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兩回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下了一天的瓢潑大雨,完全沒辦法出門啊。
手裏不知何時緊緊攥住那薔薇的枝條,銳利的刺深深紮入掌心,深紅色的鮮血順着枝蔓留下,我卻絲毫不覺得痛,半響冷冷扔了開來,耳邊聽着小舅舅說:
“既然你執意如此,世林不才,只能做那攔路人了。”
“太史令大人請。”父親根本不在乎,太史令品階雖不低,編寫史書兼管典籍,可說到底不過是個無實權的文官罷了,周家祖上雖是有名的書香華族,但擋不住人丁稀薄,到了小舅舅已經是三代單傳,并無什麽得力的姻親。父親自然是不必顧慮的了。
我站起身,在他們出來以前回到了自己的房裏。
一進去,就發現芸媽媽在等我。
“哥兒去了哪裏,讓老奴好找,夜深了外面的露水重,該早些休息才是。”
“我不過是睡不着出去轉了兩圈而已。”
“知道哥兒最近睡眠淺,特別讓人做了牛乳糕來,不膩也無腥味的。”
“我不吃。”見到芸媽媽我不由更犯了脾氣。
“那也罷了。”芸媽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您老想說什麽?”
“也沒什麽要緊的,不過春芽今天舉止有失,害哥兒發了好大的脾氣,我已經攆她去後頭做些粗活了,還是讓惠芯回來照顧您。”
“是麽,怕是您老誤會了吧,我沒覺得她哪做的不好,不需要換人,明兒讓她接着伺候。”
“哥兒您大人大量,”芸媽媽好聲好氣的說,“只不過我看這丫頭左右是個沒福的,沒得沖撞了您,不如打發開也就罷了。”
“她沒福?她若真的沒福也不會讓您老來幫着她說話了,”我淡淡一笑,“芸媽,我從小是被您帶大的,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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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媽媽見我如此只得道:
“那丫頭是個一心一意的實心人,哥兒又何必處處刁難于她,老奴将她支派開也不過是求個宅內安寧。”
“我刁難她?那與定安侯府的契約可是我逼她按的手印?”
“自是不是。”
“您老知道就好,怎麽,如今我在這侯府裏愈發無足輕重,連個丫鬟都發落不得了嗎?”
“自然不是,誰敢輕慢于衛氏嫡子,只不過侯爺常常稱贊大公子宅心仁厚,老奴想着若這事傳了出去,即便沒錯處只怕侯爺心裏不喜。”
“哼,他不高興又何止在這一樁事上,只怕我整個人都是看着不如意的。”
芸媽媽吓了一跳。
“哥兒,這話做兒子的說不得。”
我嘩啦一聲将整個桌子踹翻,碗碟乒乒乓乓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您老放心好了,你家侯爺如今有着要用我的地方,就算我現在指着他鼻子當面說這話只怕他也不會如何。”
我哈哈大笑起來。
“看不出來啊,我也有被當作衛氏族人的這一天。”
芸媽媽見我這幅狂亂模樣忙吓得上前顫聲說:
“大晚上的哥兒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都是老奴多事,明兒就讓春芽回來接着伺候您,今晚好歹早點歇息。”
“滾,給我滾出去,一個都不許留在這裏!”
