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2
即便是在茫茫寂靜的午夜,東方與西方也還在跳着冷戰華爾茲。
說起西柏林,大多數人都很難分辨出它和四五年之前的區別,也許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面積變小了,很多人被分別開來,并且發現自己竟然在某個冷酷無情的分界線上,生死卻無人理會。
但區別終究還是有的,尤其是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以前居住在東柏林區的埃爾克說起自己對西柏林的印象,卻像是回想起了某些極為遙遠的事情,只能根據情報活動人員帶來的消息,對上司情況尴尬地作出幹巴巴的彙報。他的上司當然很不滿意,語氣嚴厲地要求埃爾克好好分析,有着克格勃一款的強權風格。被斥責的埃爾克唯唯諾諾地從上司的辦公室裏走出來,正準備抱怨,卻又迎面碰上了半個月前從陸軍部隊調來的凱斯卡少校。
凱斯卡校習慣性地笑了起來,還不太習慣這個名字,卻也不過問埃爾克為什麽會灰頭土臉,和他打了聲招呼以後就開門進去了,連敲門報告的程序都一并略去。借着門縫,埃爾克窺見上司的臉色仍然很不好,只是因為凱斯卡的出現而稍有改變,但那很明顯不是針對于少校的。
“早上好,彼得羅夫科維奇同志。”他一邊說着,一邊把那扇特別沉重的木門關上,往前找了張凳子坐下來。
“早上好,凱斯卡。”彼得羅夫科維奇省略了某些不必要的寒暄,簡單直接的就對方的回來而抛出問題:“勃魯托斯那邊準備的怎麽樣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事情已經迫在眉睫。”
“或許我們并不需要那麽緊張,彼得羅夫科維奇同志。”對于上司強調的話題,被稱呼為”凱斯卡“的伊萬·布拉金斯基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在那張讓人難以察覺到敵意的臉上擺出了不太合乎情理的、輕蔑的神情,那正是彼得羅夫科維奇與他成為上下級關系多年來所熟悉的。那意味着勝券在握,或者是對他們即将到來的敵人的嘲笑,但往往兩者兼而有之。
他的話語讓彼得羅夫科維奇陷入了沉默,他盯着桌面,動作維持了幾秒鐘,然後擡起頭來。早晨溫暖的陽光正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均勻地灑下來,把桌面上攤開來的文件擺弄出別樣的花紋,連同空氣裏漂浮的塵埃的痕跡也在其中融合為重要的部分。雪後的陽光總是沒有那麽炙熱,相比于他們在西伯利亞享受過的待遇,這算是很不錯的天氣了。
“勃魯托斯怎麽說?”
“如您所見,我們必須和美國佬聯手。那是西柏林,我們沒辦法安插更多的人了。‘這是極限,但我更加讨厭美國佬’,勃魯托斯是這麽說的。”伊萬攤開手來,模仿着西柏林情報活動負責人的動作,還不忘抓住對方蹩腳的德語嘲弄一番。
“我還以為你會和我說,僅憑你一人就可以找回……他。”說到一個名字時,彼得羅夫科維奇下意識地頓了頓,忽然間去看挂在牆上的銀質五角星,那是大使館轉贈的禮品,造型精美,叫人愛不釋手。而那旁邊還有一幅他們敬愛的領袖的肖像畫,手筆上乘,看得出來是花了一定心血的。
伊萬對彼得羅夫科維奇的走神見怪不怪,他聽着對方近乎喃喃自語的話語,又笑着說:“我看了看合作夥伴的資料,還不錯,勃魯托斯說可以信賴。”
“勃魯托斯?”彼得羅夫科維奇把這個不真實的、出自于古老歷史的名字念了一遍,微微挑眉,問:“那麽你的看法呢?凱斯卡。”
“我當然尊重勃魯托斯的決定,也會執行下去。沒有什麽可以挑剔的——畢竟都到了這一步,如果我說不可以,他會把我的脖子擰斷的。”伊萬以冷冰冰的微笑回應了彼得羅夫科維奇的疑問句,他是毫不在意對方叫出了他的代號,語句平順地說道:“我們的人一直在盯着那些美國佬,有張新面孔。我估計是他們國內派過來的高層人物,看樣子像個軍人,但我沒有他的任何情報。”
“這個不是個好消息,凱斯卡。我想你應當明白這一點。”
“我明白,彼得羅夫科維奇同志。所以我讓那些人跟着他,啓動了一切可以啓動的裝備,結果那群廢物只是告訴我:他是特派專員,不曾和我們有過接觸的人之一。甚至連勃魯托斯也沒有見過這號人物。”伊萬從口袋裏掏出微型照相機拍下的有關美國特派專員的動作照,把那張比較清晰的照片放在最前面推到彼得羅夫科維奇一邊,指着上面金發的男子,讓對方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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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魯托斯真的和你說:他沒見過這個人?”彼得羅夫科維奇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照片,似乎想要從中辨認出什麽特征,然而他搖搖頭,“說真的,我也沒見過。美國佬信不過我們。”
“原話如此。”伊萬複述下去,過了一會兒,又說:“我調用了無線電監聽錄音,話筒錄下了他說的話。很不幸,這個人居然一眼就看看穿了我們在研究所附近的設置……而且好像開始懷疑我們了。”
“現在事情可真是糟糕。那麽,你彙報給勃魯托斯了嗎?”彼得羅夫科維奇惡聲惡氣地說着話,心裏計算着日漸迫近的會面日期,其實他和勃魯托斯一樣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了。
“昨天我就說了,他想要搪塞過去,說遲早會認識的。我有種不好的感覺,彼得羅夫科維奇同志。這個美國佬是我們未來的阻礙之一。”
“每一個美國佬都是,英國佬也是。”他冷冷地笑了起來,把那張動作照收了起來,準備叫手下的人去查探。伊萬也猜到了他下一步的行動,那正是他所需要的,所以只是點點頭,并沒有接着表示對勃魯托斯處事方式的不滿。
“那還有其他什麽要通知我的嗎,凱斯卡?”
