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猶自難忘
“陛下幾年前曾見過臣,也曾見過臣的母親。”我重複着一些無謂的話。
“是啊。”他撫起我的一束黑發放于唇邊輕輕一吻。
“臣的母親,看起來幸福嗎?臣想問的是,她最後一次觐見太後的那一天,有談到腹中的孩子嗎?”
“太久遠,朕不記得了。”他搖了搖頭。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還是覺得心中最後一絲柔軟之處也斷裂開了。
這樣,也好。
冷然了表情,我又問他:
“陛下說趙玉熏只是一枚棋子,那是什麽意思。”
“哦,你真的關心嗎?好奇心太強,在這宮中的結果可多半不太好。”
我揪住他的衣襟,深深的吻了他,睜開眼睛放開他的時候我沒感覺自己有任何變化,反之魏光澈的顴骨上似被抹了一層胭脂色。
“你倒像忽然開竅似的。”他略微擡起下颚看我。
“你猜,那個自稱叫小鈴的女人進宮是想找誰?”
“趙玉熏是忽蘭人?”我吃了一驚。
“而且還是忽蘭國王的小兒子。”他對我的反應很滿意,拿起我脖子上那枚玉佩玩把起來,“真大方,這都給了你。”
忽然他手一用力,生生将那枚玉佩扯了下來。
“這個,你不必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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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解下自己脖子上那黃色絲縧系着的玫瑰色龍形泉玉系于我的脖子上。
“這個,腦袋掉了都不許拿下來。”
他臉上忽然一絲笑意也沒有了。
“朕知道你想要什麽,朕也可以給你,但是,絕對不要忘了自己立下的誓言。”
真好笑,昨晚才有着肌膚之親的人,此刻就像是站在高處壓迫着我一般,我垂下眼簾。
“臣不想再回侯府了。”
“這個自然。”魏光澈站了起來,他的衣服早已穿戴齊整,青蓮色的衣服顯得人更高了。
“昨晚朕大概有些失了控,你再睡一會兒無妨,一切都會安排好的。”
當天早晨,他就下旨任命小舅舅為節度使,出使西涼。
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西涼國與忽蘭有着連接幾代的姻親,自從羌無以不及掩耳之勢毫無征兆的攻下忽蘭後,西涼國就封閉了與羌無的民間交易場所,更召回了使者,不滿之情毫不掩飾。
羌無與西涼是除中原以外的最大兩國,國力素來勢均力敵。只不過羌無更靠近中原,而西涼則守着絲綢之路的重塞。就人口來說,羌無大部分都是漢人,而西涼則多是塞外及胡人,民風甚為彪悍。眼下兩國的僵局其實對雙方都沒什麽好處,只會讓中原漁翁得利而已,幸運的是眼下中原皇帝只得八歲,因此也不敢貿然出兵撿兩國不和的便宜。
可現在派出去的使節是何等危險我怎會不知!縱容羌無給足了面子,萬一西涼不承這個情要斬來使也不是不可能。小舅舅一介書生,想要說通那些蠻夷又談何容易,我不明白魏光澈為什麽非要做此刁難!
“你以為朕是因為跟周世林治氣才派他過去的麽。”魏光澈也不仔細解釋,“這等大事朕又怎會夾雜私情,你非要猜度就當是朕想給他個揚名機會。”
周氏起自百年,能人輩出,也虧了血脈不興,縱然如此還是多少會讓帝王忌憚。小舅舅并沒有承祖上陰蔽,十八歲那年就高中探花,可先帝褒賞之于卻并沒有重用于他,一直都只是不痛不癢的有個名士的虛名罷了。
這話當然沒法直接說。
“正好,”魏光澈表情輕松,“朕無視定安侯為嫡長子的請封,又派其姻親出使西涼,衛淳山好歹也是立下過大功的人,為了不寒人心朕就給嫡次子一些補償吧。”
大哥本就因為顧家小姐的事情被禦史彈劾德行有虧,加上崔丞相又在一旁使絆子,魏光澈朝上直接駁回了父親的請封,但冊封衛氏嫡次子——也就是我,為嘉遠侯,以承衛氏仕途。更将原忠老王爺的府邸改為嘉遠侯府賜予我居住,所賞賜的金帛奴仆更是不少。
旨意一出,全朝嘩然,聽說連父親都跪下來一意請辭,但魏光澈當場發了怒,直接砸了面前擺的紫玉如意,終于将朝臣的非議生生壓了下去。
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魏光澈會如此迅速罷了,父親的赫赫軍功只換來了君王的猜測,而我不過委身于他,就似乎得到了面子上的一切。
世道果然就是不公平的。
在新府邸還沒改造好之前,我先住進了軍機處附近的山海樓,這裏本是有重要政事時臣子日夜待命的地方,東西也還算齊全。
“要不要再撥兩個宮人來?”
我搖了搖頭。
他坐在我旁邊,摟住我的腰,撩開我耳旁的頭發湊過去深深吻了一口。
“還在生氣,嗯?”