不知道父親和大哥有沒有聽見這邊動靜,反正他們沒有任何動靜。我坐在床沿上,看着滿地的狼藉,縱容習慣了寒冷,也怕自己此刻真會冷得發瘋。
換上衣服我出了府,一路縱馬狂奔直到了城門。這個時辰城門自然是關着的,我繞到人跡稀少的護城河灘邊下了馬。
漫天的星河映着淙淙流逝的河水,似乎能将人吸入其中。我倒在軟軟的草地上,盯着那璀璨到至極的星空,恨不能自己也化入其中與他人永不相見。
折騰了這半日,我是真的累了,閉上眼睛,如若在這一片銀河之海中死去那也很不錯。
說起來,我想到芸媽媽以前曾對我說過,在海那邊的仙人之境中有一口井,如若往井下望去就可以看到自己将來是怎麽個死法。
小的時候我不知為何異常的害怕死亡,聽了這個故事後只覺得渾身不舒服。對于我來說,死亡就像是一場孤獨的浩劫,将我徹底的與別人分離開來,到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連自己都會将自己遺忘,世上再無一抹痕跡。就像那年冬天紛紛揚揚落入這河中的大雪一般,過去之後再無人記得,入水即化。
知道自己如何死去不過是最殘忍的刑法,讓人面對命運失去全部的希望。
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沒了這張酷似母親的臉,我也就真的沒有了一切。想來我懼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直到死都沒有一個真心待我之人,沒有一個讓我感到安心的人握住我的手告訴我不要害怕,沒有一個人會為了我的離開而哭得不可抑止。
不過,也許除了長相,我自身确也不值得別人這麽待我。
沉淪于那似乎觸手可得的星海,我不知何時在青草酸澀的氣息中睡了過去。
“你看起來不太舒服啊。”小玲換好小太監的衣服後對我說。
“沒這回事,我這種武夫哪會輕易的生病。”我淡淡對她笑道,今日從河灘起身後來到宮中,一直等到快黃昏才得了暗示過來領她走。
她聽了我這話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麽漂亮的人,自稱武夫還真是奇怪的緊。”
不知道是不是塞外出身,雖然她舉止言語都學了漢人的十成十,可有時候講的話卻很不着調。
“走吧,記得一路低着頭就行,就算別人問話也有我幫你應付過去。”
她想到自己眼下的處境臉色又緊張起來。
“真的不會有人盤查嗎?”
若是往日我定會逗她兩句,但此刻沒心情,只說了一句:
“你信我就是了。”
“嗯,我相信你。”想不到她忽然伸出柔荑握住了我的手,眼神真摯。“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信。”
一怔之下想想她這幾日的言語,不免有些回過味來。
不至于吧,自己與她相識不過幾日而已,再想到她總愛稱贊我的容貌,心下頓有幾分不喜。哼,虧她也算是大家子出生,到底是女人,為了一副好些的皮囊就不管不顧了。
“這種話等離了這裏再談也不吃。”邊說邊不動痕跡的抽出手來。
路上倒是很順利,禁衛軍等于禦前的人,別人看着我帶個小太監也不會輕易起疑心。等快到了宮門口的時候,我看到身邊的“小太監”身子微微發顫,心中無奈,只能低聲安慰道:
“有我呢。”
聽了這話她果然好了些。看來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什麽苦,一點事就急成這樣。
正當我準備帶着她從容走出去的時候,一把女裏女氣的聲音在我身後響了起來。
“衛大人此刻不該當值麽,怎麽要出去了。”
是那個不男不女的趙玉熏。
“皇上指派了些事。”我這麽籠統的回答,其中的意思就是不該問的別瞎問。
趙玉熏要不然就是個沒腦子的,要不然就是故意刁難,反而作出一臉驚愕道:
“皇上既然讓衛大人這種能人在這個時間帶着個小太監離開,該不會是出了什麽大事吧?”
說着開始上下打量小鈴 ,我心中暗叫不妙,趙玉熏伶人出身想必以前慣在風月場所,哪會如守門的那種老大粗一樣分不出男女。
果然随着打量一絲嘲弄的笑意在他臉上浮現出來。
“不愧是衛大人身邊的人,連個小太監都與別處不同。”
“趙大人嚴重了,人是皇上給的,在下有何資格挑揀。”
這句話果然堵住了趙玉熏,他似是有些拿不準這是否真為魏光澈的旨意。
“在下有急事在身,下回再與趙大人長絮。”多說無意,先帶着小鈴離開這裏才是正經。
“慢着,”趙玉熏一急之下竟然伸手扳住的我肩,“這小太監我看着眼生的很,可有令牌在身?”
