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迷宮

在哥瑟海姆們都去教堂為死去的女主人做禱告時，我意外染上了風寒，在房間裏烤着爐火，同時讀完了塞巴斯蒂安·芬林關于蓋爾曼高地的論文：

“……盡管有很多理論表明如下推測：作為單一文化元素的蓋爾曼高地文化業已滅絕，其核心的文化載體——巴古特民族，也被證實在1215年失去了它最後的族人。但正如前文所說，評判一種原始文化是否保有活力的方法既不能是物理層面的，也不能委全于形而上學。重要的是觀察其流向。1121年布茨戰役宣告蓋爾曼群落的毀滅——最大的巴古特族群消失于戰火之中，很多研究者總是以此作為他們推論的終點，基于此開展他們對于死去的原始文化的追溯，然而他們忽略了一點，在1109 - 1123年期間，即戰争發生的前後2年，蓋爾曼高地上曾發生了兩次值得人注意的融合現象：一次發生在卡拉美山脈西側——一支從西而來的吉普賽部落經過此地，在那裏的巴古特村落度過了漫長的冬天，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期間兩個部落之間發生了通婚，事實上我們也成功采訪到幾名具有相似背景的通婚者後代，他們都在掌握少數民族語言方面具有超然能力，這也能夠佐證我們的結論。第二次融合現象則更引人注目，它發生在布茨戰役結束後，當來自歐洲大陸的貴族占領了蓋爾曼高地，他們紛紛擴張了自己的新封地，一部分巴古特人成為奴隸。在這段歷史中，巴古特人得以與歐洲文化産生更直接的關系，我們在諸多貴族領地下的村落裏找到了實質證明，那些祭祀的石臺，占蔔工具，以及當時發生的諸多匪夷所思的謀殺案，這些證據都表明在經歷過1121年的大災難之後，巴古特文化仍以各種方式保存了生命。卡拉美山脈之西是他們遠走的起點，他們在戰火與多民族融合中，逐漸變成我們今天認識的模樣。

我們将有足夠的實物證據證明蓋爾曼文化在水毒芹事件後依然存在，我們将獲得潛在數百人的相關群體為此作證。他們也許是當今有名的企業家，也許是藝術家，也許就是你身邊一個異常聰明的朋友，顱相學顯示這一種族的人普遍在第十四區與三十一區有隆突，意味着他們将有極端的宗教熱情與時間感知。這不由得讓我們想起巴古特民族原始信仰裏關于神與時間的理論。巴古特人信仰的主神有着令人難以忍受的長名字，其表達的意思類似于回形隧道，事實上，一個希臘女神的名字能夠更好地幫助我們理解，我決定暫時以厄科這個名字來稱呼其背後的意義。

厄科在巴古特人的宗教中，具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祂的能力基建于對于時間的無限存在上，換句話說，厄科即是時間，祂存在于時間，同時祂也是令時間回溯之人。在厄科的世界裏，祂掌管世界是通過一面巨大的鏡子，鏡子裏映照出的厄科本人即是死亡，鏡面世界即是人間。當死神同樣臨鏡而照，便是生者死去，死而複生的輪回。

在探究13世紀之後蓋爾曼文化的遺存中，我們在多地都發現了這樣的時間謎語，它們以暗號的形式存在于幾處貴族的往來書信中，我們最終無法完全地破譯這些信函的內容，但這些符號中，都不約而同地使用了一個詞，它像一個在三角形中的玫瑰花一樣的圖案，這個詞在原始壁畫中的含義為輪回祭祀（下見圖1）。進行這項祭祀需要幾代人的犧牲才能完成，通常在巴古特家族裏，執行這項祭祀的為家族內部一位特定的巫師，他被認為具有與祖先神靈溝通的天然能力，這樣的人往往具有超然的壽命。每當一個祭祀家庭被選中後，巫師會很快出現，随即他會做出一系列預言，是關于家族成員的神話構成與最終命運，随後他也會根據預言開始準備祭祀需要的祭品——從家族的預言中，祖先會指示他們從鏡面世界歸來所需要的材料，它們往往是現存家族成員身體中的某部分，從牙齒到頭發，祭品的選擇往往限制在直系血親中，後來随着某種原因旁系血親也被納入獻祭範圍內。導致這一變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也值得作為另一個方向加以研究，但在本文讨論的範疇內，這變化帶來的影響是根本性的，從後來的歷史記錄來看，旁系血親的納入不禁意味着祭祀開始走向去神聖化，也開啓了另一個恐怖的源頭:謀殺。”

我不禁打了一個噴嚏，吩咐女仆去來添上些熱茶，同時把自己更緊密地包裹在羊毛毯裏。

我繼續閱讀下一章：

“……在以往的祭祀中，獻祭被要求只能發生在成員死後，這時巫師會按照預言選取屍體的某一部分加以保留，作為未來通往永生的鑰匙，然而随着一種家族細菌的擴散，許多巴古特人在不到成年的年紀就早早死去，他們的屍體又成為傳染病源的新溫床，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巫師不得不選擇早早地獻祭了他們的祭品，以避免死後儀式傳染更多的人。在這樣的選擇下，直系後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亡，他們将目光轉向了旁系的成員，并最終演變為蓄意謀殺。在巴古特以往的階級社會裏，有諸多高階層的貴族脈系在這樣的殘酷祭祀中早夭。我們無法得知這些祭祀的最終結果是否有效，根據厄科鏡面世界的敘述，舊日沉眠的生命将會在鏡中厄科來到祂面前時醒來，厄科一直在等，這可能會花上千年的時間。同時，即使一切發生了，也沒有人能證實這一切，因為屆時所有活着的現代人已經死去。在一位巴古特巫師潘奈克巴爾的著作中我們看到詳細的關于輪回祭祀的構成，那是一本名叫《時間之輪》的書：‘須要獲得十三位成員的肢體，從頭至腳，由內至外。祭品的選取同樣遵循這樣的規則，智者的大腦，靈活的手腳，老實的口舌，赤紅的心，和悲傷的眼淚，我們的祖先曾在熱烈的情愛與欲望中誕生，因而要注意選擇健康男子的精液，還有鮮活的，不禁欲的處女的卵巢。’‘輪回發生在第十三個晴月夜上，除了湊齊的十三位成員，還需有赤金，白石，土壤，和火，（作者按：由此足見吉普賽煉金之術對于輪回祭祀的影響深刻。）每一個巫師都會有自己獨特的溝通方式，他将與時間的祖先對話，征詢他的意見，以正确地對待他的祭品。在那之後，他會獲得帕那刻亞，萬能靈藥。作為忠實的仆人巫師将第一個試飲這份靈藥，随後他将立即死去。作為忠誠的獻祭，唯有在死亡淬煉後的帕那刻亞才會發生它真正的效力。在這之後，祖先将從鏡中世界走出，他将喝下剩餘的帕那刻亞，他将走向複活。’

巴古特的死亡是一場有目共睹的謀殺，但水毒芹并非是最後的兇手，事實上，他們的存在至今也許印證了祖先關于輪回祭祀的夢境，過去不死，未來不來。蓋爾曼高地如今仍是歐亞大陸連脊上的一處蠻荒遺忘之地，它的腳下是一片如夢似幻的多湖泊沼澤地，那裏景色優美，存在着許多令獵手們垂涎的美麗動物，正在此書成文之際，有研究者正從那地方帶來令人興奮的發現：他們在沼澤中發現了一處祭祀遺跡，根據物品的年代我們可以确定，最後一次巴古特人的文化活動在這地方發生，距離現在僅過了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