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不是你說的,相信你。”秦枕寒沒有辯解,只是笑着看曦光。

今日的陽光格外溫暖,落在人身上讓人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卻都不及他的這個笑容來的讓曦光舒服。

因為憤怒而稍微繃緊的肩背一松,她不由嘟囔,說,“那你也得說話啊。”

“好,我知道了,”秦枕寒應得溫柔極了。

他牽着曦光離開,說,“宴會還沒有結束,回去吧。”

“好吧。”曦光頓時有些蔫,她是真的不喜歡這種宴會,覺得很無趣。

秦枕寒掃了眼常善,不動聲色的帶着曦光走遠了。

常善彎腰點頭,悄然留下,恭送兩人走遠了,才返身回了天牢,站在那個甬道。

“看來我們是活不了了。”常平已經有了預感。

常善只是呵呵笑了一聲,溫和又謙和,就仿佛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老人,說,“所有人,處死。”

話音剛落,牢房裏的數人已經爆起,一掌就拍碎了牢籠,直沖常善而去。

但只是一轉眼,他們就全身一軟,頓時跌倒在地。

常善暗道曦光娘娘制得迷藥還真好用,揮了揮手。

也沒人上前,內衛直接擡起手,連弩掃過一個個人。

血花濺起,哀嚎聲響起。

“怪只怪,諸位武功太高,偏又看見了娘娘的面容,陛下不放心,所以特命老奴來送諸位上路。”常善籠着手,不急不緩的說。

能被收容在這裏的,不是腦子聰明,就是武功高強,要麽就身懷秘密。

陛下自己以前獨身一人無所畏懼,也彈壓的住他們,但是現在有曦光娘娘在,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铤而走險,對娘娘下手。

索性,還是斬草除根,最為妥當。

常平躺倒在地,胸口被□□貫穿,溫熱的血液飛快流出,又迅速變得冰冷。

前半生的輝煌在他眼前一一劃過,最後又悄然落幕,只餘下曦光那張臉,如斯美人,狗皇帝倒是好豔福,他死前能見一眼,倒也不錯。

這般想着,赫赫聲從他口中發出,竟然笑了起來。

誰能想到,本以為能刺激狗皇帝一把,最後卻是他們丢了性命。

“我說,我說,我願意說出是誰……”死亡面前,有人到底挨不過恐懼,顫着手求救。

“斬首。”常善撇過一眼,毫不在意。

什麽秘密能瞞過陛下,他費心隐瞞的事情,陛下早就知道了,留着他,也不過是看做跳梁小醜,用以逗樂罷了。

內衛做事,不留後患。

胸口有可能射偏,割喉也可能留下一口氣,但人沒了頭,就絕對活不了了。

一個個首級被割下,地牢中一片狼藉,除了內衛等人,再無一個活口。

吩咐了下面的人将這些屍首處理掉,挫骨揚灰,一個不留,常善則轉身,帶着一身的血腥氣,到了東宮。

秦順安端坐在榻上,看他到來,一眼也微擡,很是鎮定,笑着說,“常公公來了。”

“是父皇讓你來的?”他擡頭,帶着若隐若現的興奮。

曦光生氣了吧。

常善低頭輕笑,一字一語,不急不緩的說出了後來曦光的反應。

秦順安面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變得面無表情。

曦光,在心疼秦枕寒?

“你在騙我。”他說,他不相信。

曦光性子善良,連他責罰宮人都看不過眼,怎麽會毫不在意?

“殿下想多了,奴才所言,句句屬實。”常善笑呵呵的。

“呵。”秦順安只是一聲冷笑。

常善看他,有事也覺得可憐,自欺欺人到這種地步,何必呢。

不過他又有什麽可憐的呢,當初衆臣給陛下選嗣,可是有三個人選,結果一個死了,一個殘了,只留下他。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來的。

知道叫不醒他,常善也不欲再廢話,直接轉身走了。

常善輕蔑又憐憫的笑尤在眼前,秦順安怔然出神,忽而瘋了似的掀翻了眼前的一切。

不,不,他們都在騙他,都是騙他的!!!

宣洩完心中的憤怒,秦順安坐好,又慢慢笑了起來。

他還有機會,他還沒有輸。

皇帝很快就要死了,他想。

曦光,終究還是他的。

宴會不停,直到深夜,等宴會将散,秦枕寒帶着曦光提前離開,她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好在,之後就能閑着了。

據說前朝不是這樣的,先帝極愛熱鬧,會帶人去南苑射獵,打春,各種儀式,要忙忙碌碌到上元節後才會停歇。

宮人們七嘴八舌的和曦光說着這些,昨夜的解禁顯然讓她們活潑起來,膽子也大了些。

“想去嗎?”秦枕寒過來時正好聽見她們說,就随口問了一句。

他記得曦光也愛熱鬧。

曦光卻搖了搖頭。

“怎麽,累了?”秦枕寒忙關切的問。

兩人說起話來,宮人們就已經知機的退下。

曦光輕輕笑了笑,說,“我就是不想去,在殿裏待着挺好的。”

她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玩樂,但是在現在,她想好好陪陪秦枕寒。

時間,不多了。

曦光的心思對于秦枕寒而言,想來通透簡單,他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眸色一深。

分明不舍,也還要走嗎?

“曦光,出宮後,你想去哪兒?”秦枕寒問。

“去江南吧。”曦光笑着說。

秦枕寒心中一動,問,“為什麽是江南?”

