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院中頓時一靜。

恍然間,諸多伺候的人仿佛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這下曦光說不出好了,秦枕寒微微擡頭看去一眼,卻也沒太在意。

正如他所說,只是個話本子而已。

“死了?”她驚愕的說,曦光下意識拽緊了秦枕寒的衣裳,忙又去為他把脈。

等探得指下的脈象平安康健,絕對能順順利利活到耄耋,才算松了口氣。

說書先生止了口,恭敬稱是。

“可,怎麽會死?”曦光仍舊不可置信,可,可這不是趙嬛音寫的她的故事嗎?

她膽子怎麽就這麽大啊,竟然敢把皇帝寫死了?

如今雖然以文字獲罪的少,但她寫的這個話本子在有心人眼中,幾乎可以算的上是直白了。

趙嬛音就不怕惹怒皇帝嗎?

說書先生不解,剛才她說道美人死了的時候,那男主人不高興,現在等到家主死了的時候,怎麽女主人也不高興起來了?

“想來,應該是悲拗太過,加之舊傷複發吧。”她小心的回答。

曦光恍恍惚惚的點了點頭,忍不住看向秦枕寒。

“退下吧。”看她這樣,秦枕寒皺了皺眉,又攬着人哄,說,“不是說了,就是個話本子。”

“等等,先說完。”曦光卻搖頭,揚聲一句。

丫鬟和說書先生立時頓時,看向秦枕寒。

“咱們不聽了,嗯?”秦枕寒見不得曦光這樣擔憂,又說。

“不,先說完,不然我一直惦念着,更難受。”曦光說着,想起了前世。

前世,沒有她為秦枕寒解毒,他最後……

又會如何?

聞言,秦枕寒才沒有阻止,那說書先生添了兩分小心,繼續說了下去。

只道家主嚴令,和美人同葬棺椁,又道偌大的家族,後繼無人,迅速分崩離析,被別人取代,嗚呼哀哉。

曦光聽着一雙細眉皺的更深,握着秦枕寒的手也越發的緊。

這句話換過來,不就是說大晉會滅亡嗎?

丫鬟們也是如此想着,一時間都忍不住惶恐的看向皇帝。

這話,甚至可以稱之為詛咒了啊。

太子妃,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

“不是說了,就是個話本子。”秦枕寒放下折子,看曦光仍蹙着眉,将人攬進了懷中。

周嬷嬷一個眼神,丫鬟忙過去請了說書先生離開。

說書先生有些惶惶不安,不解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她就說了個結局,主子就越發的不高興起來。

她心中擔憂,忍不住拉了丫鬟問詢。

丫鬟這會兒也怕啊,三言兩語糊弄過去,磨蹭着回去,就見下人們都遠遠的候着,院中兩位主子正輕聲說着話,瞧着陛下也沒怎麽不高興,這才松了口氣。

秦枕寒溫聲哄着,曦光卻總是忍不住心不在焉。

她在想前世。

若她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秦枕寒的,他定然能查出來,雖然她死之前沒有,但她死之後呢?

他會怎麽做?

而且,沒有她為他解毒,縱使有她那次喂給他的血,還有……他也頂多再能拖一年,這樣一想,竟然都對上了。

“怎麽了?嫌趙嬛音寫的不好,那就讓她重寫。”秦枕寒見不得曦光這樣無精打采的樣子,提起趙嬛音的時候,眼中冷色浮動。

真是好大的膽子。

“沒。”曦光靠近他的懷中,說,“我只是在想,若是我沒有遇見你,最後的結局會不會就是這樣?”

秦枕寒這才恍然她是為何,心中忽然一動。

他想起了趙嬛音的不對之處。

還有他那個瑰麗的夢。

若是沒有那個夢,他不會注意到曦光,更不會将人護在身邊,那她最後會如何?

所以說,這個話本,真的只是編造出來的嗎?

心中狐疑,秦枕寒面上分毫不顯,只是好笑的說,“怎麽會,我們注定會相遇。”

“不會啊,”曦光認真的反駁,說出了自己前世的經歷,道,“我要是剛被秦順安騙進宮,我肯定是想盡辦法也要走的,但是我肯定逃不掉,所以秦順安會把我看得更緊,我就沒有機會遇見你了。”

“像含光寺那次,我們也見不上面。”曦光上輩子就半路逃跑,根本沒去成含光寺。

看着她帶着回憶的樣子,還有眼中的恨意,秦枕寒眸光一定,心中微妙,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其實一直很奇怪,曦光的性子單純,遇到那種情況,應該是想盡辦法逃走,而不是會認真想辦法,接觸他,然後擺脫秦順安。

但她偏偏就是按捺住了沖動,然後找到他。

所以說,是因為什麽?

而含光寺,要是沒有慧覺的那一番話,他根本不回去,再往前推,若是沒有那個夢,他也不會找慧覺。

如此環環相扣,眼前迷霧翻滾,仿佛有什麽掩蓋已久的事情,正要揮之欲出。

“但是你沒有逃。”心念翻滾,看着懷中有些憂傷的曦光,秦枕寒聲音微沉。

“逃又逃不掉,說不定還會連累我師傅。”曦光沒覺得有什麽問題,老老實實的說了答案。

“曦光聰慧。”秦枕寒饒有深意的說。

曦光反倒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委實算不上聰明,但又不好說自己這是經歷過,就輕輕笑了笑。

“還好我遇見了你。”她很是感慨的說。

秦枕寒低頭,懷中人的破綻在他眼中處處都是,偏他以前從來沒有探究過——

比如,她當初是怎麽知道他中毒的?

