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相見歡
◎(五)金玉良緣。◎
屋內的炭盆燒着今歲異域新進貢的金絲炭, 偶爾蹦起的星火噼啪作響。
公孫惠的寝房開着窗戶,外面的冷風一股接着一股,刮得窗戶打在牆面上如擂鼓。
又或者說, 如元蔚的心跳。
繞過兩扇屏風,元蔚才看見榻上倚靠的人。
僅幾日未見, 公孫惠的氣色便如同外頭飄散的雪,蒼白得可怕。
元蔚急匆匆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恐将身上的冰涼帶給公孫惠。
“帝師……你是受傷了嗎?”元蔚抱着貍奴幼崽, 眼裏滿是擔憂。
姜美人平白在深夜遭人開膛破腹, 帝師又因疾暈厥數日,這很難不讓人聯想。
公孫惠放下手中的竹簡:“舊疾。只是今歲冬日過于寒冷, 常常牽引病竈罷了。”
符命跟在元蔚身後,搬來一張矮塌。
公孫惠:“太子坐罷。”
元蔚坐下後,将懷中的貍奴幼崽露出來:“前些時日東宮的貍奴便生了, 但幼崽不會自己排洩, 也需要母乳喂養,所以在東宮養了一段時日。現下幼崽可以自己進食,帝師偶爾喂些牛乳或者魚幹便好。”
話落,元蔚連手上的窩一起遞到公孫惠面前。
公孫惠忍着喉間的癢,用一根手指挑了挑幼崽的腦袋。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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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熟的幼崽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腦袋重若千鈞般挑起又掉落。
公孫惠本意拒絕,可一擡頭,又看見了元蔚期盼的眼神。
元蔚說道:“這只幼崽是那一窩中好看的一只了。帝師從它小時候便養着,養大了, 這東宮便有不怕您的貍奴了。”
公孫惠也不知道當下自己的想法, 鬼使神差般接過綿軟的窩。
貍奴幼崽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又找到一個安穩的姿勢接着入睡。
公孫惠:“最近課業進展如何?”
元蔚一頓, 有些羞赧,手不自然地縮回袖子裏:“這個……最近文華殿來了幾位先生暫代帝師之職。”
“……”公孫惠嘆了氣,“是我安排的。”
元蔚:“就,也就那樣吧。”
公孫惠閉上眼睛,沒指望了:“回宮去吧。看望你父皇比看望我重要。”
元蔚還想說些什麽,卻看見了公孫惠緊閉的雙目,頓時熄火:“那我走了。帝師好好休養。”
符命送他出門,元蔚心下好奇:“帝師的舊疾是什麽,很嚴重嗎?以前我都不知曉,帝師被我氣傷身體很多次了吧。”
符命三緘其口,搖搖頭:“主子私事,不便告訴殿下。”
元蔚默默哦了一聲,攏了攏自己的衣服,走下臺階。
表面上什麽都不在乎,實際上嫉妒得要死。
符命那麽了解帝師,幾乎與帝師同吃同住同行,也不知道符命是什麽時候跟在帝師身邊的,他們算不算做青梅竹馬?
念頭直到回到東宮也沒消退。
元夫易的孩子來的快,去得更快。上了年歲後,怪力亂神之事更是寧可信其有。一覺噩夢後,元夫易開始下令,廣招天下術士進宮除妖。
此時宮中的那只妖,正堂而皇之地站在金銮殿上,躬身,接過薄薄一張帝令,唇角勾起,心中恥笑着龍椅上的廢物。
回到府中,信鴿又飛來兩只。
“江都攻破,城南大軍已直逼洛陽。”符命展開密信,對着榻上小憩的公孫惠彙報消息。
“知曉了。”公孫惠輕嗅窗外梅香,沒頭緒地說了句:“這該是洛陽最後一個圓滿的獻歲了。”
府中隐約還能聽見外面巷子中嬉笑奔鬧的童聲,也有嘩啦啦的火燭聲。
“和影衛過節去吧。”公孫惠開口道。
符命看了一眼天色:“還未到與他們喝酒的時辰,主子要不要去街上逛燈會?”
