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8.0

蘇白的易感期還沒完全過去,司望本想強撐着上下前後的不适應,也要幫他熬到第二天易感期結束。

但蘇白睡一覺醒來後,又全然沒了興致,掀開被子下床,一件一件往身上套衣服。

“幹嘛去?”司望睡得迷迷瞪瞪,恍惚間瞥見蘇白站在窗前。

月光盈盈,他側臉如玉。

“去天臺轉轉。”蘇白裹上那件經典的藍色搖粒絨,聲線冷冽但一轉身就腿軟差點跌倒在地。

幸好扶住了椅子。

“都這樣了,還想着爬樓梯,真是可以。”司望嘴上抱怨,也跟着掀被下了床,“這棟樓的天臺沒被鎖麽?”

“教師宿舍,鎖什麽鎖。”蘇白話裏有話道,伸手拉了司望一把,“你能行?”

“只是和你滾了個床單,死不了。”司望抓穩了他的手,“我衣服呢?”

“不知道。”蘇白理直氣壯。

司望拍了他腦袋,撒手自顧自去翻他衣櫃,而後順理成章地又找着件深藍搖粒絨。

“你就不能放棄你這審美麽?”司望嘆氣也無力。

“沒錢買貂,買這個湊合湊合。”蘇白坐在椅子上打哈欠,“你快些,我又困了。”

“那好歹換個顏色啊。”司望愈發無語。

“買來我自己穿的,又沒給你穿。”蘇白還火上澆油地氣他。

司望把衣服從櫃子裏扒拉出來:“現在就是我要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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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天臺幹嘛?”

蘇白伸手捧住透進屋裏的月光:“看月亮。”

宿舍在三樓,為上天臺,又爬了五樓。

司望只覺邊爬樓邊骨頭響,蘇白還可勁兒扒拉他。

“你借我點勁兒,我沒勁兒了!”

“沒勁兒你還看什麽月亮!”

倆人有氣無力地吵吵了一路,最後還是一塊把連接天臺樓梯口的鐵門推開——一個人推,沒那麽大勁兒。

月光便像一場大雪,鋪天蓋地,落于他們肩頭,又盈盈生光。

還未到十五,月輪殘缺一半,蘇白擡手指了指月亮,又很快捂住耳朵。

“沒割掉你耳朵。”司望一眼便瞧出他在想什麽。

“我曉得,就是指着玩兒。”蘇白讪讪地甩甩手,很快挽過司望胳膊,把他拉到天臺的欄杆邊。

此時冷風呼嘯,他們穿着一模一樣的搖粒絨外套,挨挨擠擠地站着,像是雪地裏的企鵝,呆呆地望着月光下燈火闌珊的夜景。

已是淩晨,除卻道路上必要的路燈,樓房裏仍有依稀幾盞亮光,不知又是誰人在輾轉難眠。

他倆都不難眠,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打哈欠,但就是一個非要跑上來吹冷風看月亮,另一個也非要跟着跑上來。

“在城裏,也就高點兒的地方好看月亮了。”蘇白說,“不像在鄉下,到晚上擡頭能看見。”

“嗯,以前上小學那會兒,我跟爺爺奶奶住,夏天的夜裏就在院兒裏乘涼,看到那月亮就挂在我家的桂花樹上。”司望也頗為懷念道。

蘇白懶倦地往他身上再靠了靠:“聽你說過。”

“怎麽,嫌煩了?”司望扭眼瞧他。

“我可沒這麽說。”蘇白哼哼,“剛想起來我好像沒告訴過你,我小時候也是在村子裏長大的,上初中後才跟叔叔嬸嬸搬到縣城。”

“叔叔嬸嬸?”司望捕捉到關鍵點。

蘇白蹭了蹭他,倒也沒藏着掖着:“嗯,他們是我法律意義上的監護人,我一直跟他們長到了十八歲。”

“前兩年在國外跟導師做了個大項目,論文發表後得了一筆不菲的稿費,我如數給他們寄過去,算是還清了他們養我十多年的錢,自此便再無來往。”

司望想問他那你父母呢,但又不忍心開口,只等着他自己徐徐道來。

蘇白沒繼續往下說,挽着他胳膊,仰面看着那輪不圓滿的月亮。

風呼嘯着吹,司望也只得咽下自己的嘆息。

“你在國外,這些年還好嗎?”

“還好啊。”

“那以前……”

“也還好啊。”

非常敷衍地逃過了司望的問詢,從天臺下來後蘇白睡到了日上三竿。

司望又去上班了,很勤勉。

奈何蘇白這兩天也有課,負荊請罪只能挪到兩天後。

請罪的時候姿态也要再放低點兒,易感期結束後他可記得當時自己對人家的趾高氣昂。

唉,關系本就趨近冷戰,他還雪上加霜,這日子沒法過了。

下了課,蘇白自覺地給司望訂了晚餐送出租屋,正蹭着屋裏的暖氣發呆,正主打來電話:“你在哪兒?”