夜色漸深,因為這個話本子,曦光整日都有些沒精神,晚上靠在秦枕寒懷中沉沉睡去時,還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衣襟。

懷中的人細眉蹙起,秦枕寒輕輕拂過她的眉心,等到半夜的時候,正熟睡中,忽然聽到旁邊人的呓語,頓時無比清明的睜開了雙眼。

“秦順安,你這個瘋子。”

只是那麽一句話十分清楚,可謂是咬牙切齒,仿佛夢中都還記得對那人的仇恨,後面的話就含含糊糊起來,秦枕寒聽了半晌,卻也只隐約聽到了幾個字。

“……我的孩子……師傅,王嬸,巧喜……”

她的眉又皺起,哪怕夢中臉上也帶着愧疚。

秦枕寒輕輕拍打着曦光的肩背,她便又往他的懷中縮了縮,才總算睡去了。可他卻睡不着了。

她口中的這些人,明明還好好的。為什麽提起他們的時候,她會愧疚?

曦光醒來後總覺得秦枕寒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對,但卻又發現不了到底是哪裏不對。

這些先放放,前兩日崔雲萼和徐念瑤遞了帖子,說是今日上門拜訪。她就又攆了秦枕寒去書房,見到了好久不見的徐念瑤。

徐念瑤一如既往的俏麗活潑,甚至比起之前越發的眉眼飛揚,神采奕奕。

“曦姐姐,”她一進院子,就高興的喚了一句。

“來,快坐。”看見她這樣精神,曦光也高興,忙請了兩人坐下。

“許久不見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鎮國公家的姑娘。”徐念瑤很是贊嘆的說,然後又蹙眉,帶着點小心的問,“曦姐姐,你為什麽會姓盛啊?鎮國公家不是姓蕭嗎?是不是之前為了掩藏身份也這樣的?”

她一口氣說完,睜大眼睛等着曦光回答。

“我師傅為我選的,怎麽了?”曦光覺得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問起這個,好奇反問。

崔雲萼神情一動,便對着徐念瑤使眼色,可無奈對方根本沒看見。

“就是外面那些流言啊,這些天也不知道怎麽傳的,說是有人特意問過,鎮國公府根本沒有你的消息,而且你又姓盛,都說你是外室所出,甚至連鎮國公蕭家的族譜都沒能上去。”徐念瑤皺眉說,這個消息她也是半信半疑。

但是她還是很喜歡曦光的,不想她以後從別人那裏知道了再猝不及防,便想着先告訴她。

“外室?”曦光驚愕,不解這個流言是怎麽傳出去的,下意識看向小蘭。

小蘭也收到了這個消息,但之前不想讓曦光煩心,就沒告訴她。

不過這也沒什麽,便上前輕聲說,“是那張家女做的。”

曦光短暫的疑惑了一下,竟然想不起來這所謂的張家女是誰。

“張寄雲?”徐念瑤已經脫口而出,皺眉說,“對,應該就是她。她最是睚眦必報小心眼了。”

而且,張寄雲出身饒國公府,幼時是在玉京長大,也唯有從她的口中出來,才會讓人相信。

說罷,她和崔雲萼都有些擔心的看向曦光,怕她生氣煩憂。

“都是一起子胡說八道的,姑娘您可不能被影響了心情。”這時,周嬷嬷上前,忙關切的說。

關于曦光身份的安排,都是由她經手的,她本來早就備着這位主問詢,但曦光這些日子精神不濟,根本沒想起來過這件事。

這會兒,正好趁着崔徐二人在,把最後一部分圓上。

曦光卻是笑了,若她真是所謂的外室女,說不定她還真會擔心,可她不是啊。

只是,也不知道秦枕寒和鎮國公家是怎麽說的。

“沒事,”她輕輕搖頭表示不在意。

“等國公來了就好了,姑奶奶當年可是他和老夫人最疼愛的女兒,她去之前還求了國公和老夫人好好照顧您,要不是您身體不好自幼被送到神醫處悉心照料着,現在也不會被這起子人胡亂猜測,真是委屈姑娘了。”周嬷嬷很是心疼的說。

曦光眨眼,懂了。

看來這就是她現在這個身份的背景了。

周嬷嬷看了眼崔雲萼和徐念瑤,這才退下。

崔雲萼和徐念瑤頓時恍然,原來如此,見着這一眼,立即明白嬷嬷這話就是說給她們聽得。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徐念瑤很不好意思,她之前差點就信了。

實在是曦光這樣的容貌,若真是國公府的姑娘,她肯定早早就聽說過了。但是沒有……

這也是大部分人最後會相信的原因。

“抱歉啊曦姐姐,我之前竟然沒想到,還差點相信了。”徐念瑤幹脆的道了歉。

崔雲萼也是如此。

見着兩個姑娘都這樣,曦光失笑,說,“這沒什麽,忽然聽說這個消息誰都會半信半疑,你們肯給我說就已經很好了。”

“張寄雲也太過分了!根本沒弄清楚她就敢這樣胡說八道,等回頭我要讓她知道厲害。”看她不計較,徐念瑤大大的松了口氣,轉而憤憤的說。

“南巡的聖駕快要到了。”崔雲萼嬷嬷提醒了一句。

徐念瑤神情一滞,知道崔雲萼這是說饒國公府要到了。

“那我也不怕,是她做錯了事情,再說,還有曦姐姐呢,對不對?”她又笑着說。

饒國公府她得罪不起,不還有鎮國公府嘛!

張寄雲這樣胡說八道編排盛曦,鎮國公府知道了肯定是要為她做主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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