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少年意氣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那對父女忙跪了下來。
“本來存個好心想幫一把,果然是扶不上的賤民。”
孫遲示意左右安靜,笑嘻嘻的看着我說:
“衛世兄,如何,要不要兄弟幫你把這兩個不識好歹的東西給收拾了?”
我拿起桌上的酒一氣灌下,随即将酒杯砰的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拔出劍來。
孫遲吓了一大跳。
“衛世兄,這是要作何?”
“孫副統何須如此驚慌,”我似笑非笑的說,拿劍一指那對父女。
“賤民說錯了話自是賤民的不是,小弟不過區區侯爵府次子,名聲什麽的與大業無礙,可是,”我收斂笑意,“雖然董賢潘安之流無足輕重,方才之事卻似有質疑聖上之意。我等食君俸祿,自然不能令皇家體面有絲毫損傷。”
孫遲一愣。
“我并無……”
“在下也覺得區區一首淫詞豔曲不至于這等大驚小怪,”我打斷他的話,“孫副統是無心之失,想來陛下并不會見怪吧,更何況,趙大人能被聖上欣賞,自也是大度的,不會質疑孫兄的用意。”
孫遲聽我提到趙大人三個字,臉色頓時變了。
“這,這與趙大人何幹。”
“本是無關,孫兄容人好好唱完了也許大家都想不到這一層,可既然孫兄時刻擔憂着聖上,心思用細了,那我等自然也不能對此視若罔聞。”我将劍抵在那少女的脖頸處,眼卻看到孫遲已然是一頭的汗。
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定是猙獰可惡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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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副統,這兩個賤民用心險惡,鑽了孫統領的空子,暗諷于聖上,該怎麽處理呢?”
橫豎我之前一句話未說,曲子是他叫人唱的,他想撇清只能痛下殺手以示不二之心。
孫遲脖子上的青筋都出來了。
“殺,将這兩個賤民給殺了。”
“是啊,既然孫兄都這麽說了,這兩個人是萬萬不能留了。”
話一出口,我立刻揮劍橫向那個女子。
“住手!”
那是小舅舅的聲音,我及時停了手,那個女人的脖子上還是出現了一條淺淡的紅痕。
“春芽,春芽你沒事吧!”老人回過神來,忙抱着女兒大哭。
“你們,你們這群……這可是皇城腳下,我們爺倆不過想尋口飯吃,怎麽,怎麽就……”
“爹,別說了,我沒事。”那個女子低聲說,小臉煞白,眼神卻很堅定,“春芽一定會給您和娘養老送終,不會死在您二老前面,我在菩薩前面發過誓的。”
菩薩?本來這女人的表現我還蠻欣賞的,可現在來了這麽一句,哼,菩薩,求菩薩若有用只怕廟裏的蒲團早被跪穿了,竟将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果然是沒教化的愚婦。
沒等我想完,小舅舅已經走到了面前,啪的給了我一巴掌。
周圍的人全愣住了,孫遲猶豫了一下。
“太史令大人,這是……”
“在下的劣侄慣愛牽強附會,還請孫副統海涵,”小舅舅沖孫遲拱了拱手,“他自幼喪母,難免不太通人情,以後一同為聖上效力還請多幫忙。”
“好說,好說。”孫遲含糊應到。
我一邊臉火辣辣的疼,聽了這話不由“哼”了一聲。
“當今何等聖明,怎容你這等小肚雞腸胡亂猜測,更不屑與兩個草民計較,你胡亂就想取人性命,豈不是給衛府抹黑。”小舅舅叱責我,“還不給我回去閉門思過!”
收劍入鞘,我掉頭就走,呆在一旁的大掌櫃本想上來打個圓場,被我一眼瞪過,吓得直接癱坐在椅子上,沒用的東西。
回到衛府,揮手讓房間裏的丫鬟全都出去,那幫人灌酒灌得太猛,一路上也沒乘車,風吹得我頭疼。
過一會兒小舅舅也來了。
“怎麽,您難道想讓我回去磕頭認錯?”我知道他站在我身後,故意如此說。“是對那個姓孫的飯桶,還是對那兩個賤民?”
“人家也是清白女兒,要不是生計所迫何至于受你們這幫纨绔子弟的羞辱,你一口一個賤民的,說到底不過是自己心情不好了拿人家撒氣。”
“我有何心情不好,今天好好教訓了姓孫的,挨巴掌也值。”
“打你不是為了給姓孫的出頭,”小舅舅肅然了語氣,“我曉得你最恨人譏諷你的長相,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對無辜之人起殺心!”
“那是他們命不好撞上了!”我一拍桌子,桌角被我用掌力齊齊拍斷,“覺得不公平?那下次投胎可千萬睜大眼睛看清楚了!”
