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曦光頓時屏息。
“公子,別怕,已經解決了。”小蘭的聲音很輕,摻雜着雲芝又急又促的呼吸聲。
說話間,外面一陣悶響還有刀劍相擊聲,以及哀嚎聲。
曦光輕輕呼氣,總算緩過了神,徹底清醒過來,想明白了始末。
這是遇見劫匪了,只是不知和這家客棧有沒有關系。
“公子小心,我要點燭了。”小蘭之前都是被叮囑過的,知道這位主子所有的偏愛和忌諱。
像驟然看見燈火會傷目這種,自然也有,遂一直很小心。
她也不得不小心。
影部中有無數想要能光明正大行走在陽光下的人,她但凡有點疏忽,沒伺候好這位,多的是人想來。
她們也只會更小心,更體貼。
曦光嗯了一聲,擡袖遮面。
屋內火光亮起,小蘭小心翼翼的點亮了屋裏的燈火。她半阖着眼靜候了一會兒,方才慢吞吞的睜開。
總算習慣了屋裏的燈火,曦光掃去一眼,地上正躺着三個人,全都是割喉而死,鮮血潺潺從脖頸的傷口流出,在地上積成水窪。
她忍不住看了眼小蘭,雖然早就知道她不一般,但是沒想到會這麽厲害。
目光再一動,曦光忽然一驚,踉跄着就下了床,抖着手打開放在桌上的行囊。
藍色的行囊上沾了血,一片暗紅,她忙亂的打開包括,果然裏面最上面的那一封信已經被血污了,信封發軟,她匆匆把信換了地方,忙又把裏面的信紙取出來。
好在,這信封是防水的,裏面的信紙無礙。
到這時,曦光才算松了口氣。
小蘭渾身一緊,深深低頭,心中惶恐。
傳信的人天天來,可見陛下的惦念,她現在竟然污了信,想到這裏,身上不由一個哆嗦,暗恨自己當時怎麽沒注意。
薄薄的信紙被折了起來,隐約可以看到裏面的墨跡,帶着淡淡藥味的墨香在空中氤氲。
那是她之前親自為秦枕寒做的藥墨。
他很喜歡。
信封上的曦光親啓,已經被血污了,墨色化成一團。
曦光垂眸看着手中的信,怔怔出神了許久。
明明不準備看的,可剛才發現沾了血時,她為什麽又這麽緊張呢?
曦光扪心自問半晌,到底慢慢拆開了信。
那邊雲芝總算從恐懼中回神,看小蘭低着頭站在那裏,忍不住皺眉低聲說,“快去拿了主子的鞋襪。”
說着話,她匆匆尋了衣裳為曦光披上。
小蘭抽了口氣,看着曦光赤足站在那裏,忙找了鞋過來伺候她穿上。
曦光已經打開了信,正出神的看着,兩人過來,她也只是順勢坐下,未曾分神。
這是今天秦枕寒才給她送來的信,第一行便是——
這是你離開的第六天。
眼圈忽然一酸,曦光想起了她走那天早晨,秦枕寒說的話。
她眨了眨眼,繼續看完,裏面只寫了一些小事,最後卻說,‘殿中仍舊燃着你最愛的梨花香,卻再無從前般怡人。’
外面的聲音不斷,曦光卻全然聽不見般,她放下信又去打開了另外幾封。
慢慢的,全都看完了。
每一封信的開頭,秦枕寒都寫着——
這是你離開的第一天。
這是你離開的第二天。
直到今天的第六天,整日不斷的趕路中,曦光身體不好,總是昏沉着,每天也就入主客棧的時候能精神點,她總覺得她離開玉京很久了,又覺得似乎才離開兩天而已,今日看了才知。
原來是六天。
外面的動靜終于消停下來。
李大有松了口氣,正要去對着朱貴幾人道謝,他之前只以為那兩人不一般,今日才知,這四人竟然都是高手。可還不等他走過去,朱貴幾人就已經匆匆轉身,他不由駐足看着。
輕輕扣了扣,小蘭過來開門。
“公子,來犯的山匪已經解決妥當,您可有受驚?”王石輕聲詢問。
“我沒事,為我尋紙筆等過來,我要回信。”曦光說。
“是。”王石面上一喜立即應下,安排朱貴三人解決了曦光房間裏的屍體,轉身去尋了筆墨。
曦光拿了筆墨,提筆慢慢寫下自己最近的經歷。
寫了不易,又怕秦枕寒擔心,後面又寫,見山河遼闊,心中歡喜。
這般遲疑了半晌,寫寫停停,才總算寫好了信,曦光慢慢将信封好。
“該怎麽送回京?”曦光看向小蘭問。
小蘭笑眯眯的,露出嘴角兩個酒窩,說,“送信的人一直在外面候着呢,公子您給我就好。”
“一直候着?”曦光驚訝,她以為早就把人趕走了。
小蘭笑而不語,她們跟在主子身邊,可暗中還有一隊暗衛護着呢,那信都是每天通過暗衛飼養的金雕往返的。
“未免太辛苦了些。”曦光搖頭,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說到底,都是皇帝的意思,只要她還在宮外,這些折騰就免不了。
“公子心善,不過這也沒什麽,能伺候在您身邊,多的是人争搶呢。”小蘭笑着說,只是保護個人而已,不比那些要命的活容易多了。
她說的輕巧,很是誠懇的樣子,曦光啞然失笑。
眼看着她把信送了出去,怔然坐在那裏,慢慢嘆了口氣,輕輕笑起。
罷了,順其自然吧她這樣跟自己說。
等什麽時候秦枕寒納了妃,她們再不聯系吧,到時候,想來他也不會這樣依依不舍了。
曦光在心中如此勸自己,卻又不由酸澀。
她擡眼看向遠遠的南方,那裏是,江南。
守在暗中的內衛剛才一直沒出手,非必要的情況下,他們不能暴露自己,眼下得了小蘭送來的信,心中頓時狂喜。
可算等來了。
“公子,這裏是住不得了,只得先委屈您一晚,去馬車裏歇息吧。”不過,為了隐匿行跡,馬車并不大,哪怕再舒服,也不如房間裏來的寬敞些。
曦光倒是不挑揀這個,依言就去了。
小小的客棧燈火通明,長風镖局的人正在巡查清點人手,她看了一眼問,“今晚是怎麽回事?”
