不會影響玖蘭樞實現最終目的,但與前往黑主學園是完全不能比拟的。即使在那裏也會受到元老院的監視,單純的學園生活不僅令人輕松不少,更加寬限的自由度為玖蘭樞提供的便利也不止是一星半點,加上元老院裏千夜咎的配合,一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複仇,壓縮四分之三絕無問題。

但是他卻為了他,甚至想過放棄這樣完美的機會……

不錯,在玖蘭樞最初的計劃裏并無緋櫻閑與錐生零,僅僅只是聯合千夜咎搗毀元老院、誅殺玖蘭李土。

所以此時此刻,千夜咎竟不知道究竟該對身負的詛咒抱有何種感情——它為玖蘭樞帶來這四年的學園生活,卻也讓玖蘭樞承受千夜咎的背叛。

……

不知過了多久,千夜咎才強迫自己成功收回獠牙——會這樣戀戀不舍,并不只是因為渴求已久的血液太過香甜,親眼看到自己的盲點、知道了玖蘭樞竟然為他做了這麽多後,有一瞬間,千夜咎真的是想要将這個人就這樣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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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段時間……你是、在那裏。”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千夜咎說得有些斷斷續續。

玖蘭樞正式離開元老院前往黑主學園的那天,千夜咎不可能不偷跑去送行,卻并沒有在同行的一條拓麻身邊看到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他不知因此而沮喪了多久。

那時他們早已決裂,所以千夜咎并沒有想到,那段時間玖蘭樞竟然是站在他的居所前。

颀長的身影挺拔直立、雍容的姿态優雅倨傲,玖蘭樞靜靜看着那扇緊閉着的漆黑大門,片刻後漠然轉身離去,從容的步履敲擊出極具節奏的重音,沿着長長走廊漸行漸遠,背影孤寂而憂郁、沉默而決絕,最終溶蝕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原來……你的計劃裏,從來都沒有我。”

當時的他對于玖蘭樞來說,無疑是必須要誅滅的背叛者,以玖蘭樞的能耐,設計殺死他、然後奪取他的血液,也絕不是多難的事——曾經的确懷疑過玖蘭樞留他活着,是因為對他的心意從未改變,即使痛恨、也無法狠下殺手。

此刻這番疑慮被血液中的記憶證實,卻着實令千夜咎有些不知所措——

“為什麽……不利用我?比起緋櫻閑和錐生零,還有你手中其他的棋子,我有用得多……不是嗎?”

從千夜咎最初那句不明所以的話語開始,玖蘭樞就一直想要發言,卻被接二連三地打斷,此時咎大人終于允許他說話,他也是沒了糾纏不清的力氣,徑直坦白道:“阿咎是不同的。”

是的,在這個甚至連他自己都全部設計進去的局裏,最初的時候并沒有千夜咎——玖蘭樞似乎也患了與千夜咎相同的偏執症,無論如何都不想讓這個人與“棋子”有絲毫牽扯。

溫涼平緩的聲音如同一泓悄然無聲的清泉,輕薄的涼意本該令人清醒,灌在千夜咎耳中卻異常地造成了相反的效果。

他怔怔地看着玖蘭樞,唯一證明他沒有就此石化為雕像的,便是眼裏逐漸湧上的水意。

就在玖蘭樞終于看不下去、心疼地想要抱住他安撫時,千夜咎卻反客為主地狠狠将他圈入懷中。

擁抱緊得發痛,造就的震撼卻不敵同時在耳畔響起的話語的萬分之一——

“小樞,殉情吧。”

……

玖蘭樞驟然一頓——即使是孤身面對萬馬千軍的敵人之時,他也絕對不會如現在一般、展露出這麽劇烈的動容。

如果沒有記錯——

“開玩笑的。”不等玖蘭樞确認這番危險的宣言究竟是是否有意,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的千夜咎打着哈哈妄圖欲蓋彌彰。

