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曲新詞酒一杯
大燕七年,五月初一,原太子左侍衛北狄,攜狄人在朝京關的守城圖紙與殘将百餘人等返回帝京,帝念起有功,當即封靖威将軍,贊曰:“由來巾帼甘心受,何必将軍是丈夫!世有如此奇女子,得之,百家之幸!”只是表情平淡,不起波瀾。同時朝京關夜襲一事失利之事抵京,原太子右侍衛浩宇于戰中負傷,當即死亡,一代奇才,馬革裹屍。谥號玉竹君,追封宣曌将軍,竹,秉性不屈,隐忍之性可嘆,耿直之心可贊,竹者,镯也。
一時朝中宮中又是一番滔天大浪掀起,隐隐暗流流轉其中,觊觎這個年輕的國家,繼位不久的帝王。
恕己緊皺眉頭,俯視着殿下神态各異的臣子,主戰派陶醉于自己慷慨激昂的壯志言辭,求和派無奈地搖頭,捋着能把自己吊死的胡子唉聲嘆氣,自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恕己端坐殿上,古井無波的眼神下,仿佛窺視人間種種的世外孩童——好像他才是與這場鬧劇紛争最無關系的人,可笑。
許是除了他,還有立于恕己左手邊的奉壹,他就這麽立在那裏,既不看向恕己,窺探他的神情,也不望向文武百官,妄圖尋得其中利害,只是站在那裏,自是一個世界。
恕己忽的覺得不爽,身邊似是沒了一個人,以前有浩宇,後來有西戎、北狄,然後,便是他,奉壹。
他們再一個個離他而去。
奉壹似是感到他的目光,稍稍擡眼,看向恕己,眉間帶了詢問神情,恕己在心裏回味了一遍,是公式化的詢問。
“丞相可有高見?”他開口,忽的一片寂靜,衆人目光緊緊鎖住奉壹。
“國泰,民安,此乃盛,臣願以血肉身軀,換大燕盛世安康!”
恕己指尖一抖,他看着奉壹,耳邊響起無數聲音,肩上的傷隐隐作痛,他強迫自己放松,安靜,将自己脫離這個世界,這才明白,他方才那一顫是從何而來……
行!國泰民康!你要,我便許給你,就算……就算那只是因為你想離我遠一點,不想看見我這張弑父之人的臉。
恕己胸中一陣翻覆,淤積了一輩子的苦悶全都細細碎碎在喉間化開,他挺了挺腰,咽下已經湧到喉頭的血水,端坐于王椅之上,眼裏帶着帝王對臣子的欣賞與信任,嘴邊攜着絲絲笑意,那是他天生就習得的,亘古不變的表情,不是竹林中從夢魇中醒來的脆弱不堪,不是花會登廟上笑得歡暢卻滿是背負的做作之态,更不是床榻纏綿間眼底眉梢全是情的妖媚難言。
他生是帝王家的人,就應該有帝王之家的傲骨!
“好!丞相既然有如此大志,且聞丞相工于兵法,精于刀劍,文可治國,武可安邦……”恕己笑得歡暢,“如今北狄與我朝紛争不斷,半月後,吾親自送行!”
