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0.0
“你要來點兒酒麽?”
火鍋還沒完全沸起來,司望隔着熱浪問扒拉着盤子裏毛肚的蘇白。
摻雜了別的心思,不過他自信蘇白不會知道。
“待會兒還得坐公交回去呢。”蘇白把毛肚在碎冰上排列整齊,又眼巴巴地望着升騰起小氣泡的紅油鍋底,并不搭茬。
“到時候打車回。”司望說,“主要我想喝一點。”
“啤的白的?”蘇白答應了。
“都來。”司望得逞地笑笑,鍋裏的氣泡沸騰了些,蘇白專注地下牛肚鴨腸,司望擡手叫了服務員。
回神過來,自己面前的醬料碟便被牛肚鴨腸堆得滿滿當當。
“趁熱吃。”罪魁禍首正把一碟子白淨的凍豆腐往紅湯裏趕。
“辣不死你。”司望看着就眼皮直跳,能夠想象到時候凍豆腐在嘴裏爆出辣油的滋味,不可不謂火辣刺激。
“我倆一半一半,”蘇白眯眼笑,“辣不死我。”
酒适時端上來,一瓶白的一瓶啤的。
雖剛剛拒絕過喝酒,但酒一上來,蘇白這貨就拎走了度數更高的白酒。
蘇白能喝,以前戀愛那會兒,為讓小酒館免一年酒水錢,喝趴過酒館老板和老板的一衆兄弟夥們。
酒局結束後,沒喝多少的司望扛着爛醉如泥的蘇白,就近開了房。
一夜花了兩百四,第二天把蘇白晃起來,讓他還一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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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百四一晚的房間比九十一晚的要高級不少,衛生間裏還給配備了一個浴缸。
司望把醉得跟頭死豬似的蘇白推進水裏洗刷,洗着洗着把這貨洗清醒了些,睜開眼就吱哇亂叫地喊他:“司望啊,司望……”
“在呢,別叫魂!”司望拿出洗狗的力度,還沒把人制住,自己倒濺了一身的水,只好把衣服撂了自己也跳進去。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體重壓制,蘇白可算蜷在他懷裏消停了,目光渙散,伸手輕輕撫着司望側臉,惡人告狀道:“你嫌棄我。”
“沒有。”司望沒好氣。
“那你……”蘇白打了個酒嗝,難聞得要死,“還板着個臉。”
司望避開臉:“你喝太多酒了。”
“就是在嫌棄我。”蘇白拍了拍他側臉,手頹然放下,“不喜歡我喝酒,也不喜歡我抽煙,還不喜歡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
“抽煙喝酒對身體不好。”司望對上他的眼睛,理直氣壯,“你也沒把我介紹進你的朋友圈子。”
“我沒怎麽喝,也沒怎麽抽,我都沒錢……”蘇白委屈起來,眼睛都濕漉漉的,“我也沒有可以分享私人生活的朋友,你如果想讓我同學知道,我明天上課就去說。”
“拉倒吧。”司望心裏提醒自己,這貨又在騙他,“信你就有鬼了。”
但醉鬼迷離又濕漉漉的眼睛并沒有躲開他,反而直勾勾地委屈巴巴地盯着他:“為什麽不信我啊?我好喜歡你的。”
“你……喜歡我?”司望聽見自己冷笑出聲。
“喜歡。”蘇白傻愣愣地點頭,因為酒精的作用話都說不太利落,“非常,特別,喜歡。”
燈光暧昧,水汽迷離,司望承認自己在那個醉意搖晃的夜晚,和蘇白擠在那一人寬的浴缸裏聽他嘀嘀咕咕地說胡話時,有想過跟他一起的地久天長。
所以後來司望将蘇白再次鄭重地介紹給室友,和隔壁宿舍玩得比較好的朋友。
甚至在爸媽打電話來催相親時,那句“我有男朋友”就湧上喉頭。
但蘇白對此沒有什麽表示,還會提醒他說:“別跟你爸媽說漏嘴,惹他們生氣。”
“我沒打算跟他們說。”于是司望賭氣回敬,說父親會氣得打擺子,母親會被誘發心髒病。
蘇白這貨沒心沒肺,還拍着胸膛慶幸說道:“幸好幸好,我及時提醒,沒釀成大錯。”
司望只覺得自己在意這貨,才是釀成了什麽大錯。
如今蘇白又落他手裏了,他得借酒精好好盤問一番。
哪怕拷問不出蘇白全部的曾經,也好歹讓他确認一件事情。
司望起身把白酒瓶拎到自己這邊,倒上滿滿一杯。
确認蘇白是否真的還喜歡他。
蘇白跟司望單獨喝酒,一般都點到為止。
他知道這厮酒量不好,喝個意思即可。
誰成想今天一上來,對方也滿滿倒了杯五六十度的白酒,這是要跟他宣戰呢?