他松開玖蘭樞,轉而認真地看着他,只是這樣安靜地看着,就無法克制內心洶湧澎湃的愛意……與悲傷。

水霧再度蒙上眼瞳的時候,面上的笑容也無力維系,然而脫力的程度卻并不僅僅只限于此,此時此刻面對着這個人、似乎只有跪着……才能宣洩心中磅礴迸發的感情。

千夜咎重重地跪在玖蘭樞身前,膝蓋骨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滞的悶響,他擡起頭虔誠地仰望尚來不及做出反應的玖蘭樞,顫抖着執起窮盡畢生所臣服的君王尊貴的左手,在他的無名指處落下長久的親吻,宛如要在那個位置灼出永不消退的深刻烙印——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又作又雷是因為………………阿咎快要被俊美的作者發便當了,嗯br />

第七夜~喪鐘~

那一天在玖蘭本宅,千夜咎的失态,根本無法逃過玖蘭樞的眼睛。

本想着來日方長,即使千夜咎極力隐藏、也總有一天會暴露。然而仿佛那一夜只是個不經意的插曲、早已被抛諸腦後,在重返黑主學園的這幾天裏,千夜咎并沒有出現任何玖蘭樞希望看到的纰漏。

他的表現一如既往的完美,但是在那樣的錯位之後、如此的完美看起來更加像是一種刻意的僞裝。

除了處理黑主優姬不斷發起的質問、着手調派下屬保護黑主優姬的安全、布置大戰之前的局面,玖蘭樞更要謹慎地觀察着千夜咎的動向——眷戀的懷抱已無法為他帶來昔日的安心,在擁有千夜咎之後,他開始有了很多顧忌、害怕很多事情,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千夜咎終于回到他身邊的此時此刻。

而現在最為恐懼的就是,某一天醒來千夜咎會再次消失不見。

……

千夜咎又在為自己瘋狂飙高的純熟演技深感驚嘆了。

似乎在決定自私地丢下玖蘭樞、殘忍地任他孤身一人時,他總能得心應手地做到這種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事情。第一次出現這種類似自豪的荒誕意識,還是在五年前欺騙玖蘭樞就此遠離他的時候,所以這樣的驕傲對千夜咎來說并不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

玖蘭樞這幾日完全睡不好,他內心的思量與顧慮,千夜咎根本就是清晰地看在眼裏,然而這種快要将心髒撕裂、将整個人都化為齑粉的深刻痛楚,卻似乎為他完美的演技更添助力。

那一日,趁着玖蘭樞被黑主優姬拖住的時候,千夜咎完成了計劃之中與黑主灰閻的秘密交涉。心情非常輕松地回到月之寮後,對上玖蘭樞沉冷漠然的目光時,一秒的醞釀,他迎面就是一句“小樞究竟在擔心些什麽。”

這樣突兀的進攻并不在玖蘭樞的預料之中,于是在沉默片刻後,他意味深長地打量着面前的千夜咎,“哦?阿咎這次倒是格外坦白。”

“小樞為我睡不好覺,放在李土來襲的關頭,我是實在高興不起來的,只能擔心了。”千夜咎極有邏輯地陳述,“但是如果我擔心小樞,小樞肯定又會反過來心疼我,這樣的糾纏不休着實沒有意義,不如直接說開。”

“那麽就告訴我,阿咎在圖謀些什麽。”玖蘭樞倒是一點兒也不客氣地切入正題。

“圖謀”二字聽起來真是非常的不順耳,所以千夜咎果斷順從心中的憋屈,行至玖蘭樞身前将他擁入懷中的時候,唇邊突然露出惡質的笑意,嘴唇貼在他耳畔口氣戲谑地說,“在圖謀怎樣離開你。”

清晰地感受到懷中的身軀如預期中地輕輕一震時,千夜咎立刻以滿不在乎的輕快語氣改口,“小樞滿意了吧,不過……我是開玩笑的。”

開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兩千的玩笑當然并不是他的初衷,如果可以,他寧可自損一萬、也不想要讓玖蘭樞感受到一絲一毫的不适——即使這句話看起來非常的欠扁,但他也只能這麽說:這一切都是情勢所逼。

