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十裏紅妝
作者有話要說: 困死了,要是一天有36個小時該多好
“老奴伺候侯爺這麽些年,終究是等到了這天。”芸媽媽一邊拭淚一邊道。
我看着銅鏡裏穿着大紅色吉服的自己,臉上白如雲石無一絲血色,更襯得眼睛光影沉沉。
此情此景,實在合不了窗上貼着的大大喜字。
其實何喜之有呢,娶的,又不是我所愛之人。
因為戰時,我主動對太後表示一切從簡,因而這場婚禮并沒有如何鋪張。本該在定安侯府舉行的婚禮也被父親一句“便易行事”而改在我的府邸舉行——大概是父親并不想為我操辦婚禮,也不在乎衛氏祠堂裏進行的虛禮,他只是不想理會我,一心想與我的關系越疏遠越好。
大哥這一天也來了,不能不來,否則定會被說成兄弟之間因為一個女人而反目。大概事實也是如此,跪在父親面前和新娘拜天地的時候,我注意到他臉色難看得随時都會倒下一樣,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前來賀喜的官員親友俱是不少,我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堅持了足足一天,面部酸痛到心裏去,反而分散了對其它事情的注意力,一切都像走馬燈一般。
所謂的人生大事,那一天唯獨有兩樣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件事是在我騎着馬前去迎親的路上,聽到圍觀的人群裏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大聲的說:
“咦,這個新郎官好漂亮。”
他的母親忙去捂他的嘴。
“瞎說什麽,新娘子才叫漂亮呢。”
“我才不信新娘子能比新郎官還好看。”小男孩一扭身從母親身邊掙脫出來,在人群裏竄來竄去邊跑邊笑着說,“以後我也要像這樣騎着大馬把柳兒娶回家。”
“混啐些什麽呢你。”他的母親又好氣又好笑,到底追上去一把抓住了,揪着耳朵把他帶了回去。
第二件是在我第一次握住顧玉晴手的時候,柔弱無骨般的手,卻有着微微的顫抖,在我觸屏到的一瞬間主動緊緊抓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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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個孩子未來會有怎樣的人生,但怎麽都好,他的夢可以對着母親這般直白的說出來,真是讓人羨慕。不似我,早已無了奢念,放棄了自由和一切熱血,給自己套上了沉重得再也去不了遠方的枷鎖。
我眼下所有的,不過是一個虛爵和一個不愛的女人。
宴席上仁淵舉杯對我說:
“恭喜。”
“別人都罷了,你也來說這一句,嫌我聽得不夠多嗎。”
“怎麽,畢竟成了親,沾些喜氣也是好的。”
“罷了,總算是放下一樁事。”
“你也小心些,新婚燕爾的,皇上不可能不在意。”他壓低聲音道。
“知道了。”
盡管兩國開戰後舅母就幾乎日日于家以淚洗面,今日卻也來了。
“舅母……”我剛開了口,話卻說不下去。
舅母倒是如常道:
“你別擔心我,好歹有小瑄陪着呢,命中該來的總是逃不掉,不如少想些。”
她說是這麽說,兩鬓卻有了刺眼的白絲。
小瑄也不似先前那般一見我面就黏住不放,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跟在舅母的後面。
“這孩子,得知你要成親後就一直鬧個不休。”舅母抱起她,“快笑一個,今天可是表哥的好日子呢。”
小瑄依在舅母懷裏悶悶的說:
“爹不回來,表哥也有了表嫂,以後都沒人陪小瑄一起玩了。”
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曾對小舅舅說過類似撒嬌的話,我不由心下大痛,抱過小瑄寬慰道:
“怎麽會,表哥還是會常去看你的,想要什麽東西表哥統統都買來給你。”
“可是有了表嫂,小瑄以後就不能嫁給表哥了。”她扁扁嘴說。
“小瑄還沒遇到自己的意中人呢,”将她緊緊抱着,耳邊能感覺出小女孩柔弱的發絲,孩子身上那特有的奶香讓我心下感傷不已。
“等小瑄長大一定會遇上比我好的多的人,與他白頭偕老,眼下你還小呢。”
“真的嗎?”
“當然,”我親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将她交還給舅母。“你和表哥是不一樣的,一定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小瑄有些困惑。
“是啊,哪裏呢,”我不願當着舅母的面多言,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大概是全部吧。”
等宴終人散的時候,我問父親:
“明日可要攜新婦回府?”
