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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望每天晚上都會跟蘇白打視頻聊天。
只聊天,純情得不得了。
“你易感期到了就好好休息,研究調查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司望叮囑屏幕那頭神色恹恹的蘇白。
在抑制劑的作用下,蘇白整個人都蔫兒成寒風裏的小白菜,饒是這樣也堅持給司望打視頻,美其名曰:“特地讓你心疼我。”
“我今天都在出租屋裏躺着,不過明天得出去一趟。”蘇白恹恹的神色下閃過一絲狡黠。
“你又是打什麽主意呢?”司望打趣道。
“是昧着良心演苦肉計,欺騙一位無辜老人。”蘇白眨眨眼,倒是全盤托出。
“總歸你不會做壞事的。”司望說。
“你這麽一說,我良心好受多了。”蘇白誇張地拍拍胸口,“另外一千多的抑制劑果然不錯,我都沒有以前那麽困,還能起來看兩頁資料。”
司望失笑:“你還是躺着吧,易感期也就今明兩天,耽誤不了你什麽事兒。”
“司望。”蘇白忽然湊近了些,目光定定地看向他,“我有一點點想你。”
“一點點會不會太少了?”司望調侃,随即正色道,“反正我是很想很想你。”
蘇白表示,又被肉麻到。
“我最近要準備年貨,你有啥建議沒?”司望想到這茬,順口問道。
蘇白一本正經:“多買點兒自己喜歡吃的。”
“好嘞。”司望從善如流,“另外我打算年後跟我爸媽說我們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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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你可能就沒法回家了。”蘇白嘆息。
“沒法回家是除夕那天告訴他們這事兒。”司望說。
“那也太損了。”蘇白笑,“還是年後,年後吧,你父親大病初愈,可別又氣出個好歹來。”
父親出不出好歹,司望不清楚,不過他要在這裏過完年,那可能就真得氣出好歹。
為了避免母親和保姆再發生争吵,司望幹脆給保姆結了工錢,恭恭敬敬地将人請走,準備自己身體力行地照顧病號父親。
雖說有些笨手笨腳,不時會弄灑湯水或者藥片。
母親見狀總是急急忙忙親自上陣,等到忙活完又抱怨自己身上這也痛那也疼。
司望适時提議再找個保姆,果不其然又被拒絕。
父親呢,則理所應當地享受起病號的待遇,時不時還給司望加個碼,甚至還有些嘚瑟:“老子養了你十幾二十年,如今總算才看到回報。”
“我從二十二歲起,就在給家裏打錢,不算這次治病的錢,也有個五六十萬。”司望一字一頓,耐心地幫父親回憶,“讀大學的錢你們也只是給我四年的學費,總共兩萬四。小學到高中,總體花費不到十萬塊,這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跟伯伯他們吹噓的。”
“哪怕近些年通貨膨脹,我給的這些錢抵你們為我花費的綽綽有餘。”
“哪有兒子跟老子算賬那麽清的?”父親不滿道。
“不是跟你算賬。”司望語氣冷硬,“是想告訴你,要論孝順,我已經做到了,別再張口就颠倒黑白,有這精力好好養病。”
“我最近辭了職,以後可沒那麽多錢供你喝酒打牌,生病住院。”
在司望看來,他辭職帶來了震撼應該不亞于他出.櫃——母親已經在捂心口了。
司望眼疾手快地藥瓶遞給母親,卻沒躲過父親氣急扔來的杯子。
病中人勁兒不大,杯子砸到司望脊背再輕飄飄落下,碎得一塌糊塗。
“混賬東西!”