如果不是處在進退維谷的境地,千夜咎也絕對不會有決心吸取玖蘭樞的血液。然而從玖蘭樞的血液中得知的一些事情,卻讓他有些慶幸在暴漲的獨占欲作祟下滋生的沖動行徑。

失去了千夜咎的玖蘭樞,原本竟然是打算在這一切結束之後,将自己的心髒投入熔爐……來補足獵人武器的缺失,以生命為代價締造和平的時代——殘酷随性擺弄着手中棋子的君王,真是仁慈得令人發指。

——如果只有千夜咎的死亡,才是解開這一切枷鎖的唯一鑰匙,那麽清晰呈現在眼前、這條讓既定的命運為玖蘭樞提供最大助力的道路,對他來說無疑是莫大的幸運。

與黑主灰閻商談的內容,的确是籌備熔爐的事情。

金發的獵人疑惑不解地詢問他原因——這是在預料之中的事,千夜咎自然可以完美地避重就輕、含糊其辭地忽悠過去。

但是為了讓黑主灰閻信服,卻仍然得具備一些堅持到底的理由。

——無論如何都舍不得,但是只能這樣做。

——只有這一個選擇。

——被賦予這樣命運的人生,從來都是一路走到黑的單行道。

決定離開玖蘭樞是真,不過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對他的性情了解頗深的玖蘭樞、自然也就不會信以為真。

“我重新睜開眼……就看到了你,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存在的意義就只是為了守護小樞,永遠也不會改變。”在肆意抛出苦澀的殺手锏後,再完美地補上相應的糖果……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千夜咎就着環抱玖蘭樞的姿勢,親昵地抵上他溫熱的額心緩緩磨蹭,“所以,請小樞不要再懷疑我圖謀什麽,我會被你傷透心的。”

在這半晌的靜默裏,玖蘭樞并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這樣的安靜本該是非常磨人的,千夜咎卻并無絲毫焦躁,因為結局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

從始至終,他都沉默地微笑着深深看進玖蘭樞暗色的雙瞳深處。

清湛的酒紅色被昏黃的燈光熏染起疏淡的暖意,攜着微醺在玖蘭樞的虹膜上投下醉人的溫度,君王修長的手指終于輕柔地撫上他帶笑的唇角時,千夜咎知道自己……成功了。

然後在那一天,扮作支葵千裏的玖蘭李土終于來到了黑主學園,踏上這唯獨為他締造的棋局。

在一條拓麻的引薦下來到玖蘭樞的寝室時,君王颀長的身影正立在窗前,雍貴從容地漠然遙望灰垩的極空盡頭、宛如凋零的花朵般、被自地平線下湧起的黑暗撲噬得殘缺不全的晚霞。

千夜咎很不湊巧也在場,就坐在玖蘭樞的身畔書桌後的椅子裏,當着主人的面将雙腿交疊、搭在桌面上趾高氣揚地翹着。

即使一條拓麻滿心壓抑,看到玖蘭樞竟然對此視而不見放任不管,也深深地為這無底限的縱容感到無力,默默擡手擦了擦額際并不存在的汗水。

先開口與玖蘭李土打招呼的并非月之寮寮長。

千夜咎笑得邪肆驕縱,慵懶地擡起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揮了揮,對着玖蘭李土劈頭蓋臉扔下一句,“啊,想起來了,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萌木有賣?嗯,如果不介意的話,現在賣也是可以的。”

……冷峻陰郁的氣氛已經完全被秒殺般地破壞了。

一條拓麻尴尬地看向身畔的男子時,卻發現對方依然在游刃有餘地笑,“千夜咎,你似乎忘記了……我可是知道一些對你不太有利的真相呢,比如——”

倨傲自負的話音戛然而止。

而那些愉悅傲慢的笑意,也宛如潮水一般、頃刻間從“支葵千裏”的臉上驟然退去。

似乎并不相信這樣的事實,玖蘭李土再一次試圖張口欲言,卻得到了同樣的結果。

——不能說!他竟然再也無法說出千夜咎身負的詛咒!

