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相見歡
◎(四)月缺月圓。◎
歲首, 洛陽城中家家戶戶披紅挂彩,好不喜慶。
公孫惠剛從金銮殿下來,還未靠近文華殿, 便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鞭炮聲吓得停下腳步。
她緊蹙眉頭,感覺這段時間修養平靜的心口又開始隐隐泛疼。
符命握緊身側的劍, 開口征詢:“屬下前去查探一番。”
公孫惠揮手:“不必了。”
用腳趾想都能猜到文華殿中窩藏了兩個毛賊。
前段時間,太子元蔚又偷穿侍從的衣物出門抓貓,正巧碰見進宮抓公孫惠的秋妙,兩人一來二去, 不知經歷了什麽便熟識。
元蔚偶爾在文華殿聽課, 秋妙便随着公孫惠一起。
今日公孫惠獨自前來,授課不過一炷香, 便被元夫易叫到金銮殿中議事。
回來途中,便被通報秋妙已經入宮。
放鞭炮這事兒,元蔚不敢在文華殿造次, 那便只能是秋妙指使。
背靠太子這座大山, 秋妙現下連公孫惠都不大理會。
公孫惠擡步入殿,符命推門聲音過大,內殿立即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活像老鼠運糧。
等她進去,眼神在規矩坐好的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最後落在了後殿還未熄滅的袅袅煙灰上。
“臣的文華殿都快要付之一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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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莫名有些縱容,元蔚和秋妙低着頭暗自對視一眼,笑了幾息後, 又板正了臉色。
“若是文華殿走水, 我會賠的。”元蔚悄悄說道。
公孫惠淡淡睨了他一眼, 掀袍坐在桌案邊。
“今日秋妙一同聽着吧。”公孫惠看了一眼将要起身逃竄的秋妙, 說道,“與太子有福都能同享,有難不能同當嗎?”
元蔚羞紅了一張臉,這難……當屬每日坐在文華殿中枯燥的聽課。
秋妙也是為數不多能給他帶來外間自由風景的人。
此刻,被點的人——
秋妙惡狠狠看了公孫惠一眼,一屁股坐回原位,看了一眼元蔚,手上比了個三。
三兩銀子。
元蔚腦袋如搗蒜,毫不猶豫答應了。
三個人在文華殿中呆了三個時辰。
當然,中途休息了三刻鐘。
元蔚放下書簡不消一眨眼就睡着,腦袋側着趴在桌案上,墨汁沁在他的臉上,像調皮的貍奴踩出的腳印。
秋妙睡不着,拿着旁邊的上等狼毫采耳。
公孫惠不忍直視,瞧了兩人一眼後便出了文華殿。
晚間,元夫易在宮中辦了私宴。原本子嗣滿地跑,家宴也熱鬧。可如今小輩中只有元蔚一人,還是個不能飲酒縱樂的。
公孫惠也受邀在列,兩桌妃嫔見着她就跟耗子見着貓一樣,全然都不敢擡頭看她。
本是臣子向妃嫔行禮,到公孫惠面前倒是反着來。
一堆女人戰戰兢兢起身,行禮的姿勢都僵硬幾分:“帝師安好。”
公孫惠欠身,裝了個樣子點頭:“各位娘娘安。”
元蔚在元夫易左側坐着,右側空了位置。
元夫易大手一揮:“公孫坐這裏。”
皇帝的左膀右臂。
公孫惠淡淡一笑,拒絕了:“陛下說笑了,那是皇後娘娘的位置,臣坐太子下首便好。”
說罷,公孫惠眼神落在皇後身上,威壓将其摁住,左右為難。
“皇上……”皇後将求生的草遞給元夫易。
元夫易先是冷着一張臉,衆人都不敢吱聲,皇後的生硬也漸漸變小。
兩息後,元夫易哈哈一笑:“好!帝師體諒朕吶,皇後落座吧。”
皇後松了一口氣,圓桌上的其他妃嫔也松了肩膀。
原本太子下首端坐的妃嫔連圓凳一起挪走,那處空缺很快被宮人用新的圓凳填上。
公孫惠安穩落座後,家宴才正式開始。
酒轉三巡後,元夫易陡然問起姜美人:“這酒你怎麽沒喝?”
姜美人面容羞澀,眼含春光,含情脈脈看了一眼元夫易後又低下了頭。
公孫惠安然掃視了一下這位從頭至尾都很靜默的姜美人。
手捏起圓滾滾的酒盅,拇指不停揉搓,酒盅裏的酒水也在轉圈。
元蔚湊過來,悄悄問她:“帝師,這酒好喝麽?”
公孫惠笑了一聲:“不若太子嘗嘗?”