“陛下,今晚是月初,您該去皇後娘娘的寝宮了。”我推開他。
自從他得到我之後,這半個月幾乎日日到山海樓來,雖說我已經沒有開始那種抵抗的情緒,但總有些羞恥在體內徘徊不去,特別是白天醒來只剩自己一人在床上的時候。看着自己淩亂的身子,沒有什麽比那個時候感覺自己更像個玩物了。
“朕去哪裏還輪不到你安排。”他的手在我的腰上纏的更緊了。
“是你不善于隐藏嗎?朕總覺得,你的身體并不讨厭朕這樣對待你。”纖長的手指滑上我的鎖骨。
這半個月來,我沒從山海樓踏出過一步,似乎将自己扔進瓦罐中一樣,不去想也不去看,每天只不過等着他來而已。
我總對自己說,再多一日就好,到了明天,我就會好好計劃下一步該怎麽走。可是魏光澈太過慷慨,一早就絕了我所有的退路,我知道父親眼下定是更恨我,大哥也會視我為眼中釘一般,至于小舅舅,我心裏一陣陣發熱般的難受,他又會怎麽想我呢?
朝中定是對我議論紛紛,可悲的是,他們擦測的大概都是事實。我也許是操之過急了,事到臨頭來只能退避到這山海樓之間。
困在這裏,與活在衛府又有什麽區別,不同的是眼下束縛住我的是羌無國最大的牢籠,我再也別想逃開了。
魏光澈其實和父親一樣,都喜歡将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他溫柔對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半浸在冰水裏,一半在火上烤。既想緊抓着他一起沉進時間的虛無裏,又想沖他大喊讓他別再靠近我。
連着若幹個早餐我躺在床上不想起來,床邊有一塊移動的日光,我常常伸過手去觸摸,總覺那小小一片日光可以洗淨我的污濁,讓我就這麽融化掉,再無蹤跡。
連小舅舅前往西涼的那天,我也沒有去送他。我有什麽資格再見他呢?他被我連累,我卻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你真的不去送送?”魏光澈反複問我,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後,他就對我說:
“別擔心,朕保證周世林會平安歸來的。”
我不知道他的保證有沒有用,但如往常一樣,我只能選擇相信他。
“你還留着趙玉熏嗎?”
“嗯,他還有用。”
“你留下他,是因為他有用,還是心裏舍不得?”
他詫異我如此直接的問法。
“其實玉熏進宮以來并無做過對不起朕的事情,反之朕卻滅了他的國家,逼死他的父母。可朕也沒有後悔過,成王敗寇,忽蘭氣數已盡了,餘孽更不能留。”他神色複雜的對我說,“除了你,朕這輩子還沒對誰手軟過。”
“你明日要不要出去走走,神色差的很。”
我對他微微一笑,什麽也沒回答反身抱住了他,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會有實感。
又過了三天,我還是出宮了,但好笑的是卻不知該去何處。既不想被人指指點點,也不想回家。
家?我這時才發現,不論如何定安侯府都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家,再冷漠,再傷人,那也是我在這紅塵的維系之處,現在卻已經被連根砍斷了。
還不如不出宮呢。
這麽想着我擡頭時才發現自己來到楚家的府邸門前。來不及走,門口的小厮看到了我卻已經上前請安了。
“衛公子,我家公子正在呢。”
猶豫了半響,還是進了去,一路上我都在想該怎麽對仁淵開口,以及他會用什麽表情看我,可等真見到的時候,我卻忘掉了之前想說的話。
不過大半個月沒見,仁淵瘦了一大圈,他嘴角有女人蹭上去的脂粉,衣服也沒好好穿戴,靛青色紋路的衣領松開,半邊肩膀都快露出來了,看起來更有些叛逆不羁。他手持酒杯坐在桌旁,桌上杯盤狼藉,兩個藝伶打扮的女子正靠在他身邊吳侬軟語撒嬌弄癡。
看見我,他打翻了酒杯,随即笑着讓兩個女子先下去。
“今兒怎麽得閑了,來來來,不嫌髒就陪着喝兩盅。”
看見他那份酒醉的無賴勁,我又放下心來,這家夥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管不顧,現在可還是大白天。
“你忙什麽了,瘦成這幅德行。”
“能有什麽,左不過是家裏逼婚鬧的。”
“要不然你就先定下來也沒什麽,別為了這種事情鬧得家宅不寧。”
“你怎麽又為這事教育起我來了。”他淡淡一笑,“說起來,我還沒祝賀你高升呢,衛老爺子眼下怕要氣得剁了你吧。”
“我怎知道,”說完我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理他呢。”
放下杯子我發現他怔怔的看着我,而且大概是錯覺,他沉沉的眼眸裏似乎有那麽一絲傷感。
“你想問什麽就問,別這麽惡心的盯着看。”
他又笑了,卻不像是高興的模樣。
“沒有,我沒什麽要問的,你現在,可比原來成日受窩囊氣強多了。”
我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間,發現牆上挂了一把劍。劍鞘是純白色的,上面鑲了一枚半個掌心大小的紅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
“呦嗬,這麽好的東西怎麽才見你挂出來?”
我拿了下來正準備拔出來好好看看,手裏卻是一空,仁淵從我手中将那把劍拿走了。
“再好,也沒你腰上的劍好啊。”他将劍挂回原處。
我看了看夕狼,笑道:
“你也沒讓我看個清楚,誰知道呢,這麽寶貝,莫非是什麽小四小五的定情之物?”
“莫瞎說,那種人哪配。”仁淵臉上的笑意已經淡的幾乎看不到了,“本是打算送入的,後來舍不得就自己留下了。”
“你什麽時候這麽小家子氣了。”我見他的表情,想他是知道了實情心存芥蒂,于是沖他點點頭,“不打擾你玩樂,我這就回去。”
“回去,回哪去?”他看着我說,“回到皇上身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困死了……爬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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