這的确是曾經用在緋櫻閑身上、千夜咎的言靈能力無誤——因為玖蘭李土對于詛咒能夠殺死玖蘭樞深信不疑,所以言靈的效果十分可觀。

“蠢貨,想要當着我的面傷害小樞,至少也要換上本體啊。”得意的神色出現在千夜咎那張妖冶的容顏上,完全不留情面的嘲諷與奚落接二連三地兜頭砸下,“既然已經不知死活地主動送上門來,沉浸在Cosplay游戲中的時候,還請務必保護好你的性命哦。”

習慣于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玖蘭李土,甚至作為喚醒玖蘭樞的主人而力壓這位最為強大的始祖一頭,長久的順遂生活使得他少有憤怒的時候。

此時此刻,他卻是真的被激怒了。

他陰沉地看着千夜咎,狠毒的目光宛如要将千夜咎釘死一般,驟然爆發的魔壓頃刻間使得座椅都開始搖晃,從指尖生出的血色長鞭狠狠朝着千夜咎抽去!

全無意外地被玖蘭樞攔截在半途。

“這是你最後可以放松的時間了。”尊貴的君王沉冷淡漠地安靜宣告,從始至終都未曾回過頭來看過玖蘭李土一眼,波瀾不驚的命令,“出去吧。”

……

潔白的雪花從布滿陰沉雲霾的天幕上紛紛揚揚灑落。

一切開始在十年前那個風雪凄迷的夜晚,似乎也将在十年後這個相似的時刻落下帷幕。

玖蘭樞負責破窗而入、恢複優姬血族的血脈時,千夜咎則在走廊堵截剛從優姬房中出來的錐生零。

既然已經決定将優姬托付給錐生零,雖然明白一直憎恨純血種的少年,總有一天會自己接受轉變後的優姬的,但是眼下為了穩妥起見,事先的說服也是很有必要的。

令千夜咎感到意外的是,這次錐生零竟然沒有粗魯地來一句“幹什麽”,而是在他面前鄭重其事地站住,微微揚起頭淩厲堅決地直視着他,“與玖蘭樞有關,并不是随口說來試探優姬的吧。”

原來是早有疑問啊。

不過問題的內容這麽驚悚,錐生零竟然沒有撲上來直接開打,這真是成熟了不少。

“不錯。”唇角勾起細碎的弧度,感到欣慰的千夜咎口氣也好了一些,當然這些并不能改變他陰險的算計:“看樣子優姬真是把你照顧得很好啊……用自己的血液。”

如今提起這些,已經不能激起錐生零絲毫憤怒了。銀發的少年只是微微一怔,而後重新恢複鎮靜,口吻沉冷地說:“不準備為玖蘭樞辯解嗎?”

“能夠保持這麽冷靜的狀态,想必你也有所理解吧。”加深了唇角的微笑,千夜咎轉過身向前走了兩步,站在窗邊看着飄零的白雪,“讓我辯解?‘小樞其實是個很笨的孩子,因為不想要讓自己被寵壞,所以刻意将所有本該作為他的朋友的人,都稱作棋子。然後在這樣的做法傷害了別人的時候,又自己一個人默默自責,他不曾強迫過任何一個人順從他’——難道你很想聽到我這樣贊美他?”

“……我已經聽到了。”

吐槽非常犀利,千夜咎配合地低聲笑了笑。

“想必錐生君也是想到了,你的親人會遭到毒手,這是你們必須要面對的命運,一旦被卷入純血種之間争鬥,普通的人類就一定只會落得犧牲品的下場。即使小樞那個時候并沒有放出緋櫻閑,總有一天,那位狂咲姬還是會來為他的戀人複仇的。若要追究真正的兇手,那就是引誘你的父母去殺死緋櫻閑的戀人,只手造成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

玖蘭家與錐生零最後的矛盾,交給他來化解……還真是有些難度啊。

千夜咎頓了頓稍作停歇,而後斟酌着繼續開口:“但是即使事實如此,小樞還是對你懷有愧疚。所以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想過自己活着,他只是為優姬鋪平所有的道路,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包括他自己。而你還活着,并且可以真切地觸摸到自己最愛的人——這也算是他的補償了。”

——“優姬喜歡你,相信你一定也在她的血液裏看得很清楚了。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孩,你一定也比我更加了解。所以,即使種族改變,理論上也并不會影響你對她的心意吧——”

