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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這幾日,似乎天底下所有的人氣兒都彙聚到了長生客棧這一處,江湖豪傑聚集在一起,共襄盛舉。兩邊的看臺走廊上都或站,或坐着人,若是誰有膽量就可翻越圍欄,落到擂臺中央,和各路英雄比試一番。

比到了一半,有真本事的人早就已經顯露出來,不再是碌碌無名之輩互相過家家似的切磋,真正是死傷無論,看到血腥處,有些姑娘還別過臉去不忍看,又是幾聲“噼裏啪啦”的聲響,又一個人被扔出了擂臺。

“若是沒有人在上臺,那今日入前十的人便定了,請各位俠士……”

說到從此處,本以為一切都是板上釘釘,毫無疑問,卻見一人憑空而至,一身紅衣翻飛迎着烈日輕輕巧巧地落在擂臺中央,只是一瞬,仿佛光與點都落在他身上,一頭的長發只用一根枯枝挽上,才不至于散落在肩上,讓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是高雅出塵的隐士還是窮愁潦倒的浪客。

他的眼睛,不屑的,滿含着輕蔑的環視四周,嘴角微微牽起,彎成一個鄙夷的弧度,俊美的容貌,又好似亦正亦邪。

負手而立,輕笑一聲,“本以為焚玉榜來的都是些武林高人,卻不想都是些沒用的廢物。”

這一句話卻是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得罪了,喧嚣之聲揚起,一時之間議論紛紛揚揚,心道這人有是誰,未免也太過狂妄自大了。

臺上那人也聽不過去,三兩步走過來,忍住怒氣道,“既然閣下有好本事,不如露兩手,讓我等瞧瞧,免得有人初出茅廬,分不出輕重,還以為自己是多厲害的人!”

計泯仇眯起眼睛,随意的打量了兩眼這人,道:“死傷無論?”

那人一拍胸脯,“那是自然,閣下若是怕死,現在走也來得及,切勿意氣用事丢了小命!”

計泯仇以前總是覺得,君子要明理,謙遜二字最為要緊,切不可莽撞,妄自尊大。可這是江湖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再多的禮貌都比不上拳頭厲害,那不過是位高者的修飾物,卑微者的借口。

他看着來人,眼中浮現出一絲憐憫,手中掌力聚起,靜悄悄的,想要趁人不備之時下手,這樣勝算好像多一些?

“且慢。”有人大聲喊道。

計泯仇沒有回頭,漫不經心道:“何事?”

對面那人又開始喊話,是一個孩童的聲音,卻異常洪亮,“我家老板說了,讓臺下那位穿紅衣的公子從前十中選出一名比武,若是贏了,便直接上那個名次,後面的人各自退一名,若是輸了,那我金縷衣閣只當公子開個玩笑,不予追究!”

說是不予追究,只怕要贻笑大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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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泯仇想了一陣,那閣樓上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問道,“公子可是想清楚了?要何人同您比武?”

計泯仇心思一轉,慢慢轉過身來,冷冷道:“不必多問了。第一在哪兒?”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心道這還真是個狂傲的人物,全然不把這些武林俠客放在眼中。

過了不多時,一個人踩着輕功,從看臺上飛到擂臺中央,穩穩當當的站住,對着計泯仇抱拳道,“幸會,鄙人練飛琰。”

這個人一身的藍色長衣,白色中衣,外套一件深藍色薄紗,是有幾分飄逸出塵的味道。

“就是你?”

那人點頭,客客氣氣的道:“多謝閣下不寧賜教。”

計泯仇也不想和他廢話,手中掌力運起,兩個人在擂臺上一連過了幾十招,身法都是極其的快,衆人只看見場上兩道人影迅速變換,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

突然卻見練飛琰手中被劃開一道口子,血染紅了袖口,只見他驚訝的睜大眼睛,“你手中藏了暗器!”

計泯仇不給他緩和的機會,步步緊逼,每每向着受傷虛弱處攻去,只是一轉眼計泯仇就一雙手掐到了他的脖子上,慢慢收緊。

練飛琰被他制住,計泯仇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左手抓住他的手臂,他的手上藏了類似于爪子似的貼手暗器,現在鐵爪子深深陷阱他的皮肉裏,仿佛扣到了骨頭裏,疼得他臉色發白。

“停!”

臺上童子又喊道,毫無疑問,“這位穿紅衣的公子勝出,是為焚玉榜榜首!”

臺下有人看不過去,發現了端倪,嚷嚷道:“他勝之不武!暗器傷人!”

