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蛛絲繞頸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大家吃火鍋,其中一人說他曾經獨自在重慶吃了火鍋,還比劃給我們看那鍋有多大。朋友是個樂觀之人,那種情況不過是因為一時找不到人才自己去解饞。但我忽然想到,這個場景其實蠻适合衛淩風的,他就是個寧願一個人吃火鍋被辣椒刺激得淚流滿面也不願和別人一起熱鬧的人,

他這麽變扭的性格,寫起來也真替他無奈啊。

崇元帝看起來并沒有哪裏奇怪,如果不是趙玉熏的存在誰也不會認為他是喜好男色之人。說起來當今已經登基十幾年了,為什麽忽然就有龍陽之癖,也真是令人費解。

那個趙玉熏,到底是何方人,這麽想着我不由又回頭看了一眼,沒想到正好這個時候趙玉熏也在看我,他見狀忙轉回頭去。

我沒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來到姐姐的砌雪宮,發現這裏比之前多了些生氣,原來是四周種下的迎春花開了,金燦燦的黃色,在冷冷的風裏莫名讓人心生親近。

“淩風來了。”姐姐坐在雕欄下笑着說,陽光如同碎裂般在她周圍投下光片,一晃一晃的。

“給瑞貴妃請安。”

“你這孩子,沒旁人在還來這種虛頭。”姐姐示意我坐到旁邊來,一旁的小丫頭機靈的擺好軟墊,我一坐下,就奉上了溫溫的茶水。

宮中大,走了半天我也确實是渴了,拿起來就喝。姐姐一反常态,在旁邊微笑看着我,見我喝完又說:

“今兒我讓小廚房做了如意芋糕,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讓他們呈上來?”

“臣小時候喜歡吃的是水晶玉糕,貴妃弄錯了。”

姐姐有些尴尬,但很快掩飾了下去。

“是麽,唉,一家子許久不見,我也年紀見長,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了。”

“姐姐身為貴妃,這些小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不記得也無大礙。”

“是麽。”姐姐不知為何盯着我看,我被她看的不自在,側過頭去,她卻伸出一只手将我的臉龐扶轉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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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陽光很好,旁邊也擺了暖爐,姐姐的手卻依舊冰冰涼,看來病還未有大起色。

“淩風,你是我們姐弟三人中長得最像娘的。”

“……”

“有時候我都會忍不住羨慕,”姐姐的手拂過我的前額,眼神有些茫然,“明明是姐弟,看着你的時候卻總覺得這張臉美的令人生疏,有女人的精致,又有男人的明華,馥郁若月宮桂枝,清寒如幽谷深潭,無論何人,只要你願意的話,沒有得不到的吧。”

我終于受不了了,用力甩開她的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貴妃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不是,我原想說……唉,算了。”她看向那一叢叢迎春花。

“淩風,你喜歡這花嗎?”

“無所謂喜不喜歡,只是宮中這花未免顯得寒酸。”

“是啊,我想也是的,今年春天來得早,都提前開了,倒也令人歡喜。”

沒話說了,我坐在那滿身不自在,問題是姐姐沒開口讓我回去,我也不好主動提,真真麻煩。

“貴妃喜歡迎春花?”勉強說了一句。

“嗯,是啊,我很喜歡,你猜為何?”

我猜為何?我怎麽知道,搞不好是你名花異朵看多了,想來點平常玩意調劑一下。

“臣魯鈍。”

“古書上說,這花是由大禹而來。大禹治水,與一女子定下終身之約,取束腰藤蔓為證,說好治水功成那日回來接她,那女子等啊等,最後握着藤蔓變成了石頭,藤蔓得血肉滋養,則開出花朵,就是這迎春花。”

姐姐閉上了眼睛,聲音變低,似要沉沉睡去。

“我這種宮中的女人吶,如若皇上不來,就是變作石頭也無人知曉。也許你不信,漫漫長夜,想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衛氏,為了尚高和你的前途,為了爹能得償如願,就會覺得也算是值得。”

“既然活着不是為了自己,為了你們也是好的。”

姐姐睡覺了,我茫然走出砌雪宮,宮女告訴我,近幾天姐姐常常這樣,說着說着就昏睡過去,似乎累得很。

我沒等她醒來,看着宮人替她蓋上被子就離開了。

“衛大人,請慢步。”

回頭一看,姐姐身邊的心腹宮女拿着個錦盒過來。

“娘娘說大人最愛吃如意芋糕,一大早就讓小廚房好生做了,雖然記錯了總也是心意,大人要是不嫌棄,帶些回去如何?”

“那……替我謝過貴妃。”

“大人,”那宮女有些年紀,表情看起來十分懇切。“想必大人能看出來,娘娘在宮中也是十分幸苦,更何況眼下病了,即便大人幼時與娘娘不甚親厚,能看到自家人總是莫大安慰。”那宮女說着淚水就開始在眼眶中打轉,“娘娘膝下至今無子,娘家人就是唯一的念想了,奴婢知道自己多嘴,還請大人恕罪。”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宮女回去了,我擡頭看了看天,事到如今,好也罷壞也罷,姐姐的一生就這麽注定了,她頭頂的天空是被這宮裏層層城牆割裂開的。而她的丈夫,羌無國至高無上的君王,能為她犧牲此生所做的最大補償不過是允許我,這個衛氏最不受重視和她也無甚感情的次子,帶着滿腹腦騷,借官職之便看望她。

衛府這兩個字,對于我來說就是冷漠,冷到我骨子裏發涼。那對于姐姐呢?或許是沉重到無法去想吧,她九歲就因為我失去了母親,十四歲進宮,除了我們這些因她而門楣提升的人,自己又得到了什麽呢。

臨到最後,我還是沒讓那個宮女轉達自己真正想說的話,我喜歡吃的其實就是如意芋糕,姐姐她,沒有記錯。

五天後,姐姐因病離世了,我是衛氏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

貴妃下葬的儀式很盛大,給足了死後的哀榮。父親老淚縱橫,大哥也是嗚咽不止,我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既無法流淚,又做不到無動于衷。

忍不住想到,魏光澈,他現在在做什麽呢,會真心的感傷嗎,會在以後的日子裏想起姐姐嗎?