随着千夜咎的話音落下,玖蘭優姬的魔壓也驟然彌散開來,浮光般掠過雪夜冰冷蕭瑟的空氣——

……

戀人之間不存在原則,比如所有對于錐生零來說難以做到的事情,只要與黑主優姬牽連在一起,似乎都可以變得非常簡單。

對優姬純血種身份産生的那點微不足道的質疑,在聽到千夜咎那句“她最渴望的就是你的血液”時,頃刻間土崩瓦解。

錐生零會獻血供養優姬早就被玖蘭樞預料到。緊随其後的因失血過多而虛弱、卻又由于體內随着優姬蘇醒暴漲的玖蘭之力而暴走,吸取錐生一縷的血液,這些也全部都在計劃之中——最強獵人的誕生已是既定的事實,于是突然發現自己留下也只剩扮演知心姐姐一職的千夜咎,趁着玖蘭樞忙于黑主學園戰局的空當只身來到了元老院。

一條麻遠将手下豢養的全部Level E都派往黑主學園,元老院的防禦空前脆弱——這無疑是最好的出手時機。

純血種極為強大的殺傷力使得這一路暢通無阻,但他并不像玖蘭樞那樣完全地擁有了緋櫻閑的力量。憑借一人之力還是令千夜咎覺得有些疲憊,但是對付一條麻遠卻是綽綽有餘,所以在看到收到屬下的呈報、卻仍然留在會客室等待他的金發血族時,千夜咎不吝贊許道,“膽子很大嘛。”

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的男人淡漠地反唇相譏:“您這是在稱贊自己嗎。”

一條麻遠素來自視甚高,此時也是将千夜咎些許的疲态看在眼裏,會說出這種邀戰般的挑釁言辭,千夜咎并不感到意外,卻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哦?這是……要與我一戰的意思?”

問着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時,一柄銀亮的太刀不知何時已經被千夜咎扣在手中。

那是十分标準的姿态,由俊美的吸血鬼來做更加賞心悅目,只是他此刻的語氣卻是與典範毫不相襯的戲谑,“這要問問我手中的刀了,你我說的都不算。”

這無疑是一句廢話,但是在說廢話的時候,原地已經只剩下千夜咎的殘影!

搶攻的速度極快,二人纏鬥在一起,一時間已是過了數招,與純血種相較自然是要遜色些許的一條麻遠終于還是落了下風。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的太輕松的。”鋒利的刀尖泛着凜冽的寒光,淩厲地抵在一條麻遠的心髒處,仿佛在俯視蝼蟻般、千夜咎漠然宣告。

下一刻,他雙手握刀、即将狠狠刺下去的時候——

“喀——!!”

從旁驟然側飛出來的另一柄太刀準确地擊在刀身,打斷了猛烈的攻勢,千夜咎驟然回眸去尋找妨礙者的時候——

千鈞一發間狠厲交接的氣流擦出猝不及防的灼熱氣息,一股大力緊随其後、粗暴地将差點躲不開的千夜咎扯向後方!

——“小樞?”

來人并不僅僅只有玖蘭樞。

打斷他攻擊的是一條拓麻,從一條麻遠乘隙的偷襲下救了他的是玖蘭樞,而他追殺了半天的目标,則是狡猾地趁此機會僥幸沿着密道逃走了。

……

重新站在了環繞周遭的密林中,千夜咎看着頃刻間化為廢墟的宏偉建築,突然覺得有些茫然。

察覺到差點讓他受傷後,一條拓麻立刻恭敬道歉,并且向玖蘭樞請求親手殺死自己的爺爺一條麻遠。

“作為元老院的人,我背叛了你,但是作為朋友,我永遠忠于你。”——被當作棋子安置在身邊的人不斷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這番說辭看起來令玖蘭樞非常的滿意。

千夜咎沒有能夠親手殺了一條麻遠,在藉此滿足了玖蘭樞的願望之後也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阿咎,回去了。”與他并肩而立的玖蘭樞漠然說道。