“你要真覺得是這樣,就不會如此激動了,”小舅舅反倒緩和了下來,“我知你一開始并沒有那意思,只是被孫遲激狠了卯足勁要扳回來,你連自己尚不顧惜,更何況對其他人。”他嘆了口氣,“只是,今日你若真殺了那父女倆,自己又何嘗會好過,只怕終生都要愧疚了,畢竟是年輕人,忍不下那口氣,只是為了面子上的事不值得如此。”
“舅舅未免把我想的太有心肝了。”我冷冷回應道。
“不是我要這麽想,而是你本就如此,要真是毫不遲疑的下手,我喊你那一聲又如何就能收住刀。”
“……”
小舅舅一手按住我的肩,“你看你,身體一直在顫抖,是不是也很後怕,萬一真殺了人後悔都來不及,現在還非要說這種話,真是死鴨子嘴硬。”
我躲開他的手,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
“姓孫的我已經教訓了,那兩人也沒死,舅舅還有什麽要吩咐的,沒了的話我要休息了,明兒一早還要進宮。”
“沒什麽旁的話,只不過那個叫春芽的丫頭我帶了來,小姑娘看着不是毫無見識的,給你當個丫鬟倒不錯。”
“啊?!”我愣了,“我不缺丫鬟。”
“知道你不缺,可你今日一鬧這爺倆明日如何生計,衛府也不缺那點錢,說起來本也是你害的。”
“那給點銀子打發了不就行了,為何非要來當丫鬟。”
“那姑娘有點骨氣,說不願白白拿銀子,我問她願不願意來伺候你,她同意了。”
“她同意我不同意,”我又不是傻子,“萬一她想報複怎麽辦,我天天還要防着她。”
“人家還有父母要供養,不會跟你魚死網破的,我都跟芸媽媽說好了,她已經帶下去安排,你要真不喜歡就打發她去幹點雜活,也就見不到了。”
“行啊,随便吧,”我不耐煩了,“丫鬟就丫鬟好了,我還怕了個女人不成。”
“你肯了當然好。”
我懶得給那丫頭改名字,直接就讓屋裏人叫她叫春芽了。第二天去宮裏的時候發現孫遲請了病假,不至于吧,我可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他。一旁的人看着我都有些畏懼,所謂的禁衛軍也不過是這等貨色。
正在一旁發呆,忽見一個小太監跑了來。
“衛大人,皇上宣你。”
在內殿裏等着的時候我不由心裏嘀咕,難道是因為昨晚的事找我興師問罪來了?消息也未免太快了,何況國家大事那麽多,聽說最近河南又大旱,怎麽還有心找我晦氣。
這時一身明黃身影從後面走了出來,我單膝跪下。
“臣衛淩風叩見陛下。”
又是許久沒聲音,我也不敢擡頭,看來還真是找我晦氣的。
“呵,今天終于可以稱臣了,感覺如何,起來吧。”
這不對啊,怎麽感覺九五之尊的心情今天特別好,我茫然的站起來,一擡頭居然看到聖上在對我招手。
“來,過來看看這畫怎麽樣。”
我愣愣的走了過去,站到了皇上的旁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這只是第二次見我吧。
“怎麽樣?”
皇上問話哪敢不答,問題是我根本對繪畫一竅不通,除了美人圖。
“甚好。”
“好在何處?”
“這……臣愚鈍。”
“看來衛愛卿不喜這風雅事物啊,比不上昨晚舞刀弄槍來得刺激。”
果然是問罪來了,只能再跪下。
“臣死罪。”
“哈哈,吓成這樣,朕還以外你會一口咬定孫遲的錯處。”
你根本也沒給我時間去咬啊,心裏抱怨着,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卻愣住了。
他笑的,很開心。
以前見他的時候都是遠遠的只見到一個人影,上一次難得近了點因為緊張一直低着頭也沒敢仔細看,現在距離如此之近,只覺得他長得……很好。
倒不是說有多玉樹臨風,只論長相的話嚴格說起來和楚仁淵也差不多,不過畢竟是九五至尊,身上有着別人學都學不來的天潢貴胄的高貴氣質,讓人無法忽略,似乎即使身在黑暗之中他也會有着熙和的光彩。也許是因為這樣,他在光線明亮的內殿這麽一笑,威嚴、高貴、還有線條清和的眉眼被陽光融為層次分明的一體,我心跳無端端就漏了一拍。
“衛愛卿這麽盯着朕,是想說什麽嗎?”
回過神來,我忙又低下頭。
“臣死罪。”
“你告罪就只會用這一句?”
真是伴君如伴虎。
“臣罪該萬死。”
皇上聽我這麽說嘆了口氣。
“每天這句話朕都會聽不同的人說,真是聽膩了,你起來吧。”
我乖乖站起來,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馬上煙消雲散,只希望他煩了揮手讓我回去。
“你和孫遲,怎麽說也是同僚,回頭你去看看他。”
“是。”
皇上睨了我一眼。
“這麽不情不願的,算了,你還是別去了,到底年少氣盛。”
“是。”
“你姐姐今兒身體不大好,去看看她吧。”
“謝陛下隆恩。”
出了內殿我舒了口氣,看來這事就此揭過了,說不定還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一轉彎遇到了太監總管王公公,正領着個人走來,我最煩太監,沒根性的東西,但眼下也只能擺笑臉打招呼。
“原來是衛副統領,”王公公面團一樣的臉笑起來總讓我瘆得慌,“這不,趙大人有急事面奏皇上,老奴這就先領人去了。”
聽到趙大人三個字,我條件反射就看向他旁邊那人,那人原本在看我,被我一眼掃過忙低下了頭。
“在下散騎常侍趙玉熏,久仰衛大人之名。”
“哪裏哪裏。”這種人得罪不起,我又素來沒好話說,敷衍一下也就罷了。嚴格說起來,我才是久仰他的“大名”才對。
趙玉熏長得人如其名,在男子中不算個高的,但也不矮,面如蓮瓣一樣,唇紅齒白的,嬌嬌弱弱一點男兒氣也沒有。
還真是個人如其名的兔兒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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