不過是個下九流出生的東西,居然敢這麽蹬鼻子上臉。我不動聲色,反倒一把扣住他的手使巧勁瞬間錯開他手腕處的骨節。
趙玉熏忍痛抽回手,居然沒叫出來,只是頭上出了層細密的汗。
“你,你敢對本大人動手。”
這不廢話麽,我笑着對他說:
“對不住了,趙大人若有不滿只管去問,在下這可是領命在身沒工夫和您閑耗。”随即故意将聲音放大好讓周圍守門的人都聽到,“耽誤了皇上的大事,你我怕是都不夠命來賠吧。”
随即又對愣在一旁的小鈴喝到:
“走啊,也不看看都什麽時辰了。”
等終于出了去,帶着小鈴又繞了幾個巷子這才說:
“行了,往下你自己認得路吧。”
誰知這丫頭一把扯住我的衣袖。
“你和我一起走吧。”她滿臉掩飾不住的焦慮。“就這樣回去萬一被人告發了可怎麽辦。”
“陛下哪那麽得閑,這點綠豆大的事還要一一核對,你就別瞎擔心了。”
“可那個……那個趙大人看着不似好人。”
“別擔心了,不過是個伶人出身的東西罷了,何況我若一走了之定安侯府可就遭了殃。”
她聽我這麽說只得作罷,随即從脖子上除下一枚晶瑩的玉佩塞到我手裏。
“我還會在這裏停留幾日,你若遇到麻煩,就到京中的盛延客棧來尋我,給掌櫃的看這個他就會明白。”
看來這幫忽蘭餘孽的落腳點是在那裏。
“好啊,”我笑笑故意也将玉佩挂到自己的脖子上,“要真不行了好歹得請你賞口飯吃。”
她紅了眼圈。
“這一下分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姑娘與我算是有緣人,只要你來京城還怕遇不到麽,”我故作溫和,“莫亂想了,你家人幾日沒得你的消息定是焦急的緊。”
一句話提醒了她,忙急匆匆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裏,我臉上的笑意也褪了下去。這般天真,怕是到了最後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回到宮中,直徑去了兩儀殿求見,雖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魏光澈授意的,但萬一那個趙玉熏又來胡說一通畢竟很棘手。
等見到皇上的時候,那副場面還真讓我差點吐出來。
趙玉熏一邊跟小媳婦一樣幫魏光澈研磨一邊用柔得要化掉一般的聲音說:
“陛下您看,臣的左手都青了一大片,好在右手還使得。”他明明知道我進來了,非說這種話擺明了就是等着魏光澈幫他出頭。
有了這個東西站在皇帝旁邊我真是不想跪下,看起來就像我連對着他也要跪一樣,少不得咬了牙準備行禮,魏光澈卻似先知先覺一般說:
“別跪了,事情辦完了?”
“是,臣一切謹遵陛下的吩咐。”
“很好。”魏光澈點點頭,随即對趙玉熏笑道:
“先下去吧。”
皇上發話他只能悻悻的離開了。
“你在宮門口何必與玉熏計較,萬一被那女人看出來豈不是打草驚蛇。”
“臣并不敢與趙大人相争,不過時怕誤了陛下的大事而已。”
“罷了,”魏光澈邊看折子邊說,“你們這種世家子弟看不過他的出身也是慣常之事。”
不知為何,他那句世家子弟讓我似乎被什麽狠狠紮了一下。
伶人又如何,魏光澈喜歡誰又敢當面駁斥他,想來有些時候我在魏光澈的眼中跟趙玉熏也沒什麽區別,不同的是趙玉熏更聽話而已。那我呢,拿着官宦子弟的架子,裏子早就千瘡百孔不成個樣子。
趙玉熏再下賤,至少有魏光澈幫着他說話,這就足夠了。剛才魏光澈對着他那滿臉的笑意,和平常的威儀相距甚遠。
“怎麽了?”魏光澈的觀察力極好。“臉色這麽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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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