清冷的聲音侵入心間、頓時為一片空茫的意識帶來片刻的清醒。

炙熱的親吻來的那樣猝不及防,最初些許的詫異過後,被千夜咎壓在身後粗砺的樹幹上肆意索吻的時候,玖蘭樞非但沒有絲毫不悅,反而縱容寵溺地抱住了他。

直到鋪天蓋地的眩暈洶湧襲來的時候——

仿佛已在轉瞬間察覺了千夜咎的意圖,玖蘭樞的推拒尖銳決絕不遺餘力,千夜咎的頭骨狠狠磕在後方的障礙,随之而來的癱軟讓他的身體沿着樹幹頹然跌坐在地。

然而這樣的攻擊并未能夠挽回當前的局面。

玖蘭樞仍然身處劣勢,許久未曾經歷過的天旋地轉使他根本無法站穩,那雙沉淵般的眼瞳、筆直刺向千夜咎的視線卻依然淩厲如昔!

他一步、一步地接近千夜咎,在距離被縮短至咫尺時、驟然發動兇戾的殺招!

修長的手指狠狠扣住千夜咎的脖頸,在與脫力感角逐之時痙攣着收緊,“千夜咎!你、做了什麽?!”

千夜咎幾乎能夠聽到頸骨傳來駭人的咯咯聲,但這比起此時玖蘭樞眼中難以置信的茫然、轟然掀起的痛楚……根本不值一提。

從來都應雍容尊貴淡然而立的完美身影,此刻卻脆弱得搖搖欲墜,即使身處這般的絕境,倔強倨傲的君王仍然試圖睜開不斷想要閉起的雙眼——這是千夜咎賭上所有力量的術法,根本不是玖蘭樞能夠反抗成功的。

千夜咎眼睜睜地看着玖蘭樞無謂的掙紮,淚水無意識地沿着眼角不斷落下,終于在壓制着頸項的手掌也開始不住顫抖的時候,他心疼地将無力倒下的玖蘭樞擁入懷中。

“小樞,我想要給你最好的。”他緊緊地抱着他,冰冷的唇瓣親昵地貼在他的耳廓處,似乎并不是在訣別,而是一如往昔、在訴說着動人心弦的甜言蜜語,“無論是那個時候還是現在,我都是你的負擔啊。”

纖長的手指就扣在千夜咎心口處的衣服上,那裏的布料已經被生生攥出清晰的褶皺,指骨卻仍然猶自掙紮着痙攣收緊——或許是因為施用了太大的力道,完美的骨節呈現出駭人的蒼白。

“就這樣幹脆地殺了你、讓你永遠陪着我……但我、舍不得……”他輕緩地低訴,在這樣的時刻,溫涼的語氣裏竟逐漸浸染了細碎的暖意,“真的……很感謝上天賜給我這樣的能力。”

“小樞,我最喜歡你了,所以——”一年、十年……一萬年,不要害怕也不要放棄,就這樣一直一直地等下去,總會有那個人代替千夜咎,來愛着玖蘭樞的。前所未有的燦爛笑顏瞬間浮現,仿佛這樣懇切的請求是莫大的幸運,“求你了,幸福吧。”

然後他松開他,帶着那樣的笑容在他無力微顫的嘴唇上留下最後一個親吻,“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爆字數所以更遲了,還好來的及br />

第八夜~盡頭~

凄迷的青黛色将晦暗的地平線渲染,淺金色的光束終于刺穿了堆疊在極空盡頭的雲霾——破曉降臨,這是大戰之後的第二個黎明,即使元老院與玖蘭李土相繼崩毀、對于夜之社會來說無疑是一場撼動了根基的動蕩,安靜流淌的時光也并不會為此停步。

操縱着諸多精心培養的棋子,毀滅元老院、完成此番清剿對于運籌帷幄的君王來說,也算不上什麽大事,真正麻煩的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後續。

