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血浸山茶
見我表情不對他反而有些釋然。
“我可沒教訓的意思,何況這方面哪輪的到我這個品行不端的人說你呢。”他邊笑邊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
“你也別太過擔心了,不論實情如何,哪個活膩了的敢亂嚼舌頭管皇上的私事。不信你去看看,一個二個都裝的比臺上的戲子還真。”不知是不是感覺到我的目光,他擦了一把嘴角旁蹭上的胭脂。
“仁淵,我……”
“別說了你,”他擺擺手站了起來,“擇良木而栖,我不是那種迂腐的夫子,更何況你做的半點沒錯,否則任憑被自家人欺負到頭上麽?只不過你別忘了自己為何走到這一步的,別忘了當初的理由。”
“理由麽。”我喃喃自語。
“你想做的,現在依然可以做到,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像狗一樣跟着主子還是找機會自己打拼,只不過有些機會不能找,要等。”他又剜了一眼我腰上的夕狼,“既然得了寶劍,就該下狠心逼自己當個英雄。”
我低頭想了想。
“仁淵,謝謝你。”
“少來這套,”他眼中終于有了笑意,“認識這麽多年,想想已經夠酸牙的了。”
“也是。”我心中莫名的松快了不少,仁淵真的是一個很能影響他人情緒的人,說不了幾句話卻覺得自己胸口那塊巨石被漸漸移開了。
“淩風,答應我一件事。”他認真的說,臉上再無玩笑的痕跡。
“若要再做任何決定,想清楚,你現在面對的人是羌無國的君王,君王之心,最是善變且無情,不要随便付出自己的真心。”
“胡說什麽,”我心下一涼,臉上卻熱了起來,“眼下不過權宜之計,哪會如你所說。”
“旁觀者清,自從你進宮當差後變了多少,這一劫既然逃不掉,作為朋友我只希望你能平安終老,還有定安侯,雖然說到底也是你爹,可還是小心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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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多了吧,我回去了,你也節制些。”
“嗯,是有些酒乏,不送你了。”他說是這麽說,卻還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似乎我将會消失一般。
我轉過身離去,沒再回頭看他。
脖子上明黃色的絲縧不時從領口閃現出來,那上面系着魏光澈給我的泉玉。我忽然明白了蓮珊為何不要我送的東西,想珍惜一樣物事何其之難,怕其損毀,怕其失落,倒不如什麽也沒有,幹幹淨淨心無牽挂。
仁淵說的時候我雖然一力否認,但心裏又何嘗不明白自己的變化。以前床第之歡對于我來說不過是滿足自身的欲望而已,只要對方是個漂亮女人,事後又不會哭哭啼啼的纏着不放,那誰都可以。只不過一時沖動之後清晨醒來,看着旁邊睡着的某個不認識的女人,想着昨夜的荒唐總令我心情變差。
可現在……
“嘉遠侯,皇上吩咐奴才帶您去禦林院。”一回去王公公就湊上來畢恭畢敬的說。
跟着他到了那裏,遠遠的就看到魏光澈正騎在一匹黑色的馬上,他銀色的騎裝上繡着寒蟬的花樣,表情嚴肅卻又極其符合他的身份,濃黑的劍眉微微蹙着,周圍的人全都跪在那裏大氣不敢出。
看着他,我的心裏忽然如被針紮般感到刺痛,這個人,晚上抱着我的時候力氣大的似乎要将我渾身的骨頭都碾碎,相握的手有着不息的熱度,現在看着卻又離我那麽的遠,冷如月濯。只要他輕輕一揮手,我們之間的一切就會像燃燒起來的紙片一樣灰飛煙滅,什麽痕跡也不留下。
“你來了。”他對我點點頭,“如何?要不要和朕比試一把?”
“是,随陛下高興。”
他對我的回答有些不滿,但随即又寬容的笑笑。
“等一下你騎雪淮,我們試試誰能先到達前面那棵綁了紅綢的白蘭樹下。”
“若臣不慎贏了陛下呢?”
他好笑似的看了我一眼。
“你若能贏,可以随便要什麽作賞賜。”
規則倒是簡單,我看了一下那匹名叫雪淮的馬,估計是從塞外運進京的,是好馬不假,但恐怕性子不夠烈爆發力比不上魏光澈的那匹黑色坐騎。
果然,比賽開始後我始終慢了他一步之地。但我心裏已經想好了方法,等快到達的時候,我一個翻鹞子從馬上向斜前方躍了出去,由于速度過快一個側滾後才停了下來。這時魏光澈的馬已經迎面疾奔而來,他死命的勒住缰繩,那黑馬一聲長嘶幾乎要靠後蹄站起來,魏光澈自己的也險險被掀下馬,到底還是在我身邊站住了。
周圍的人吓得一擁而上。
“陛下您沒事吧!”
“滾開!”魏光澈一鞭子甩到旁邊的小太監臉上,直徑跳下馬來到了我的身邊,臉色煞白如紙。
魏光澈素來都是異常鎮定,喜惡不露于色的,可是眼下卻完全不同,我以為他會上前揍我一拳,結果他卻只是一把将我扶坐起來焦慮的問:
“身上碰着了哪裏,很痛嗎?”
