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昏暗之淵
這廂我順利的成了親,可戰事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期間魏光澈只召見了我一次。
那日從清晨起就開始下小雪,他穿着明黃色的龍袍坐在山海樓一隅,見我進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顧家小姐如何?”
“回皇上,一切都很好。”
“看來這門婚事,你還是滿意的。”
“……她是個安分守己的。”
“那就好。”
我已經忘記了上次與他這般平和交談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大概還是在春景燦爛的節氣,不似如今,呼吸的空氣裏都有着刺骨的意味。
“……你,怨不怨朕。”
“陛下何錯之有。”
“如果不是心有怨言,周世林被扣下後,你為何一次都沒來求見過朕。”
“若是臣有所求,陛下就會有所應嗎?”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呢?”他看着我,眼神出乎意料的溫柔。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留在宮中過夜的時候,那一天除開這身刺眼的明黃色,他也是如斯溫柔,告訴我他會永遠陪在我的身邊。
當時我對他說的也是确信不疑的。
“那麽,求陛下削了臣爵位,遣臣去燮城從軍。”明明仁淵再三告誡過,我還是等不下去了。
“你又沒做錯什麽,朕為何要如此。”他似乎并不意外。“這句話在你心裏藏多久了?是不是一開戰事你就有了這種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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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哦,是楚仁淵讓你按捺住別來求朕的嗎?”
我一驚。
“不,臣自己覺得非常時期陛下是顧不上那許多的。”
他輕蔑一笑。
“你真以為,朕什麽都不知道嗎?有些事,你想瞞着,朕恰好也不願深究,如此而已。”
“這一切确是臣自己的主意,還請陛下明察。”
“別忙啊,朕不過也是自己思忖着,安安靜靜等着情況的變化,還若無其事的娶了親,楚仁淵給你的建議半點沒錯,朕往日倒是小瞧了這個宗親。”
“陛下!”
“你,真的想去燮城?”
我猜不出他眼下是認真考慮還是試探,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朕今日命人去前線傳令了,餘世清不日就會領兵撤回宣陽。”
“難不成中原真的有動作嗎?”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淡淡說道:
“陳将軍一個人想也是吃力,你去了那裏,一切務必不能擅自做主。”
我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
“皇上這是恩準臣前去燮城?”
“後日你就啓程吧,去那兒頂替餘世清的位置,雖說冒險了些可人人不都道英雄出少年麽。”
我撲通一聲跪下謝恩。
“謝陛下。”
“不必謝朕,你這一去不成功變成仁,自己好自為之吧。”他站起來從我身邊走了過去,“朕今日這兩個決定若都錯了,那羌無離國破也不遠了。”
“皇上真讓你去燮城?”仁淵吃驚道。
傍晚我在尋江樓裏将今日之事告訴了仁淵,但到底把關于他的部分隐去了。
“是啊,後日就動身。”
他皺眉,“這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因為餘将軍也要回宣陽了,皇上手上又實在無可用之人。”
“說起來,七年前與忽蘭的戰争損失太大,多少悍将折在了那一戰,要是着意培養你也不是不可……只是太冒險了些。”
“別的不論,他肯讓我去,總是好的。”
仁淵嗤的一笑。
“估計是你這麽四平八穩的就把婚事給辦了,他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不願你留在家中與妻室多親近。”
我将酒端至唇邊,一飲而盡。
“呦,這不是嘉遠侯麽?”聲音一聽就是來找茬的。
回頭一看,是崔丞相的兒子,曾與顧玉晴定過婚約的崔銘禮。
“崔世兄有何指教。”仁淵淡笑道。
“哪裏敢指教二位,只不過真是少見啊,嘉遠侯一向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今日怎麽不在內殿候着,倒有空來這裏。”
我與魏光澈的關系肯定是捂不住的,但也甚少有人敢這麽口無遮攔的在人來人往處直言。這側廂的雅座都是些京中的達官貴族,大家彼此是相熟的,見崔銘禮的話不像話紛紛起身離開了。
“崔世兄嚴重了,嘉遠侯與在下慣愛來這種地方,倒是崔大人身居重位,崔世兄也該多幫着在府中分憂才是。”
“我問的是衛淩風,你倒愛多嘴。”崔銘禮本就一副尖嘴猴腮的樣子,現在看着更令人生厭。
“難不成風流成性的楚公子也看上了這個小白臉,”他哈哈大笑起來,一旁跟着的幾個小厮也開始起哄,“那可真是難受了,到嘴邊的吃不到,誰讓人家是皇上的人呢。”
我放下杯子。
“崔銘禮,你說什麽。”
“怎麽,敢做還不讓人說了,”他嚯嚯冷笑,“如今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候卻躲在京中安享富貴,也不看看除了那張臉你還剩什麽,這麽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來,真是不知廉恥。”
我擡眼看他,“既然知道我不知廉恥手段下作,那你說這話的時候脖子可洗幹淨了。”
“淩風,別。”仁淵對我皺眉。
“喲,還敢威脅大爺我,一個兔兒爺居然不知本分,怨不得連定安侯都不想認兒子了。”
“崔銘禮,你今日是存心來找茬的還是如何,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真要鬧翻了你又能得什麽好處。”
“楚公子這話可說錯了,我好端端的未婚妻子被姓衛的倆兄弟給攪合沒了,可不是有仇得報麽。”
“那是太後的懿旨,和嘉遠侯毫無關系,你若咽不下這口去,正該去找衛尚高。”
“可誰讓咱們有緣,在這遇上了呢,”崔銘禮不僅沒有收斂,反而一只手搭上我,瘦猴臉貼近惡心的笑着,“聽說你舅舅周世林就是因為看不慣你的烏爛事,這才被皇上派到西涼去了,為了你這麽個給人暖床的東西,周大人真要死了還不得死不瞑目啊。”
“閉嘴!”楚仁淵話音未落,我已經于瞬息之間手起刀落,右手腕一轉斬斷了崔銘禮搭着我的那只手。
崔銘禮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腕上出現一圈紅痕,随即手腕由紅痕處斷開,砸落于地上,斷手滾了幾下才停在椅子邊。
在血漿噴湧而出的同時他“啊”的慘叫出來,周圍的人早就在我們起争執的時候已經走光了,剩下他的幾個小厮也是驚恐萬分的一旁看着,半響才有人反應過來,忙着道:
“快,快去找大夫,快回府告訴老爺。”另外幾個忙上前試圖将崔銘禮的斷腕處包紮起來。
我半邊肩膀都被噴出的血液染紅了,看着他們忙做一團只是坐着不動。
仁淵倒站了起來。
“等等。”他叫住那個準備下樓的小厮,就在對方回頭的時候他一劍将對方的頭顱砍了下來!