蘇白含蓄提醒:“我們還得吃火鍋呢。”
“喝酒和吃火鍋又不耽誤。”司望直接一杯酒下去了。
蘇白默數一二三,這厮咚地倒下去了。
再數三二一,這厮又呼地坐起來。
“你,過來!”一坐起來就把桌子拍得山響。
為避免傷及還未下鍋的牛羊肉和蔬菜拼盤們,蘇白放下就喝了一口的白酒,乖巧坐到司望身邊。
“您請講。”蘇白禮貌客氣地擡擡手。
“把那問題再回答遍。”司望掰過他肩膀,順勢再捏起他下巴,目光灼灼道,“我們是什麽關系?”
果然這事兒過不去了。
蘇白有些頭疼,但他沒法扶額嘆息,他得先把司望捏他下巴的手拿開。
“前任男友。”蘇白故意殘忍道。
這很好,直接肩膀上的桎梏也松開了。
“吃火鍋吧,別讓鍋底都燒幹了。”蘇白輕松道。
誰料短暫地松開,只是為了更加全面地桎梏,蘇白被司望強硬地摟進懷裏,眼前只有司望那張石板臉和桌面袅袅的白煙。
“那為什麽你還會住我出租屋,為什麽還會跟我睡一張床,為什麽還會陪我下班來這邊吃火鍋?”
“因為我宿舍面積小,你也住過,知道環境不好。”蘇白游刃有餘地說廢話,“另外是你邀請我來吃火鍋的,不是我追着趕着要陪你。”
“蘇白,你是個混蛋。”司望一字一頓道。
“事實就不必再重複了。”蘇白再一次試圖掙脫,但到底掙不開醉鬼的束縛,只能和醉鬼直勾勾地對視。
“我還希求着你真心在意我……”司望喃喃自語。
蘇白打斷他的自怨自艾:“我是在意你,不然我不會關心你的病。”
“滾蛋。”司望推開他,眼神裏有了些許清明。
蘇白順勢起身,繞回自己的位置,輕聲問了句:“那你呢?”
司望沒聽清:“什麽?”