“勃魯托斯修改了雙方的見面地點,在柏林書展上,用約定信號。然後再去‘老巢’。他喜歡這麽叫那裏。”伊萬含糊不清地用他們的行話說着,并沒有将細節一一道出。
“還有其他同志嗎?”
“除我以外,我們這一邊還有凱歇斯。而對方安排的是是安東尼和凱爾弗妮娅,安東尼是美國人,凱爾弗妮娅是聯邦德國方面的。會場到時候一共四個人,與我會合的是安東尼。”
等伊萬說完,彼得羅夫科維奇靜靜說道:“一切為了凱撒。”
“不必過分擔心,彼得羅夫科維奇同志。我們會搶在美國佬之前找到凱撒的。”伊萬·布拉金斯基微微笑着,像是在保證,又像是在說一個既定已知的事實。他站起來,在這簡短的彙報結束後就離開了辦公室,又準備回到殘存在柏林區內的“紅色樂團”*的大本營裏去了。
彼得羅夫科維奇看着他關上門離開,知道代號是“勃魯托斯”的紅色樂團遺老很需要這一位效率極高的克格勃少校提供的的協助,而找到半個月之前離奇消失的凱撒的任務愈發急迫,克格勃上方施加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于是也沒有讓凱斯卡,又或者是伊萬再寒暄些什麽,幹脆的讓他走了。
但伊萬還不忘囑咐一句:“如果找到這個美國佬的任何資料,立刻讓人送過來。我們不能像英國佬那樣掉以輕心。”
“沒問題,凱斯卡同志。我們不會等到滅頂之災從天而降才反思自己的錯誤的。”彼得羅夫科維奇笑笑,面上的肌肉沒有感情的抽動着,拿出文件袋把那些無線電報與照片裝在了一起。
滲透的發生細微而又隐秘,勃魯托斯深知這一點能如何有效卻又無知覺地毀掉一個嚴密精細的間諜系統,那耗費了他們數十年的心血與精力,卻又因為某個躲在暗處的匿名者的貪婪而轉瞬喪失所有的價值,讓整個組織一夜之間支離破碎。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再次發生勃魯托斯使盡所有了所有可以使用的辦法,花了不少手段,才确保這五人小組內的衆人的忠誠。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關于凱撒的調查中忽然中彈死亡原因不明的西那背後涉及的他尚不明了的計劃,甚至連克格勃辛苦建立的情報網也沒有提供什麽有效的消息,更不用說找到開槍者了。
他提出了要補充人員的要求。電報跨越千山萬水被莫斯科接收到後,經過層層考核,在高層授意下,克格勃以最快的速度派來了一位少校。按照情報活動的慣例,來者省去了真名,代號則與“紅色樂團”保持着相同的風格,直呼凱斯卡。
凱斯卡熱衷于規模龐大的監控計劃,他恨不得把他們的監聽話筒與錄像器安裝在西柏林的每一個角落,讓他們看到所有人的活動,聽到所有人交談的話語。這一點在勃魯托斯看來不置可否,畢竟克格勃只追求準确的情報,而手段從來就不是什麽值得過問的東西,情報界的道德從來都一文不值。
而确認要和美國人合作後,“紅色樂團”再一次行動起來了。就像蓋世太保還在這個國家橫行霸道時一樣,他們的工作日漸忙碌,對于參加任務人員的培訓也開始加強。
在緊迫的合作到來之前,勃魯托斯聽從了凱斯卡的建議,去調查那一位帶着翻譯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西柏林原子能研究所附近的美國人,卻一無所獲。
他這消息難免是讓人沮喪的,甚至令紅色樂團蒙羞。他們并不能按時提供情報與分析,到了現在連一個普通入境的美國人也變成了他們的障礙之一。一片空白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除非是刻意捏造或者無心掩蓋自己的身份,否則都這都會有相應的破綻,但這一次美國佬的方式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但勃魯托斯的解釋并沒有讓凱斯卡感到滿意,他身上的克格勃習氣很重,對除了偉大領袖以外所有人的話語都嗤之以鼻,自然也就對這個沒有什麽價值的結果進行了一番揶揄。
“美國人,他們給了我們這一次行動的負責人和副手的名單以及他們各自的照片,唯獨沒有給我們安東尼的。凱爾弗妮娅也在上面,沒有那個人的。”姓名不曾被勃魯托斯知曉的伊萬·布拉金斯基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他每次提出的問題和漏洞都叫勃魯托斯頭疼不已。