“姚安渡口繁華,周邊的盜匪就也格外的多,這個客棧應該是黑店,今晚我們被盯上了。”小蘭詳細的說着。
曦光認真聽着,忽然苦笑了一聲。
她自持有一手制藥的好本事,不懼賊人,可今夜若是沒有小蘭等人,依着她睡覺的沉,怕是無聲無息就會被害死了。
就算她能在房間裏安放迷藥,但是別人也大可以不進房間,直接用弓箭。
直到這時,曦光才發現自己的天真。
夜盲,覺沉,不警醒,不敏銳。
曦光總算明白了自己曾經說要自己出門時,師傅和師哥們的擔憂。不是他們小看自己,而是事實如此。
又嘆了口氣,曦光想着,沒關系,誰也不是天生就會的,慢慢來就好了。
她靠在軟枕上,漸漸睡着了。
朱貴等人護在馬車外面,遠處長風镖局的人都忍不住看來一眼,總算是明白了镖頭說不要惹他們的意思。
“镖頭,你說他們是什麽人?”有人忍不住問。
這樣的身手,尋常人家可培養不出來。
李大有也在想玉京勳貴中,誰家格外寵閨女的,但是怎麽也想不出來。
那些千金貴女們一個個錦衣玉食的長大,十指不沾陽春水,誰會出來遭這個罪,誰家長輩又舍得。
可這個盛希,依着他的觀察,有過半的可能是女子。
這種話他藏在心中,誰也沒說,自己的手下自己清楚,一個個都是粗人,知道了難免會去打量人家,他雖然覺得無所謂,可那些富貴人家,被他們這些泥腿子看了都覺得是冒犯。
昭華宮中,秦枕寒早早就醒了。
他躺在彌漫着梨花香的床榻中,憶起曾在這方寸之地的歡愉,和如今身側的空空。
妄念第無數次的翻滾。
“十天。”他低聲說。
他只給曦光十天的時間,若是她還沒有回信,一意走遠,那他就親自把她抓回來。
關起來。
讓她再也不能離開他。
天剛亮,外面的宮人內侍悄然起身,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破開晨曦。
不多時,昭華宮的殿門被扣響。
秦枕寒瞬時起身,叫進。
常善捧着書信進殿。
秦枕寒一眼看去,下意識站起身大步走過去,不等常善說話,就直接取了來匆匆打開。
薄薄的一頁紙,他很快就看完了,卻發現下面還有一張。
‘記得吃藥’
筆跡墨色微濃,一眼就只當時寫的人有多認真。
秦枕寒垂眸看着,忽然就笑了。
“曦光今天遇見了什麽?”他問。
那個小沒良心的,慣來的狠心,他都做好她再不回信的準備了,今日卻忽然回了,若說沒有緣由,他是萬萬不信的。
常善立即禀報,最後着重渲染了一下曦光去看信是否安好時的焦急。
面上的笑意愈濃,秦枕寒卻蹙眉道,“侍候她的人太大意了。”
這話該是責備的,偏他語氣輕柔,仿佛只是随口一說。
“讓她們警醒點,不能疏忽,曦光的身子弱,生病就不好了。”秦枕寒又道。
常善立即稱是,為什麽選中小蘭,不就是因為她一手好廚藝嘛。
又垂眼去看信,這般看了許久,才細心的收起來,又寫了一封信,洗漱後上朝去了。
這些□□上安穩了不少,所有人都知道,昭華宮那位病了,而且病勢越發沉重,眼看着要不好了。
眼看着陛下臉色一日比一日冷沉,在這個當口上,沒人願意去惹怒皇帝。
第七日,镖隊進了姚安城。
在這裏,他們會修整半日,明天繼續出發。
曦光很是松了口氣,很是感興趣的出去逛了逛,滿街的東西比起玉京的要更加繁雜,許許多多的東西,她都沒有見過。
這般玩樂半日,尋了處茶樓歇腳,曦光本來準備回去的,卻聽見客人說晚上有花船在城中的遙河上鬥采。
她眼睛忽然一亮。
花船鬥采她聽師哥說過,每逢這個時候,當地的花樓會聚集在一起,選出歌舞等技藝最精湛的花娘上臺舞樂,由觀看的人自付銀子給喜歡的人。
最後銀子最多的人,就是采主。
沒想到正好趕上姚安舉辦了。
那她必須要看看啊。
雲芝頓時欲言又止,試探着勸了兩句,可曦光這會兒正興致勃勃,哪裏會聽,不由苦惱。
主子你可是女子啊,怎麽能去花樓那種地方。
小蘭倒是無所謂,她做任務,哪裏沒去過。
花樓而已。
作者有話說:
曦光,啊有點不舍,诶嘿嘿外面真好玩。
皇帝,想關小黑屋,算了她回信了就不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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