“你在意我嗎?”蘇白重複了遍。
臉熱,心跳。
“那還用說。”司望肩膀抖了下,不自在地捂住了臉。
“就是要說。”蘇白非較起了真,“你從沒跟我說過。”
“靠。”司望淺淺地罵了句,難得,好孩子罵髒話。
“我還是坐過來吧。”蘇白自顧自替他挽尊,“你要說不下去,我再給你倒杯酒,咱們這事兒就此翻篇。”
火鍋沸騰得厲害,咕嚕咕嚕地冒泡泡,竟掩蓋下了四下的喧嘩。
蘇白湊近了些,試圖以此聽清司望的心跳。
有這淩亂的心跳聲和通紅滴血的耳朵尖,不說什麽蘇白也認了。
只能認了。
交往是他提出的,分手是他提出的,重逢後死皮賴臉地想跟人上.床也是他提出的。
複合就不必他提出了,他喜歡掌握主動權,但也意識到這樣不好。
至少,司望得有所表示。
他期盼着司望有所表示。
如果沒有表示,也只能認了。
“我在意。”司望喉結微動,語氣鄭重得像是回答婚禮的誓詞。
蘇白看着他眼睛,幾乎要懷疑這哭包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淚。
又委屈成兔子了。
趕緊伸手将人摟過,司望将蘇白摟緊,霸道中帶着顫抖的委屈。
“蘇白,哪怕你是個混蛋,我也非常、特別,在意你。”
這熟悉的修飾詞令蘇白心頭一顫。
“對不起。”他是該負荊請罪的,結果又惹得人難過了。
“司望,對不起。”
“混蛋,你該說喜歡我。”司望擂了他後背一拳。
蘇白笑了,喉頭發澀:“我喜歡你。”
司望從蘇白肩頭擡了臉,不止眼睛,整張臉都通紅。
不知是醉意未消,還是害羞上頭。
但他眼睛好亮,淺色瞳孔似乎能自行發光,蘇白從其中看到火鍋升騰的白霧,也看到他們學生時代的陽光和雪,還有那年除夕夜盛大的焰火。
蘇白記得,那又是個和叔叔嬸嬸争吵的除夕,只不過因為他上了高三,翅膀硬了,敢于直接摔門出走。
不南不北的w城,冬夜雖冷,但着實凍不死人。
蘇白也沒想着睡覺休息,就溜達到最熱鬧的市政廣場,看那全縣聲勢最浩大的焰火表演。
除夕夜通宵,神仙都會原諒他。
怎料廣場上放煙花的人群都基本以家庭為單位,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看煙花的也是如此。
蘇白孤零零地游走其中,倒像是某種不吉利的野鬼。
他想還是別留下自讨沒趣,人家放煙花求的就是阖家幸福,他來這兒湊什麽熱鬧。
于是漫無目的地逆着人群走,尋思擠到廣場邊緣就是勝利。
結果人還是過于多了,他又是逆行,推推搡搡地,自然撞到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沒看清被撞人的臉,蘇白就條件反射地先行道歉。
大過年的,不要惹人家不痛快,何況人家也還帶着人,他孤零零一個,打架都沒勝算。
“沒事,也是我先撞到的你。”被撞人捂着腦袋擡起臉,眼眸晶亮,“蘇白?”
“啊,司望。”蘇白讪讪地笑。
打架是免了,不過遇見班上同學又是另外的一種尴尬。
他和司望不算太熟,甚至在老班和其他同學的編排下,他倆大有種王不見王的不對盤。
何況他還占了很多次司望得不到的年級第一。
“你也來放煙花嗎?”司望問。
“嗯……是。”蘇白敷衍地撒了個謊。
不遠處有人在喊司望的名字,估計是和他走散的家人。
司望扭頭應了聲,從肩上的挎包裏掏啊掏,蘇白正想着如何脫身。
又一輪煙花在空中綻放,巨大的轟鳴聲掩蓋住了他虛假的道別,給了司望時間掏出一個蘋果。
司望直愣愣地把蘋果塞進蘇白手裏。
煙花在他淺色的瞳孔裏綻放,金的銀的,五顏六色的。
蘇白就傻愣愣地看他嘴唇一張一合,司望說:“新年快樂。”
還沒反應過來,他又擺擺手,魚一樣沒入人潮,向着家人的方向奮力游了過去。
蘇白沒吃掉那個蘋果,他那麽喜歡吃容易餓的一個人,竟然能生生忍住,把一新鮮散發着香氣的蘋果保留到它徹底腐爛。
他把沒有腐爛的蘋果種子留着,高考結束後随叔叔回了一趟鄉下,把那種子種在了鄉下倒塌的老屋旁。
後來他再也沒回過鄉下老屋,或者說甚至沒回過w城,不知道那種子是否發芽,抽條長大。
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送給他蘋果的少年說:“我也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人不要輕易地立flag。
各位,祝我明天好運吧,希望能順利完成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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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