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碎鏡流言
大概是魏光澈真的對我不耐煩了,又或者政務繁忙,總之連着七天除了上朝我沒再見過他。在朝上,他又成了那個十二旒後面的冷靜帝王,聲音沉穩無波瀾。周圍的人也許正如仁淵說的一樣,即便心中有數對着我也是客客氣氣的,似乎我從一個副統領忽然變成嘉遠侯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父親見到我的時候總是目不斜視的走過去,就如同我是個陌生人一樣,可轉眼他又會露出和藹的表情對官場上旁的後進之秀說些什麽。
今天散朝的時候,一個年約三十叫霍南山的禮部侍郎的找我搭話。
“恕下官冒昧,衛大将軍畢竟是嘉遠侯的生父,還望侯爺多與大将軍親近以圓天倫之情,畢竟兩位眼下都是國家重柱,也該為下臣們做個表率。”
說起霍南山 ,實在是個怪人。要說他是愚笨吧,他寫的一手好文章,書法更是漂亮得讓人豔慕。與中原的方凱年齊名,人稱南方北霍。
有了這個名聲,他的仕途本該一番風順才是。可惜,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眼裏揉不得沙子,耿直若鋼,雖然忠心耿耿可也實在太不會看眼色,往往随口就是一句話得罪完所有人。也虧得魏光澈惜才,他本人又沒什麽野心,大多數人知道他的脾氣後也就對他的種種行徑睜只眼閉只眼了。
我看着面前幹瘦得像根竹子似的霍南山,多管閑事四個字到底咽回了肚子。
“多謝霍侍郎關心,此乃家務事。”
“非也,身為臣子,早已無家裏家外之分。”
“霍侍郎此言不錯,淩風限于年歲此處就遠遠不及了,回去定會好好思慮大人今日所言。”
霍南山點點頭,随即又說了一句:
“衛侯爺年紀輕輕就得皇上如此賞識,更該幹腦塗地報效于國,旁的流言蜚語侯爺不必太過介懷,想來定安侯也是貿然聽信的小人的話,這才與大人疏遠了,大人該自行解釋才是。”
我有點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這書呆子,看他對魏光澈的一臉敬仰崇拜之情就知道關于我和魏光澈的事情就算殺了他估摸着也不會相信,真是忠心到盲目的份上了。搞不好他以為我暗地裏立下什麽不世奇功,魏光澈雖不好明說卻因此大肆封賞我。
嘆了口氣,我只能答複他:
“這是自然。”
見他張張嘴還想說話的樣子,我頭皮都麻了,正好看到許方然路過這裏,忙叫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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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統領請留步。”
許方然忙上前抱拳道:
“衛侯爺。”
由于前不久他還官壓我一頭,因為這一見禮不由彼此都有些尴尬。
“許統領不必多禮,淩風今日叫住統領是想……”我故意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霍南山。
謝天謝地,見此狀霍南山終于開口道:
“既然兩位大人有要事商談,下官就先走一步了。”
霍南山一走,我見許方然有些似笑非笑的樣子,知道被他看出我急于擺脫霍南山的心思,于是幹咳一聲笑道:
“說起來淩風之前多得許統領關照,大家都是習武之人講話何必如此客氣,許大人不嫌棄的話以後彼此之間直呼名字就好了,否則反而生分。”
“既然侯爺一片美意,下官自然不便拂逆。”許方然生性豪爽,見我不似做作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許大哥今晚要是得閑不如跟小弟一起出去走一趟。”畢竟他比我年長不少,真要大剌剌的叫名字少不得會讓人心存芥蒂。
“這是要去何處?”
“許大哥忘了,上回不是說好了一塊兒去麝雲坊的麽。”
“啊,對了。”許方然眼睛一亮,“虧你提醒的好,不過……”他仍有些猶豫。
我知他在顧慮魏光澈,主動說:
“小弟不過是陪許大哥走這麽一趟而已,因着家中有事恐不能陪大哥久坐,還望見諒。”
“那是,那是,賢弟自管去忙自己的,為兄也不是第一遭去那煙花之地。”許方然這才笑着答應下來。
等晚上進了麝雲坊,許方然搓着手開始不安起來。
“賢弟,你說蓮珊姑娘今晚真的會見我們嗎?”
“這個自然,”我故意道,“她眼下尚在梳妝,你要真等不及了我帶你去她閨房如何?”