當看到我手腕的擦傷時,他臉色就更難看了。
“臣先陛下一步到了樹下。”我提醒他。
聽了我這句話他這才回過神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王公公早就讓人拿了躺椅來,小太監們七手八腳的将我扶上躺椅,帶我回了山海樓。我本不想一路這麽招搖,但腳腕躍下着地的時候踩到小石子扭傷了,陣陣刺痛,與其變成瘸子,還是索性招搖些好了。
果不其然,太醫前來診治了之後,得知我身上多處擦傷腳踝也得修養半個月時,魏光澈看我的眼神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剝一樣。
待太醫去抓藥,宮人們紛紛退下後,他陰着臉一言不發的看着我。其實他的手也擦傷了,因為太過用力拽缰繩的緣故。
“都怪臣好勝心太強,一時顧慮不周,害的陛下差點堕馬,請陛下賜臣死罪。”我漫不經心的說。
聽了這話,魏光澈并沒有立刻說什麽,已經是夏末了,那株玉蘭花似乎錯過了今年的花期,都這個時候樹下還有着一地的白色花瓣。我倒下的時候黑色發間也沾染上了,魏光澈伸手将花瓣一一拂下,房裏一片安靜,窗外有着歡快的鳥聲啾鳴。
就在我在他的動作裏恍然出神的時候,魏光澈忽然環住我的肩死死吻住我,與以往不同的是,他似乎有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口腔了彌漫着血腥味,他咬破了我的嘴唇。
“你想要什麽,非得這麽逼着朕。”他的指甲生生掐入我的胛骨,“你知不知道,這件事要傳出去,讓人說你是蓄意謀害朕,那恐怕連朕都保不了你了。”
他眼中有着雪亮的傷痛,一向溫暖的掌心也變得冷若玄冰。
我反抓住他的手腕。
“陛下自然明白,趁勢而為事情總會容易一點,既然陛下明白眼下多有不便,還請陛下恩準臣回自家府邸居住,那本破軍十八式,也請陛下還給臣。”
“朕說過,有朕在,你無需再練那玩意。”
“那為何陛下之前要将它給臣呢?”
“你要它做什麽,學了武功,從朕身邊逃開嗎?”魏光澈大聲的說,“也許朕從前可以忍受,但現在不行,絕對不行,朕不願意再讓你離開一步,什麽暗人,什麽殘葉閣,你不需要知道那些,你只要陪在朕身邊就好了。”
“可臣不願意,臣已經如陛下所願,陛下也該給臣一個報效社稷的機會,而不是将臣如女子一樣的圈養在身邊。”我異常冷靜的說出這句話,話一出口,房裏的氣氛似乎瞬間就要凍結成冰。
“滾,你給朕滾!”魏光澈甩袖而走,“你現在就給朕滾回自己的府邸。”
當天晚上我終于來到了其實早已修繕好的嘉遠侯府,嘉遠侯?這個陌生的稱呼完全不像是我,不過無所謂,之前我又何嘗真的像是姓衛呢。
微微一笑,我從懷裏拿出一個做工精致的小木盒,既然魏光澈把破軍十八式還給了我,那這個小東西就能派上點用處了。
打開那個小盒子,裏面是只半個小拇指甲大小的血色小蟲子,匍匐在盒子裏一動不動。我将左手食指湊到嘴邊,将其咬破,随即将流出血液的手指湊到那小蟲子旁邊,它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緩緩的移動着身子順着我手指咬破的地方一點一點爬進我體內,指尖先是略有些麻癢,随即就沒有任何感覺了。
确定它已經完全爬進去之後,我用布條将指尖纏好,又等了半個時辰,開始周轉體內的真氣。果然,全身的周流開始變快了。
這蟲子是南疆來的,名喚三時,三時蟲本是毒物且最易被血腥味吸引,但有意思的是它卻能夠刺激人體內的固原,使得原本儲存凝固的能力完全的發揮出來,這樣一來就可以跳過一點一點日積月累才能完全打開的六脈,使得內力的修為事半功倍。
當然風險不是沒有,三時蟲的毒性必須要靠內力克制,雖然某種程度上這樣也有逼迫宿主勤勉練功的作用,可一旦受了重傷體內衰竭則極易被三時蟲反噬,從精神到體力都不能有絲毫的放松。而且,這世上能将其取出來的人寥寥無幾。
聽說用了三時蟲的人,沒一個能與之共生超過十年。
十年?足夠了。逼自己到這個田地,我大抵不會再有時間沉溺于魏光澈罕見的溫柔,一旁的銅鏡裏照出了影影綽綽的我,琉璃般的眼睛在光線下有着奇妙的通透色澤,像是即将結束的黑夜裏隐約透出的天光,唇上還殘有凝固的血漬。
抱歉,仁淵,我想要的,始終就不是平安終老。
作者有話要說: 用眼過度,紅得跟兔子一樣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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