大概不會吧,他還未滿三十,帝王之愛,從來善忘。

再見到趙玉熏的時候,是在姐姐下葬後第五個月。

我呆呆站在砌雪宮前面,聽說這裏要改為新晉秦容華的寝宮,也是理所當然的,這裏就在兩儀殿附近,不可能長久的空着。

新人來了,舊的東西當然就不能留,再等過了四十九天就要重興土木,連宮名也要改了。

“衛副統,”趙玉熏見到我似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您怎麽會在這裏。”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被我的眼神刺得有有些窘迫。

“下官的意思是,禁衛軍似乎向來不尋道這邊。

“今日換了線路。”

“原來是這樣。”

“趙大人又是為何在此呢?”

“這裏的迎春花長勢正好,下官想帶些回去。”

“迎春花?”

“是啊,花已經凋謝了衛大人自是看不出,這迎春花的葉子泡水解毒熱是極好的。”

“趙大人看着身體并無不妥啊,何必如此未雨綢缪。”

趙玉熏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還是很快回答:

“下官這幾日見聖上似有些暑熱,想為聖上分憂。”

“聖上有太醫照顧,趙大人怕是憂慮太過吧。”不知為何我今日瞧他甚是不順眼。

趙玉熏好不尴尬。

“這,這只是下官的一點心意,更何況這種花宮中也不宜留。”

“如何不宜留。”我咄咄逼人起來。

“這花多長于鄉野,與皇室如何相宜,”他看了我一眼,驚慌起來,“這只是下官一點愚見,衛大人不需挂懷。”

“哼,是麽,看來趙大人對皇室喜好很清楚啊。”話一出口就收不住了,“對皇上如此殷勤小心自是感人,可到如今只不過是個散騎常侍,真真寒心。”

到此為止也許就罷了,偏偏我不知中的什麽邪,說了一句最不該說的話:

“也不知何年何月趙大人才能光明正大的坐到貴妃的位置。”

這話一出口,看着趙玉熏吃驚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這回不死也得去層皮了。

“衛淩風,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崇元帝面無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臣死罪。”

“然後呢,你是來求朕賜死你的嗎?”

“臣死不足惜。”渾身已經不聽話的僵直了,我機械的應着,腦海裏空白一片。

“死也該死個明白啊,”崇元帝慢條斯理的說,“你來跟朕說說,那話是什麽意思。”

從中午開始我就在內殿跪着,現在宮內已經點上燈了,害怕得太久,心跳反而平穩了下來。看來魏光澈是不會放過我了,橫豎只求一個痛快的,想通了這一層,雖然手腳依舊冰涼我腦子卻冷靜了下來。

“臣胡言亂語驚擾陛下,罪該萬死,請陛下賜臣一死。”

“是該死,但不是現在。”

什麽意思,我一愣随即也就想到了,看樣子是要用刑。

如果投進太獄,除了小舅舅估計死爛了也沒人會來多看我一眼吧。

“聽說你私下和仁淵關系很好啊。”

關楚仁淵什麽事,冷汗順着後背濕透了衣服。

“臣一人之事與他人無關。”

“誰說有關了,”崇元帝呷了一口茶,“只是你和仁淵私下交往甚密,倒能容忍他那些毛病。”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你知道仁淵好男風吧,沒覺得惡心?”

“楚大人一心報國,臣心甚為感佩,不限拘其小節。”

當然會覺得惡心,那種時候就只能當作眼不見心不煩,問題是這話眼下肯定不能說。

“是麽,”皇上站了起來,“既然這樣,那你起來吧。”

我心裏忽然生出一線希望,難道是仁淵找祖母求情了?可且不說這消息肯定被封鎖了,就算仁淵真有通天眼他也不能這麽快啊。

“過來,坐下。”

明黃色綢緞鋪墊的椅子,那是只有天子才能坐的位置。

“怎麽,還要朕下旨讓你坐下嗎。”

我木木的走過去坐下了,崇元帝站在面前看着我,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就沒了那麽多忌諱,也擡起眼看着他。

崇元帝忽然彎下腰來,一只手搭着椅子的副手,另一只手摸上了我的臉,靠的異常之近,我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任憑他的手指劃過我眉梢嘴角。

龍涎香的淡淡氣息在鼻端圍繞,也許這香有着讓人放松的功效,也許是他的大手很溫暖,那手動作輕柔,不同于女人的柔膩,很溫熙,我不知何為在他的動作之下精疲力竭的閉上了眼睛。

随即我感覺到他柔軟的唇覆上了我的。

一凜之下我的七魂六魄忽然回了來,迅速別過頭去,他的唇擦過了臉頰,一陣惡寒,還是殺了我吧。

“陛下……”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将我摟在懷裏,我死死抓住椅子,拼命忍住一把推開他的沖動。

“怎麽,不是說忠君不拘小節麽。”他在我耳邊極輕的說道,用我之前從沒聽過的語氣,低沉,溫柔,略有些沙啞。

“臣死罪。”

我大概只剩這一句話好說了。

話一出口,我感覺到他身上那股熱切的情緒忽然消失了,他直起身來,神色冷靜得就像剛才那一切都是我的夢境。

“滾吧。”

我勉強站了起來,渾渾噩噩的走出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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