風雨飄搖的不僅僅只是夜之社會,與元老院勾結的獵人協會更是岌岌可危,空缺的獵人協會會長之職急需填補——這般混亂的局面必須有人主持。

玖蘭樞準備離開黑主學園的時候,是在晨光熹微的時刻。

即使被他釋放的棋子們最終又重新認真地表示了對他的絕對臣服,此時此刻也在他的身前圍了一圈,但卻只是來為他送行的,并無一人看起來像是與他同行的樣子。

夜間部最終被保留下來,寮長為純血之君玖蘭優姬,藍堂英等人則是被玖蘭樞委托輔佐優姬,來處理暴露了血族身份的夜間部即将為黑主學園帶來的沖擊——月之寮對諸位背負着家族榮耀的夜之社會貴族之後來說,從始至終都無疑是安逸祥和的溫床,此番混亂終究是由他而起,玖蘭樞索性獨自擔下所有的重壓,決定只身退出單純的校園生活,重返詭谲複雜的夜之社會。

愈發明亮的晨光中,尊貴的君王從容端立,卓絕的容顏宛如神祇般完美無俦,身後頹圮的石堆無法将他一身雍容倨傲的風致削弱絲毫,他沉冷漠然地将衆人欲言又止的擔憂表情看在眼裏,薄紅的嘴唇終是微微揚起,“就到這裏吧,交給你們了。”

即使終于出現了一絲動容,他清冷的聲音也并無絲毫過分的起伏,然而其中的信任分明清晰得不容置喙,衆人聽在耳中皆是一怔,玖蘭樞卻并不打算等待他們的回答,正準備兀自轉身離開的時候——

“樞……哥哥。”優姬顯然是尚未習慣這猝不及防的身份轉換,卻仍然選擇這樣的稱呼,細碎的暖意自心尖蒸騰而起,玖蘭樞頓了頓、還是耐心地轉過身去面對她。

少女接下來的話語卻是再無半分猶疑:“請務必照顧好自己。”

玖蘭樞微笑着颔首。

短暫的告別就此落下帷幕。

玖蘭樞孤身一人繞過坍塌的石堆,走了兩步卻又驀地停下——仿佛誤入魔障一般,他突然微微側過臉看向身畔,那裏分明空無一物,他卻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看着,直到溫柔的表情如同潮水般籠上無與倫比的容顏,而後驟然冰封般僵住、須臾之間……轟然碎裂。

君王面無表情的面容精致得宛如一尊虛假的雕像。

片刻的靜默間,完美的眉宇一點一點、緩緩地蹙起一道輕淺的痕跡。

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狀況了,自從……摧毀了元老院、返回黑主學園擊殺了玖蘭李土,迎來了難得的短暫松懈之後,這種身邊似乎還有一人一直相伴的幻覺,就會在不經意間虜獲他的神智。

并且不止如此,他察覺到自身的一些明顯的變化、将這樣的幻象襯托得愈發真實——玖蘭優姬的悉心叮囑分明是他極少體會過的真切關懷,但也并未能夠在他的內心激起絲毫波瀾,仿佛曾經有人給過他更多的溫暖,而這樣無足輕重的囑咐宛如石沉大海,與之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

千夜咎正在黑主學園理事長辦公室裏,漸趨明媚的光芒被窗柩均勻分割、化作泛着耀金的碎片,被站在窗前的人阻擋,在他妖冶的容顏上投下大片大片的暗彩。

理事長室雖然并不是位于這棟建築的頂端,但視野卻是非常的開闊,縱然前方有一片林木阻擋,通往學園正門的林蔭道仍有部分可見。

千夜咎的目光仿佛黏在玖蘭樞身上一般,跟着他走過了視野可及的路段,在那道颀長雅致的身影被枝桠掩映的時候,又見縫插針地在枝葉的影綽間苛刻尋覓、盲目跟從。

然後在終于再也捕捉不到時默然怔了許久,才垂下眸來哂然一笑。

開口質問時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張揚,“小樞都要離開了,所以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準備好熔爐啊?!”

室內另一人的存在這才被揭曉,默默縮在牆角的黑主灰閻再次流下了寬帶淚,嘤嘤地嘟囔:“樞君……快來救我……”

“哼,向誰求救都是沒有用的。”千夜咎一副高貴冷豔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瞥了黑主灰閻一眼,“這個世界上還記得我的人,就只有你一個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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