“不不不,”許方然臉上一紅,“莫要唐突了,我等得的。”
這大漢不過遠遠見過蓮珊幾次,卻是動了真情。我微微一笑,将視線移向面前的姍姍起舞的舞女,琵琶磬聲音起,有人唱道:
“花朵連畔生,芬芳繞岸整三年,畫舫年年過,君不見兩岸燈火闌珊,水影映燈月,卻有那竹篙攪流顏,船聲渺渺過,再不見如花美眷……”
“聽得這麽入迷,怎麽,比我彈的還好麽?”有人在我背後輕拍了一下。
我回頭一看,蓮珊已經打扮齊整,頭上插的紫色琉璃墜在燈下一暗一明,有着迷離的光暈。
見她并未因上次的事情惱恨于我,我也就讓她一同坐下。
“哪裏比的上你,只不過既來這裏,總盼能做一場美夢後再走。”
她巧笑嫣然,“你越發愛打啞謎了。”
“玩笑話何必深究,”我笑着說,“來,這是掌管宮中禁衛軍的許統領,他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
許方然忽然站了起來,正了神色說:
“在下曾在楚公子設宴時有幸見過姑娘一次,不知姑娘……”
“奴不記得了,”蓮珊見狀臉色一斂,“還望大人海涵。”
我笑吟吟的拽許方然坐下。
“蓮珊怎會記得那許多人,大哥可別見怪,先坐下,都到了此處何必拘了自己。”
這時一個小丫鬟走過來在蓮珊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蓮珊就道:
“對不住兩位了,那邊的崔公子着人來喚,我先過去應付着一二,晚些再來謝罪,不知兩位大人能不能稍等着會兒。”
“是是,我自然會在此間等着姑娘。”許方然一口答應,我甚為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大哥先随意些,我卻是家中有事要先回去了。”
“賢弟請自便。”他盯着蓮珊一身水绫緞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屏風後面的門外,估計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麽。
嘆了口氣,我也離了席,轉了兩個彎卻看到蓮珊在那兒等着我。
“怎麽,這會兒不怕崔公子等着急了。”
她用塗了紅色丹蔻的指甲戳了一下我的眉心。
“死沒良心的,這麽久才來就罷了,還帶了個五大三粗的莽夫一起來。”
“別這麽說,他人倒不壞,何況仰慕你許久了。”
蓮珊哼了一聲。
“不勞嘉遠侯給我做媒。”
“是麽,”我勸道,“我知你心中有數,可憐他一片癡心至少給個臺階下吧,別的倒也不好強求的。我回去了。”
“淩風。”她喚我。
我回過頭去,她看着我,半響才道:
“最近我聽了些好沒道理的謠言,你……你這嘉遠侯……”
我微微一笑,附近的廂房裏傳來陣陣絲竹笑聲。
“都是謠言,你不必仔細理會。”
走出麝雲坊的時候,耳邊似乎仍回蕩着剛才的歌聲:
君不見兩岸燈火闌珊,水影映燈月,卻有那竹篙攪流顏……
都是癡心妄想罷了。
回到嘉遠侯府,卻發現大哥冷着一張臉在等着我。
“我聽小厮說,你去麝雲坊了?”
“真是稀客,”我除去外衫,倒在太師椅上懶懶的說。“這麽老遠的過來,就是為了拿出兄長的架子教訓我?”
“看來父親說的沒錯,你果然不是這塊料。”
“哦,”我玩把着放在一旁的石榴玉雕,“那父親認為我是哪塊料,我倒是從來不知道。”
“我不想多與你廢話,父親說了,讓你對皇上請辭嘉遠侯一職,理由父親也想好了,就是……”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屑的說,“都不願親自來見,居然還要我做這麽莫名其妙的事情,他真以為我是任他揉搓的面團麽。”
“你這嘉遠侯是怎麽得來的,要不要我提醒你!”大哥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嘩啦作響。
“是做了皇上的入幕之僚後得來的。”我冷然道。
他大抵是沒想到我會自己如此直接的說出來,震驚了片刻坐回原位說:
“真是……無恥小人。”
“你知道就好。”我雙手枕到腦後。“衛大公子沒旁的話說就請回去吧,免得我這污濁地玷污壞了您清白的名聲。”
“父親開始說的時候我還勸他來着,”大哥似乎有些痛心的模樣,“果然還是父親有先見之明,淩風,既然你不願請辭我現在就給你兩條路。”
“啊,還有兩條啊,我以為定安侯大人會先揮着他打仗用的劍劈死我再說。”
“你不配被父親用劍劈死,”大哥一臉鄙夷,“第一,從衛氏除名:第二,接受衛氏的家法。”
“聽起來都不錯。”
“你還是自請從衛氏除名吧,反正父親有了這個想法遲早都會施行的。”
“是啊,如果不是因為侯爵嫡子除名要經過皇上的同意,父親他又何須讓你來問我。”我嘲諷的說,“既然英明一世的定安侯什麽都想到了,他一定事先告訴你家法的執行尺度吧。”
“長兄如父,”大哥一臉肅然,“你變成現在這樣是衛氏一族的不幸,如果你仍堅持姓衛的話,我就代替父親着人打你八十杖。”
八十大板,果然是把人往死裏打。我哈哈大笑,笑的大哥,不,衛尚高變了臉色。
“既然父親寧願得罪皇上也要打我洩憤,那我為了躲這八十杖就不姓衛豈不是太對不起他老人家了。”
坐起身來,我目光森然的看着衛尚高。
“想你連家中的打手都帶來了吧,讓他們進來,我這就接受家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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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