她将手上的酒盅遞到元蔚的眼下。
元蔚詫異,明明沒喝酒,舌頭都有點捋不直:“這……”這酒盅是帝師用過的。
再緩緩擡頭,公孫惠的唇上還沾有淋漓酒漬,粉色的,看起來似乎很軟綿。
姜美人此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她身側的夏昭儀幫她開口:“禀陛下,姜妹妹已經懷了四個月的身孕了,太醫說不能過多飲酒。”
元蔚此時正巧偷偷接過公孫惠松手滑落的酒盅。
酒水潑灑了幾滴,落在了元蔚的手背上。
他趁大家都不注意,悄悄抿了一口,瞬間被辣到眼眶通紅。
公孫惠的眼神直直落在角落的姜美人身上。
良久,衆人才似大夢初醒一般。
宮中多少年沒有妃嫔有孕的喜事了?姜美人這一消息,宛若一枚石子落進深淵,長久之後,引來一陣漣漪回蕩。
有些人的視線轉向元夫易,又轉向一旁的公孫惠,繼而互相看了幾眼,誰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
元蔚一陣咳嗽勾動了公孫惠的情緒。
她側首看過去,元蔚伸出一只手拽着公孫惠的袖口,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憋着從胸腔傳來的咳嗽。
公孫惠嘆了口氣,轉身對着席案上的元夫易道了聲恭喜,又将元蔚扶出了宮殿。
符命端着一盤解酒茶水立在門口,見到公孫惠身側的元蔚,不由得一愣:“主子,這是……”
“喝了。”公孫惠端起盤中的茶碗,擱置在元蔚的面前。
元蔚腦子糊糊的,入目的景物都在天旋地轉,沒站穩,連同公孫惠的手一起抱住,咕嚕咕嚕喝光了盞裏的解酒茶。
公孫惠淡淡瞥了一眼元蔚,将人交給符命。
“送回東宮吧。”
“是。”
公孫惠沿着漫長的宮道往外走着,卻總覺得自己越陷越深,前方好像不是出路,是引人深陷的洞穴。
朝服厚重,打在膝上隐隐做痛。
公孫惠擡眼看了一眼天上的缺月,似乎什麽事物都是不完美的存在。
圓月被烏雲遮蓋,缺月擡頭日日能見。
她的一生似乎也是不完美的。
是什麽時候,心軟的呢。
公孫惠低頭看向步履不停的腳。
身後符命悄無聲息跟來。
“主子,太子已安睡。”符命照實說道。
公孫惠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身側的符命。自他跟在她身側,好似從未有一刻露過正臉。
命令道:“擡起頭來。”
符命有些疑惑,但還是擡起了頭。
“主子?”
公孫惠看着他和元蔚兩模兩樣的面容,淡淡問道:“你覺得我變了麽。”
符命複又垂下頭:“主子自有想法。”
這句話,和她變了又有何不同。
符命又問道:“姜美人那——”
公孫惠眉眼寡淡,能在她的眼皮子下瞞了四個月。
很好。
她擺擺手,輕飄飄道:“殺了。”
她在慕容家九百五十六塊碑前立過誓言,有朝一日,讓元家絕後,無一人生還。他朝宮門前,将會是元氏一族的所有頭顱,他們的血液将會進貢慕容家的全部亡魂。
而……
元蔚。
是她手下第一個命硬逃脫的元氏族人。
他磕磕絆絆活到了十七。
也一次又一次另她心軟。
胸腹中泛起硬鈍的痛覺,湧上喉間,公孫惠捂住心口,嘔出一口鮮血。
“主子!”符命伸手扶住公孫惠的胳膊。
公孫惠拿出巾帕,将嘴角殘留的血跡擦拭掉:“無事。”
“我先将主子送回府中。”符命道。
“不,”公孫惠直起身子,眼中是燒得正旺的火,她強硬地命令道:“殺了那個孽種,今夜必須完成。”
符命将手慢慢撤回:“是。”
公孫惠緩緩往前走,身後是被月光拖的長長的影子,一步一頓。
符命一步三回頭,直至看不見,才一躍而起藏入宮牆。
當夜,公孫惠回府後便心悸暈厥,府中連夜請了太醫。
與此同時,宮中還未傳開的喜事,變成了喪事。
姜美人死在了一位冷宮廢妃的榔頭下,連同腹中的胎兒,開膛破腹,死狀凄慘。
公孫惠昏迷三日,太子元蔚登府求見。
秋妙在會客室接待太子。
“都說了姐姐還在昏迷,醒了我寫信通知你不行嗎,非得大張旗鼓來。”秋妙說,“況且宮裏不是還出了事兒嗎,你那不知名的弟弟或者妹妹死了,你不去關懷,到帝師府來幹什麽?!”
元蔚神色緊張:“我……我這不是擔心帝師嗎,親眼看看總比你那牛頭不對馬嘴的信件來得好。”
“好啊你!你欠打是不是?!”秋妙伸手抓着茶盞作勢扔過去,卻見元蔚雙手捧着衣袖,急急閃躲。
“你懷中抱了什麽?”秋妙問道。
元蔚低下聲音:“噓——你小聲一點,和我同行而來還有幾位老學究,他們要是知道,又得在金銮殿上參我一本。”
他慢慢展開自己的袖口,手掌上捧了一塊軟綿的虎皮圍成的窩,窩裏正趴着一只酣睡的貍奴幼崽。
“噫——”秋妙嫌棄道,“我姐知道了醒來也要參你一本。”
元蔚否認:“誰和你說的,帝師上次答應我了。東宮的三花貍奴生幼崽,我會送她一只。”
秋妙還想說些什麽,被趕來的符命制止了。
“主子醒了。”
秋妙站起身:“好啊,我去看看。”
符命攔住秋妙:“主子只讓太子一人前去。”
秋妙氣哼哼地坐回原位,看着太子捧着那只呼呼大睡的幼崽進了公孫惠的房間。
作者有話說:
太子小賬本攤開:送帝師小貓咪(對號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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