他側過頭往外走,邊走邊說:
“不必了那些繁瑣了,明日還要進宮商議。”
大哥神色凄惶的站在馬車邊等着他,明明快三十的人了,看着倒好似沒個主心骨一般。
也許真的是我上次刺激他太深,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并無愧疚。
這倒好像我本就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一般。
回到新房,我揮手對準備着的喜娘們說:
“都出去吧。”
她們面面相觑,其中一個大着膽子開口道:
“侯爺,喜帕尚未……”她沒說完的半句話被我生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待人都離開後,我一把扯下纏在身上的紅綢繡球扔在地上。咣當咣當的拖過一把木椅放在新娘面前,然後面對她坐了下來。
坐在床邊的人安靜異常,若不是喜帕邊綴着的小小剔透水珠石微微晃動,我竟會懷疑面前的人是死是活。
看了半響,我伸手一把扯下了喜帕。
果然有讓大哥迷戀的理由,我一邊打量一邊冷靜的想着。芙蓉面柳如眉,聽說顧夫人本是中原江南水鄉一帶人,她的女兒也有着婉約的氣質,即使臉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卻奇妙的依舊清新如湖上亭亭玉立的荷花。不過我似乎曾在哪裏見過她。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不到一年前,相公與我曾在公公府上相見過。”在我上下打量的時候,她柔聲開口回答,并無半點驚慌顯現出來。
稍稍回憶一下,想起來了,是在我十七歲生辰那日于衛府迷路誤撞的女子,她确實曾說過自己是顧家人。
這也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緣分,我輕蔑的想着。
“然後呢,只憑見過那麽一面你就急急忙忙籌謀着要嫁給我了?”我故意道。
結果她卻說:
“當時我已有婚約在身,自是不敢作他想。但後來情況卻不同了,既然太後願意做主,也曾與相公相見,感覺并不若傳聞所說,更何況我也不能一輩子留在家中令父母日日憂心。”
“你一個書香門第的小姐,講起話來倒是一套一套。”
“……”
“既然我們已經結為夫妻了,能不能滿足為夫一點好奇心啊。”我語氣狹促,“我大哥跟崔丞相的兒子,你更偏向誰一些。”
她臉上一紅,但随即答道:
“我與崔公子雖有婚約,卻并未見過幾次,更不曾深談過。與大哥也只在寺中論過幾句詩賦罷了。”
“哦,那我呢。”
“相公自是不同。”
“怎麽個不同,”我故意将臉湊近她,“就是因為相貌?”
她見我靠近,臉直紅到脖根,卻是低聲而肯定的說:
“一開始,确實是。”
我恢複原來的坐姿,冷淡的說:
“就憑一個人的長相便随意許以芳心,你還真是個随便的女人。”
“容貌不是人自身的一部分嗎?有人趨之錢財,有人好品德,然我輩若為容顏所困,又何需納罕,嬌妍引蝶,難道是蝶之誤嗎。”沒料到她如此大膽。
“自是一部分,可若是明日我這張臉被毀了呢,你是不是要哭着回顧家啊。”
“既然有福氣嫁與你,當同甘共苦。”她誠懇的說,“初見時我确只因你的容貌而驚豔不已,随後再聽到關于你的傳言總是會情不自禁的開始留心,如此點點滴滴,我對你的了解大概是比你想象中要多些。不論情因何而起,容貌、權勢或者才賦,大概一旦開始想要了解對方便是越陷越深忘記了初衷,連我自己也才發現,與崔家解除婚約的時候,心中居然會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她不顧我的臉色燦然一笑。
“有過這份用心,即便你容顏不再,我也無法割舍下了。”
“是麽,那還真是可喜可賀。”我不陰不陽的說,“你都聽過些什麽關于我的傳言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我是因為什麽才從一個禁衛軍副統領變為嘉遠侯的?”
她終于不似開頭那般答得爽快,遲疑着點了點頭。
“真的知道嗎?”我乘機刺激她,“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要嫁的男人,可能終生對女人都是毫無興趣的呢。”
“那也無妨,”結果她根本沒生氣,“就算只是充門面的我也心甘情願,既是心甘情願,相公做任何事都無需對我覺得愧疚。”
我聽了這話哈哈大笑。
“你也太把自己這個侯爵夫人當真了,自己死皮賴臉願意嫁進來,我又有何愧疚。話先擺在這裏,我所愛之人确實是男人,這一點常人光是想想都欲作嘔吧,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試圖掩飾呢。”
誰料到她聽了這話後,第一次擡起頭直視我的雙眼,清楚回答:
“我不會因為這個就看低你,人又如何真的能夠選擇自己所愛之人呢,誤入迷途不願返,正如我于你,明知不過是一廂情願,卻依舊逃不脫自己那份心。”
“啰啰嗦嗦的,你頂好去戲園子裏唱一出。”一口氣喝掉桌上的交杯酒,我站了起來,“既然話都說清楚了,你就好好歇着吧,三日回門的時候別添亂就算是幫我了。”
說完我就離開她去了書房,沒再回顧。
且不論眼下與魏光澈的關系很是微妙,即便沒那一回事我對她也沒興趣。
與其說是厭煩她那副自我犧牲的愚蠢模樣,不如說我有些嫉妒她——可以這般單純的想要付出。
在書房休息了一晚上後,第二天我住進了早就命人安排妥當的別院,反正府裏并沒有什麽人,地方大的很,只要我願意,完全可以避不相見。
但是顧玉晴似乎安然接受了一切,三日回門的時候她在顧府裏談笑晏晏,似乎我真的待她如掌上珍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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