安王府,就在江南。

“江南小橋流水,水軟山溫,我自然是想去看一看的。”曦光笑着說。

最主要的是,師傅說過,她是在江南撿到她的。

她總想着去看一看。

秦枕寒一笑,眸光莫測。

“你自己去朕不放心,朕挑了幾個人跟随你,明天讓你看看。”他說。

曦光忙拒絕,說,“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她覺得自己出門沒有問題的。

“你認得路?知道怎麽走嗎?外面的吃食不幹淨,常有黑店,你能分辨的出來嗎?”秦枕寒一一舉例。

他調查過,自然知道,曦光前些年根本沒出過門,唯一一次還是被太子哄騙回了京城。

曦光頓時啞然。

她,她還真不知道。

“他們都是熟手,知道怎麽分辨,路上有她們在,也無須你費心,你也能更快找到你師父他們。”

“不,不必了。”曦光到底拒絕了。

既然要離宮,她就不準備在和秦枕寒産生交集。何必再……誤人誤己。

她拒絕的太過幹脆,秦枕寒眸色越沉。

就這麽想和他劃清幹系嗎?

他不允許。

夜夜歡盡到天明。

昭華宮中處處留下了兩人的痕跡,不知不覺,就是上元佳節了。

夜裏曦光喬裝了和秦枕寒出去看燈,滿城燈火絢麗,曦光卻總覺得不如去年的更好看。

那次在皇帝的幫助下,她偷偷溜出了宮,第一次看到這玉京燈火,

街道之上摩肩接踵,人行如織,各色花燈懸挂,猜燈謎的你來我往。

覺得自己這樣不好,曦光打起了精神笑開,拉着秦枕寒也過去猜燈謎。

“我要那個。”她看中了一盞白鶴祥雲燈。

“小娘子好眼光,這可是小老兒花費了整整三個月才制成的,便是稱之為燈王也不為過。”那攤位上的老頭立即笑起,滿是自傲的說。

這燈的确顯眼,更難得的是那份靈動,若非如此,曦光也不會一眼就看中。

不過,東西好了,也就更難到手。

老頭給的條件是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将他攤位上所有的燈謎猜中,才能拿走。

當然,若是猜不中,百兩銀也可。

這樣一盞燈籠,就算看在這頂尖的技藝份上,也頂多值幾十兩,老頭兒開這個價,明顯是不想輕易的賣出去。

曦光一時糾結,不知道秦枕寒能不能猜中,讓她花那麽多的銀子,她又不願意,正準備走,就見身側的人已經牽着她上前了。

一個個燈謎的答案被他準确的說出,周圍驚聲一片,不知不覺,這個攤位上竟然被人圍滿了。

曦光看着秦枕寒沉穩從容的側臉,眼中晶亮,竟移不開眼。

“你好厲害啊。”她摟了人的胳膊,忍不住驚嘆,很是自豪。

秦枕寒看着燈謎,擡起手輕輕順了順她的發,邊準确的報出了答案。

曦光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牢牢記住了他現在的樣子。

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啊。

她嘴角的笑淡下,卻又飛快揚起。

這個攤位大大小小約百餘盞花燈,在那支香還剩下些許的時候,秦枕寒成功猜到了所有的謎底。

圍觀的衆人頓時哄堂喝彩,滿街都是歡呼聲。

曦光也忍不住笑開,晃起了秦枕寒的手臂。

“成了,成了。”

這一刻,她已經不記得了什麽花燈,滿心都是秦枕寒做到了的歡喜。

秦枕寒只是微笑看着她,耐心極了。

小老兒苦着臉取下了燈籠,等遞給曦光時卻已經笑了起來,說,“小娘子你的夫君真是厲害,小老兒輸喽,輸喽。給燈籠,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夫君?

她面上一熱,結結巴巴的說,“不,不是,他……”

秦枕寒卻已經笑起,接過了燈籠,說,“老丈的手藝也很好。”

說着話,他取了一張銀票放在攤上,牽着曦光就準備走。

“诶诶,不可不可,說好了猜燈謎就給燈籠,這銀票我不能拿。”小老兒忙拿了銀子追上去。

一直跟在兩人身後的內侍笑着攔住他,說,“老丈收下吧,您剛才說的話我家主子聽了高興,這是賞你的。安心拿着就好。”

老頭頓時怔愣。

就為了那兩句祝福的話?這心裏不踏實,他就拉着人不放。

內侍見了笑,說,“您收好就行。”

說着話,他一掙,已經跟了上去。

老頭追之不及,低頭看了眼銀票眼睛一睜,差點抽了口氣,好險忍住了沒露出異樣,将銀票收進了貼身的地方。

他還以為是幾十兩,沒想到竟然是五百兩,這位老爺好大的手筆。

曦光總是看着秦枕寒手中的白鶴燈,新奇極了。

她剛才倒是拎了一會兒,只是雖然不算重,拿的久了她也不舒服,秦枕寒便接了過去。

兩人在燈市中逛了許久,人群漸散,曦光拉住秦枕寒說,“我們今夜住客棧吧。”

“好。”秦枕寒看着她應下。

曦光就左右看看,選了一家看着差不多的客棧,拉着秦枕寒進去。

等開好房間,兩人進去,她卻不由皺眉。

雖然整潔,但東西卻都有些粗糙——

發現了自己的想法,曦光一怔,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挑剔了?

她站在那裏,出起了神。

“怎麽了?”秦枕寒眸中微動,笑着問。

曦光搖頭,沒說什麽。

她只是在想,自己已經被秦枕寒寵慣了。

街上的熱鬧漸漸消退,所有嗚咽都被掩在唇齒之間。

秦枕寒今夜格外的瘋狂。

曦光最後昏昏欲睡趴在他的懷中,指尖搭在他肩背的疤痕上,雖然那些傷早已經恢複,卻留下了大片觸目驚心的痕跡,她聽着耳邊聲聲心跳,強撐着些許神智。

她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曦光,朕在京城等你。”秦枕寒卻已經開口了。

曦光擡頭看他。

“不要嫁給別人。”

“朕會瘋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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