一場混亂的世界大戰才結束沒幾年,可兩個對立的世界沒有辦法根本共存在這個狹小的星球上,于是他們互相懷疑、背後策動、假裝表面友好。但到了後面,兩個大國的矛盾愈發激烈,他們甚至懶得僞裝和善的面孔,也就随之放棄了所有在戰争時期維持的項目,由此産生了斷層。
“我也很想拿到安東尼的資料,可惜我們的人沒能做到,雖然見機行事這句話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可你也只能這樣了,凱斯卡。”終于,無可奈何的紅色樂團負責人把日歷上又一個日子劃掉,近乎喃喃自語地說道:“凱撒失蹤已經三十天了,但我們一點消息也沒有,當局快要瘋了。他們說凱撒是最重要的科研人員,是他們的研究組長……希望我們能夠早日解決這個問題。”
“找一個人完全沒有必要驚動克格勃,也不會讓中央情報局來關心我們這些人在做什麽的,勃魯托斯同志。”
事實上,伊萬對引起風波的凱撒,也就是原子能研究所的所長的生死毫不着急,一般來說,那和他的世界還有一定的距離,而這一次倉促之間的合作不過是各自在各自領域的領先促成的。事件發生後,當局不斷地透過大使館向活躍在東西柏林的“紅色樂團”和軍情五處*提供援助。但毫無疑問的,英國人拒絕伸出援手,反倒是美國人應邀而來,據說還有最為出色的特工參與其中。
克格勃精心羅織在歐洲大陸上的情報網真真假假,各種各樣的信息在其中傳遞,辨別真假需要豐富的經驗以及周密的分析和嚴格符合事實邏輯的推斷。可這一次美國人的突然插手反倒是讓勃魯托斯産生了疑慮,而克格勃對此暧昧的态度也說明事件還沒有那麽簡單。
凱斯卡并不直接隸屬于他,甚至不受“紅色樂團”的管轄。在任何情況下,這位克格勃少校都與莫斯科心髒地帶保持着密切的聯系,那意味着能夠更加快捷方便的知道事件全貌。
勃魯托斯被線人通知美國的特派專員們抵達新營地以後就進行會面倒數了,這一次尴尬的合作雙方的籌劃都沒有見面,而是通過死信投遞的方法是來傳達消息。雙方互相交流了接近一個星期以後,才敲定了最終的日期和地點,與勃魯托斯的預想不謀而合。
他把任務備忘錄用密碼形式寫在了紙條上,透過第三方把消息傳達給了等候多時的凱斯卡,凱斯卡沒有反對的聲音,事情就如此輕而易舉或者是輕率地确定下來了。
伊萬完美遵循了閱後即焚的克格勃原則,把密碼本上對應的一次性密碼和信件在旅館裏燒成了灰,夜裏的火光并沒有把旅館照亮,而是将牆皮令人堪憂的一面暴露出來了。他對這樣破敗的景象見怪不怪。更何況,和他經歷過的前線相比,在這樣的旅館裏簡直就是豪華待遇了。
依靠着旅館微弱昏黃的燈光閱讀備忘錄時,伊萬把上面寫着的名字圈了圈,上面還列有中央情報局提供的安東尼的預期特征,如果柏林書展上的固定地點上人流過于密集,他可以憑借這一點接頭。但備忘錄上的提示中規中矩,無非是大衣的顏色和圍巾的顏色之類很容易被弄混的內容,唯有“金發、戴眼鏡”這一條引起了他的興趣。
時鐘指針逼近淩晨時,伊萬都沒有在旅館裏好好休息一下,他全神貫注地看着打字機下斜體的“安東尼”的人名,想起了前幾天他們手下監視到的形跡可疑的美國人,而又很大可能這就是安東尼的備選人。
在這個想法的驅使下,他開始有些承認這一場本來無料枯燥的尋人活動稍稍有了些變化。至少,他未來的合作夥伴和競争對手是一位值得認真對待的人。無論是在他們這場悄無聲息的間諜戰争中,還是在有關凱撒的救援行動裏。
淩晨過後旅店裏的時鐘又發出了咿咿呀呀的響聲,接連好幾日伊萬都被這東西奪走了注意力,那是相當好玩的古董鐘,叫人驚訝的是居然還能完好無存的保存至今。鐘聲響了兩次之後,伊萬把臺燈關了,估計還有好幾個小時可以休息,稍稍愉快了些,更加期待明日在柏林書展上與他即将見面的安東尼。
*引言摘自《抓間諜者》
*紅色樂團為真實存在的情報組織
*軍情五處多負責監聽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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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