沒等臺上童子回話,計泯仇只是冷眼瞥向那人,笑道,“這焚玉榜好像沒這回規定?只要勝出便可,我不是君子,自然沒必要遵守君子的律條。”

聽見有人拍手的聲音,在安靜的情形下格外清晰,衆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穿着白衣的公子站在那裏,外套一件米色圓領褙子,袖口肩膀上襯着水墨竹蘭,卻有幾分詩情畫意。

“這位公子說得有理,焚玉榜确實沒有什麽不得使用暗器的規定,敢問閣下貴姓?”

“計泯仇。”

衆人聽見這個名字,只覺得有點熟悉,但是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大約是忘記了太久,沒人能反應過來。于是那個樂善好施,明理仁義的鬼閣少主就這麽永遠在衆人的腦海裏死去,而印象深刻的卻是這個狂傲自大,亦正亦邪的焚玉榜榜首計泯仇。

“既然如此,那焚玉榜前十就定下了,中秋将至,我金縷衣閣便在長生酒樓為各位慶功,請各位務必準時。”

白氓話音一落,往那擂臺上再看了一眼,計泯仇?他想起來了,不是傳聞已經死了的鬼閣少主麽?如今突然出現又性格大變,莫非——

他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看來這次焚玉榜真是別有收獲。

待到白氓離開,又有人出來收了尾,這焚玉榜算是結束了。

###

中秋本是團圓的日子,本應和家人在一起,只是來參與焚玉榜的人有誰不是形單影只,或是窮途末路,大家熱熱鬧鬧的聚在一起,卻都明白自己不過是孤身一人,看盡雲煙。

高朋滿座,白老板舉着酒杯一一敬了這些俠士,并把焚玉令交到這些人手中。計泯仇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整張桌子上只有他一個人,他兀自喝着酒,一杯又一杯,根本沒有在意周圍的人。

白氓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将焚玉令親手交到他手上,道:“不知鬼閣少主怎麽屈尊降貴肯到我這焚玉榜來賞臉?”

計泯仇拿過桌子上的焚玉令,鎏金的面,右下角寫着幾個字,“玉石俱焚”,工整的小楷,顯出一絲疲憊鄭重感。計泯仇将焚玉令收起來,“我不是少主了。”

白氓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沒有接着問下去,就聽見他輕聲道:“我是閣主。”

白氓愣了半響,将酒杯舉起,笑道:“那在下就在這裏敬閣主一杯了。”

兩個人舉杯相碰,發出一聲輕響,白氓放下酒杯,又道:“若是計閣主有難處,我金縷衣閣必然相助。”

“條件?”

“我們交個朋友,何談什麽條件?不過我這朋友要遇見什麽事情要您幫個小忙,您可不能見死不救。”

“自然。”

白氓看了下四周的情景,宴會已經接近尾聲,又道,“我金縷衣閣還為閣下備了些禮物,已經送到客棧。”

“多謝。”

###

計泯仇回到了客棧,只見客棧的桌子上擺着一個檀香格子,絲絲香氣透出,精致的雕刻,朱砂或輕或淺的描繪出花紋,透着一股詭異。

他打開盒子,将裏面的東西拿出來,抖落清楚,是兩件衣裳。又是如楓似血的紅色,繁複的花紋,金絲縫制的衣緣,燭光下,好似活着的,流動的氣息。

金縷衣閣的衣裳本來華貴,既然送給他他收着就好了,再說——

“誰?”

那人站在門外靜悄悄地不說話,計泯仇看見窗外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子,欲推開門,好像又止住了,默默不語。

計泯仇走過去開了門。

門打開,計泯仇愣了神,然後他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跳得越發的快,卻生生屏住呼吸,生怕驚走了眼前這個人。

“徐風?”

徐風踏進來一步,走進屋內。計泯仇過去将門拉攏過來,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計泯仇微笑着走過去,笑道:“我還以為你死了,吓死我了,幸好你還活着。後來怎麽樣了?你是怎麽逃走的?”

徐風不說話,半側臉籠罩在燭光中,忽明忽暗。

過了一會兒,平靜的聲音傳來,“你殺了月兒?”

計泯仇一愣,辯解道:“你說什麽?我,我沒有。”

徐風抿了下唇,他們計家的人那個不是狐貍和人精,說的話又怎麽能相信,他不由得怒從中來,手中匕首握住,一刀對着他的心口直刺而去。

計泯仇只覺得眼前冷光一閃,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眼前的畫面好像放慢了無數倍,又好似快得分不清人影。他只看到他冷冰冰的暗衛面無表情的,冷靜的,将匕首刺到他的心口上,眼神中沒有一點遲疑和閃爍。

計泯仇清晰的感覺到刀鋒撥開皮肉,刺進他的心裏,又涼又痛,這種心裏的痛,他一時之間竟然分別不出來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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