司望不搭理他,見母親已經把藥吃了下去,才脫身去找掃帚清理地面。
“你那麽能耐,幹脆讓我去死好了!這一天天的,活着也沒意思!”父親得寸進尺地咆哮,母親則沉默地求助般看向司望。
司望若無其事地打掃完地面,将玻璃碴子裝進結實的塑料袋。
“我待會兒再幫忙找個保姆,至少留人家幹到小年。”司望看着母親憂愁的眼睛說,“這兩天我就不回來住了,有別的事情。”
“你有本事就一輩子別回來!”父親低吼。
“本來就沒打算回來。”司望說,“而且我回來确實不是為了你。”
只不過讓你直接死了,會成為我的過錯,也會成為司宇司源的過錯。
至于別的事情,當然是他得見一見司宇。
後面也找司源問了情況,司源答應幫忙勸說,但結果并不理想。
司望只得自己想辦法,再拉上蘇白一塊,倆人商量出來個損招兒:假裝被父母趕出家門,上司宇家賣慘碰瓷。
唯一沒想到的是,假裝變成了事實,他真的被“趕出”了家門。
蘇白在出租屋的床上躺屍一天,第二天醒來強撐着喝了支抑制劑,便按照他原本去Z大查閱資料的時間起床出門。
喝過抑制劑後,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像是與世界隔了一層模糊的屏障,對外感知力大大減弱,好在還沒完全傻,能夠看清紅綠燈了再過馬路。
這樣的損招也只有他這種騙人慣犯才想得出來,只希望能夠順利在校園裏遇見江聽寒,不然他這一趟算是白出來了。
強撐着身體不适在校園裏跌跌撞撞,還好路上沒碰見什麽人,也還好今天天氣是合适的陰天,很能凸現出他的孤立無援。
蘇白回憶了老人經常待的地方,按照這樣的路線踱步兩圈,最後終于沒抗過藥效,跌坐在林蔭路旁的長椅上。
歇一會兒,千萬不要一昏不醒,那太丢人了。
蘇白用手撐着長椅,腦袋一點一點地釣着魚——老人再不來他可真的要先走了,這幕天席地昏倒也不是個事兒。
心裏的碎碎念漸漸消聲,蘇白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在消散。
完蛋!蘇白虛空地抓了兩下,最終眼前一黑地磕到長椅上。
不知昏迷了多久,肩膀推搡的力度讓他稍稍轉醒過來:“嗯?”
“你怎麽在這裏睡着了,好孩子?”
是江聽寒。
蘇白陡然精神了,想起自己的計劃又瞬間虛弱:“可能是這兩天有些感冒,江老師,您能幫我個忙,把我送回我出租屋麽?”
老人面露為難,蘇白趁熱打鐵道:“離學校不遠的,不會耽誤您什麽事兒。”
“我倒不是推三阻四,只是覺得你要去醫院看看。”老人果然被唬住,關切說道。
去醫院看看就露餡了,蘇白忙說:“小病,不妨事兒,我回去泡點兒感冒沖劑就好。”
老人聞言,沉着地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回去的路上蘇白可不敢昏厥,盡可能地讓遲鈍的大腦運轉起來,先不經意地談到自己的身世:“我打小無父無母,生病都是自己扛過去的,照理說應該更堅強些,沒想到今天還是……”
“人吃五谷雜糧的,哪個不生病?”老人打斷他。
蘇白聽出有戲,便愈發添油加醋:“是這個道理,不過總是自己顧着自己,太難過。難過了,就容易想起,我又沒爹沒媽,更難過了。”
裝可憐不好,但裝可憐有用,蘇白能感覺到老人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緊了緊。
“之前就聽你說過,你做的研究是為了找到你父母。”
“不。”蘇白坦然否認,并再次重複道,“是要研究他們為什麽不在我身邊。”
“江老師,不瞞您說,我從張教授那邊聽到一些您的經歷,認為您的經歷會對我的研究有很大幫助,鬥膽想請您與我詳細聊聊。”
老人卻又沉默了,蘇白還想說什麽,但暈勁兒上來,只能半合了眼,緘默無語。
出租屋在三樓,一老一少沒花多少時間便到了地方,蘇白仗着自己身體不好,三言兩語将老人挽留:“您坐一會兒吧,我不多打擾您。”
“想來我們也認識小半個月了,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交,我還尋思着有空找您喝兩杯呢。”
“喝兩杯就不用了,我不喝酒。”老人聲音沙啞,“有煙麽?”
問出口時又覺懊惱:“算了,你還生着病……”
生着病的蘇白從抽屜裏摸出一包尚未開封的軟中華。
他在戒煙,但總是會在身上帶一些煙,如果調查研究時有研究對象抽煙,還可以借此拉近距離方便後續訪談。
尋思着老人喉嚨不算好,咬一咬牙還是把煙和打火機遞了過去。
老人點燃香煙,為避免火星燒到頭發,他稍稍捋了捋,露出一半清瘦到脫相的臉龐。
太瘦了,入目都是眼眶下嶙峋的顴骨。
蘇白莫名覺得喉頭一哽咽,而後對上老人渾濁的視線。
“要能幫上你的忙,我可以講一講。”老人徐徐地呼出一口氣。
“謝謝。”蘇白忙不疊道。
“到時別嫌我太啰嗦了。”老人笑笑,被煙氣嗆到,猛烈地咳嗽起來。
蘇白趕忙起身倒水,遞過去時手是抖的:“您也注意身體。”
老人沒有接水杯,上下打量着蘇白:“你自己先注意你自己吧。”
“縱使父母不在,也得多愛惜自己一些。”
“您放心好了,我都不常生病。”蘇白咧嘴笑,眼眶發熱。
不知是因為自己“欺騙”了老人,還是因為老人這一番話像極了他想象中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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