“仁淵,你做什麽。”我縱然無所畏懼,見他此刻舉動大異,不由也跟着起身了。
“做什麽,你要還想見到周大人就老實看着。”他用力一揮,劍上沾的血刷的落在了二樓那一排窗戶紙上,如窗紙上燃起的簇簇火光。
“你,你要做什麽。”崔銘禮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倒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發問。
就在他問這句話的時候,仁淵已經一個旋身如圓,幹脆利落的在周遭另外四個人的脖子上連着抹了一圈。我拔劍試圖阻止,卻只在他殺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攔住了他,砰的一聲兩劍相撞。那個人的脖子到底還是被劃破了,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氣。
“沒用的,救不活了。”仁淵說完又是一劍戳入了對方的胸口。
“你瘋了!”
“你才是瘋了,”仁淵甚至冷靜,連殺五人之後連語氣都一如往昔,“今日你砍傷了崔丞相的獨子,就算皇上依然讓你去燮城戴罪立功,崔丞相肯定會用盡手段讓你死在戰場。”
“一人做事一人擔,你殺了他的小厮又有何用。”
“因為我要滅口。”仁淵說完又是一劍揮向崔銘禮。
這回我有了準備,一招将他的劍打飛了。
“殺了他,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不過是個旁觀者。”仁淵對我說。
“不可能,這是我的私事,你少插手。”我開始後悔起自己之前對崔銘禮的那一劍了。
“你傷他成這樣,梁子早結下了,不如殺光所有人讓我來擔惡名。”
“少廢話,這種念頭你想都不用想。”
“那你打算怎麽辦,認罪伏誅?”
“不過是砍斷一手,大不了充軍,一樣是去燮城。崔丞相權勢再大也未必就能整死我。可你要殺了他那就是兩碼子事了!”
“這時候倒分析得很冷靜嘛。”仁淵對我冷嘲熱諷,“怎麽剛剛就忍不住了呢。”
“……總之,人是我傷的,小厮是我殺了,你不過看着罷了。”我對仁淵說完,回頭又對崔銘禮說,“楚仁淵是皇親國戚,和這事沒有絲毫關系,況且本就是因我而起,你若敢胡說小心連另一只手也砍了。”
崔銘禮捂住自己的斷肢處,失血過多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态。
“他傷成這樣估計也糊塗了,”我對仁淵說道。
他點點頭,“既然不殺他還是趕快止住血為好,你先去樓下尋人找大夫來。”
我警惕的看着他,站在崔銘禮身邊一動不動,“你去找吧,我來幫他止血。”
他嘆了口氣,“好吧。”
可就在轉身的一剎,仁淵一直掩在袖下的右手忽然舉了起來。我忙橫劍去擋,結果噹的一聲只擋下了一根筷子,另有一根到底還是漏過去戳中崔銘禮眉心。
我低頭一看,那筷子插得極深,幾乎整根沒了進去。崔銘禮當即死了。
“這些小厮是我殺的,崔銘禮也是我殺的。”仁淵大聲的說,已經有一樓的人探頭探腦的往上張望了。“誰讓他敢開小爺的玩笑呢,就是崔丞相來了我也照樣給他一刀。”
我握着夕狼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仁淵身上沾着血跡,露出虎牙宛然一笑,那笑容竟似極了不谙世事的純真少年。
他走過來拍拍我的肩。
“你不是快到生辰了麽,這就當是我送的禮物吧。”壓低的聲音,宛如開玩笑一般。
“不可能,絕對不行,”我想到他可能的後果,渾身都發起冷來,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你若不依着我的話說,不過是讓兩人同時被崔丞相恨上罷了,那我趟這渾水又有何意義呢。”
他像放下什麽重擔似的長長籲出一口氣。
“這樣一來,皇上即使不肯為了你得罪崔丞相,至少會順水推舟保護你,将罪過都推到我身上。”
“可是你,你……”
“我外祖還在呢,不會真讓我一命抵一命的。”他嘴角還殘留着笑意,卻将我的手硬生生從緊緊抓住的衣袖上扯了下來。“金戈鐵馬,暢意人生,我們不是都說好了麽。你終于有了這個機會,我怎能讓別人毀了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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