所以,他能壓下心中所有情怨愛恨,一紙诏書,了卻十餘年斷續接連。
“微臣遵旨!”奉壹嗓音低厚,仿若醇香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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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己有一瞬間閉上了眼,他仿佛可以看見奉壹揚起的嘴角,為了這個動作,他錯過了現實中惆悵無奈的低嘆。
“退朝——”太監尖銳的聲音落下,響起陣陣衣料簌簌聲,不過眨眼,大殿中便是空空如也,人去連餘溫也沒留下,恕己終于不用再忍,一絲血紅從嘴角慢慢流下,細細的一條線,恕己用手拭去,手上染了些明豔的亮色——“噗—咳、咳咳”一朵血花悄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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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
恕己盤算了時間,已是将夏,他卻仍要披上西戎遞來的長褂,只怕在這麽下去,又是要長卧榻上,藥香溢鼻了,恕己嘆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轉身牽起西戎的手,雙手捧着,放置額前,西戎也不躲,只是靜靜站着,“你跟了我許久,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恕己為她添了件對襟外衫,“走,跟我一起去會會那個皇後。”
西戎聽罷一愣,思慮一瞬,迅速甩開恕己的手,只差匆匆後退,恕己含笑看向她,伸出手來做出邀請狀,“有些事,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來,我再說一次,跟我一起,去會會那個帝後。”
自從那日封後大典上的醜聞一出,恕己即使出手,大面積封鎖了消息,還好臣子距離禮臺稍有些距離,才能将事态控制住,此後,“新後”便一直被軟禁在鳳翔宮,對外就以水土不服為名,甚至全宮上上下下沒有多少人見過新後的臉。
宮門被推開,許久沒有接觸到陽光的殿內突然有了幾縷生機,有一女性背影端坐梳妝臺側,“飯菜便先放在一旁,稍後我自會食用。”她懶懶道。
“喲,看來還是個會享受的美人啊,和那次驚慌失措的樣子真是截然不同。”恕己示意其他人退下,西戎接了他的長褂站在一邊。
黑暗中那團黑影稍動,似乎是終于肯正眼看他,“正主來了?”
“聽聞大燕的規矩,帝後不是既定每月三次臨幸?瞧我入主許久,終于第一次見到自己夫君長個什麽樣子了。”她緩緩挪步,向恕己走來。
“如此說來,吾是不是還欠皇後□□情?”恕己微笑出聲,一動不動任她撫摸擺布。
“當時如此,王準備如何償還?”她嬌笑。
“任憑吩咐!在此之前,便先送帝後兩個小禮物,具體內容嘛,就是個秘密了。”恕己伸出雙臂,再伴上刻意做出的神秘表情,突然就是一副真正任人宰割的模樣,甚至伸手打斷了西戎在一旁的低呼。
沒想到她突然拉起恕己,狠狠向床榻推去,恕己一個沒注意,差點被後坐力震得咳出聲來,“帝後可是個烈性子!”
“還有更刺激的,只是……”她側首看向西戎,千嬌百媚僅在一瞬間就是奪人心魄。
可惜恕己偏偏不依,“在這裏的,都是吾至親之人,何須回避?”他任憑新後一口一個“夫君、王”,面不改色,不肯軟下心來。
那人如此糾纏許久,眸光流轉間已有不耐煩的神色,只見她伸手欲取下發簪,轉頭時偶然瞥到窗畔,忽然一聲驚呼:“王!你看那是什麽?!”西戎聞言轉身飛速奔去想要探個究竟,待她來回掃視了三四遍,才轉過身來答道:“王,放心,沒……”
再轉過身來,一支金釵正正對着恕己胸口,在西戎眼裏,其上甚至泛着微微冷光。“王!”西戎一時失态,叫出聲來。
恕己右手食指并中指立于唇間,霎那間一縷妖冶氣息直沖西戎眼底,“這便是第一個禮物,不知帝後喜不喜歡……”他一邊說着,一邊挑起那支金釵,甚至略有些挑釁地用食指按了按,“這種被磨鈍的金釵。今早那支殺氣太重,就派人換了一支,這是吾自作主張了,還望帝後莫要嫌棄。”
方才妖氣十足的女子一瞬間像是被抽取了魂魄,軟軟地卧在榻上,仍是不甘心,憤恨地揮起手中釵子刺向恕己,口中高喊着“開我疆土,耀我邦祖”,卻被恕己輕巧躲開。
他笑得一臉歡暢,眉間卻又像浮了層陰雲,“西戎,交給你了,看住她……哦,對了,你可知道蔣武侯的嫡女,乳名鳳吟。”
西戎擡頭和他對視片刻,“蔣将軍何時有這麽一個女兒?”
“從明天開始。”恕己稍整衣冠,推開鳳翔宮的朱紅門。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于滾回來乖乖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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