蘇白懵懵地答非所問:“我剛剛上完課。”

“我問你在哪兒?”司望複讀機式強調重點。

“在你出租屋。”蘇白沒底氣地小小聲說。

“哦。”司望答應得極不耐煩,沉默了幾秒後又道,“就在那兒待着吧,我晚上回來。”

“可是我……”蘇白想說我們不是在冷戰嗎。

司望搶他的話:“就這麽說定了,我上班呢,晚上回來你得給我煮面。”

不等蘇白同意或拒絕,直接挂斷電話。

“好家夥,直接通知,不帶商量的嗎?”蘇白喃喃吐槽,吐槽着吐槽着自己先笑起來。

什麽事兒啊這都是!

他這負荊請罪還沒開始呢,就好像已經結束了。

司望果然還是太容易被欺負。

蘇白不是沒良心的人,補償的計劃一被否,便開始着手搜索計劃二:“如何補償生氣的前男友。”

搜索結果裏全是情侶破鏡重圓的小妙招。

補償也不是非要破鏡重圓啊!蘇白無語,萬一他不是啥好人,破鏡重圓不又害了司望?

哦,他也确實不是好人。

怎麽辦呢?蘇白往司望的床鋪上一躺,結果被撲面的梅香激得一骨碌坐起來。

心緒起伏,最後也只得乖乖躺下,和這跟司望信息素完全比不上的味道面面相觑。

我是在乎這點兒梅花香麽?

蘇白一點點抓緊被單,又一點點松開。

罷了,等人回來,再跟他好好說。

不料睡死過去,睜眼對上司望那張大臉。

“回來了?”本想發個激烈的疑問句,最後繞出口去的只一句輕輕的反問。

像是普通情侶在普通日子裏說的普通句子。

“剛回。”司望也輕輕答,撐着床沿站起身,“你吃晚飯了?”

“還沒。”蘇白也撐坐起來,“不過我帶了外賣,嗯,不夠的話還可以煮點兒面條。”

“好,今天就先湊合吃吧。”司望也沒拒絕,“過兩天你不忙了,就來我公司等我,下班了我就帶你去吃點好的。”

“這也是通知?”蘇白揚了揚眉。

“這是邀請。”司望別開臉。

那就是可以拒絕的意思。

但司望耳朵又紅了,蘇白沒法拒絕:“嗯,好,等你忙完。”

所以現在又是個什麽情況?

蘇白白天睡久了,夜裏睡不着,司望圈着他胳膊,睡得很踏實。

工作太累吧,晚上都睡得很沉,夢話也不說。

蘇白有點想進司望公司,觀察司望工作中的狀态,像對待他之前的那些研究對象,通過表象一點一點地叩開最本質的東西。

戀愛那會兒他自認為很了解司望,只是過去太多年,現在離很了解還差一個觀察突破的契機,蘇白還需耐心等待。

“我能去你辦公室等你嗎?”

第二天一早,趁着司望按掉手機鬧鐘的空檔,蘇白睡眼惺忪地提出了個不合理請求。

這也可以理解他睡懵了,請求着請求着就往司望懷裏撲。

“你說今天?”司望還是比他有理智些。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後天。”蘇白還沒完全醒,“我今天有課。”

“那就後天吧。”司望答應得很爽快,“我那天下班會早些,正好趕上晚飯點。”

“好。”蘇白渾渾噩噩地點一點頭,在司望懷裏蹭了會兒,“你去上班吧。”

倒頭又睡。

大概司望在他臉上啄了一下,跟小鳥似的輕快,撓到心底裏發癢。

早知道他該先發制人,往司望臉上如餓虎撲食般啃一口,以表尊重。

實際上他也意識到,自己并沒有那麽排斥“被親吻”。

不清楚是他對司望的負罪情緒作祟,還是什麽。

總而言之,他倆的關系确實與戀愛那會兒不太一樣,倒也不是說是沒有正式名分的不一樣,而是他們的相處模式正在以他不太能察覺到的方式進行着質的改變。

會變成什麽樣,蘇白也不清楚,但他心底隐隐在期待着那個改變結果的到來。

就像是住進司望出租屋後,每天從下午開始等待他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當密碼鎖的嘟嘟聲還未完全響完,便雀躍地搶先開門,迎面是被料峭寒風吹得俊俏的司望。

表情不要那麽呆,每次也不要驚訝地表示:“你怎麽又搶先開了門”,其俊俏程度會更對得起寒風的料峭。

蘇白喜歡将滿身寒氣的司望摟進暖融融的房間裏,這會讓他感受到讓一顆石頭開花的快樂。

司望或許是那顆石頭,但蘇白又不管他開不開花。

開花是美的,不開花也是美的。

蘇白會為這顆石頭由衷又莫名其妙地笑,石頭或許不領情,或許摸不着頭腦,但在短暫的疑惑不解後,石頭司望也會跟着一起笑。

由衷地,又莫名其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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