公孫惠未睜眼,平淡道:“我睡會兒,你去玩兒吧。”
符命偷看一眼公孫惠,在冬日晴光的印照下,往日淩厲的面容而今顯得溫柔。
就像枝頭的白梅,靜悄悄綻放着。
符命應聲,退了三步,輕悄離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公孫惠醒來。
意識中自己睡了很久,但睜開眼,仍舊滿眼清白的天。
似乎只有一炷香。
公孫惠剛想起身,卻聽見房外徘徊的腳步聲。
她收斂了眉目,在美人榻上接着阖眼。
小賊一般的腳步聲耐不住寂寞,悄悄溜進房中。
盡管很小心,但是懷中的喵喵聲出賣了元蔚的行蹤。
照舊是繞過屏風,在床榻邊沒看見人,随後詫異地“哎?”了一聲。
随着喵喵聲越來越大,元蔚在美人榻邊找到了“睡着”的公孫惠。
“睡在窗邊,也不怕着涼。”元蔚嘀嘀咕咕,用長撐将窗戶合上。
屋內的光線陡然暗淡了一瞬。
因此,覆在公孫惠額前的影子并未令其察覺。
元蔚頗有些癡迷地看着公孫惠。
其實他有些不動情愛的尺度,就像小時候宮中伺候他的宮女,總是對他避之不及。
興許他是這個宮中唯一留存下來的子嗣,誰也不想哪日在他枕側酣睡一覺不醒。
公孫惠不一樣。
那日雨中的一把傘,一道背影,便給他留下女神仙的印象。
在他的所有記憶中,公孫惠從來未穿過女子服飾。皇宮中永遠是朝服,公孫府永遠是長袍。
可就是這樣随處可見的服制,在元蔚眼中也是不同的存在。
有時公孫惠像一把鋒利的刀,一道眼神便能讓人無法靠近;有時又像需要懷抱的貍奴,總覺得她的身側孤零零的需要人陪。
元蔚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在了公孫惠的眉心。
蜻蜓點水。
或許不足瞬息。
元蔚便離開了公孫惠的眼前。
“我僭越了。”元蔚小聲說道。
一個人抱着将将長大的貍奴,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最後瞧了半晌,沒見着公孫惠有醒轉的動靜,這才松了呼吸。
門窗緊閉帶來的窒息,讓元蔚渾身上下紅的厲害,像被煮熟的蝦。
在美人榻邊沒呆一會兒便抱着貓逃竄了。
走時還慌慌張張絆倒了挑炭的夾子。
房門合上,公孫惠便睜開了雙眼。
她有些呆滞地伸手去摸元蔚親吻過的額頭。
指尖觸到自己的肌膚,卻總有一種不是自己皮-肉的錯覺。
等她收拾好出門去尋那只翻天的貍奴,才知曉元蔚竟然一直沒離開。
他似乎一直長不大,從來都不像是元氏一族的太子,毫無顧忌地蹲在回廊下。
那時候他在看螞蟻搬家,這時候他摸着貍奴的毛發仔細喂食。
公孫惠收回莫名席卷而來的情緒,整頓了衣擺,開口問道:“太子何時來的?怎麽不派人通告我一聲。”
元蔚聽見公孫惠的聲音,‘噌’得一下站起來。
“帝……帝師安好。”
“太子安好。”公孫惠瞧他,在日暮落下的光影中,他臉上的緋紅竟然還未完全退卻。
“找我有事?”公孫惠打量他的穿着,有些好笑,“偷跑出來的?”
竟然又穿着侍從的衣物。
元蔚結結巴巴道:“是……我想着今日洛陽有花燈節,想請帝師和我一同去看看。”
公孫惠看着不遠處蒙蒙的天上,搖搖欲墜的幾盞孔明燈,笑說:“太子一人不可嗎?”
“我……”元蔚有些不好意思,“我從未出過宮,上次來府上看你是第一次。”
公孫惠:“哦,這樣。”
元蔚的心就像被小貓撓了似的,又追問了一遍:“帝師對洛陽熟悉,能否帶我去看看?一個時辰可以麽?半個!半個時辰也行……”
公孫惠忍俊不禁:“先去換件衣裳,随後帶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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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看看罷。”
洛陽的花燈節,不論男女皆可出行。
城中建有一高樓,房檐皆挂滿燈謎,若是有緣人能同時解開同道謎題,他日有幸姻緣婚配,城樓便會包攬所有流水席,免費宴請。
公孫惠順手買了面具罩在臉上,跟在元蔚的身後。
元蔚和他送來的那只貍奴很像,一開始接近總是皮毛炸的老高,膽子小又愛裝腔作勢強撐臉面。
後來熟悉了,偶爾還會蹭蹭她的手心,找尋讓它快樂的源泉。
公孫惠有時動了殺念,貍奴便瑟瑟發抖躲在床榻下,只露出一個圓滾滾的屁股;有時她心情好,貍奴也會跟着翹起尾巴,大搖大擺在府中游蕩。
不知不覺,兩人走了大半個洛陽城。
元蔚轉頭看來,向她指着:“帝……你看!花燈樓!”
公孫惠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高樓林立,無數燃放的燈籠懸挂在房檐。
陣陣東風吹來,燈籠跟随風搖曳着。
公孫惠走進,淡淡道:“在外,就不必叫我帝師。”
元蔚遲鈍:“那我……該叫什麽?帝師的小字彥清麽……”
“文敏吧。”公孫惠輕聲道。
“嗯?文敏?”元蔚疑惑,“這也是帝……文敏阿姐的小字?”
公孫惠瞧他一眼,神色在數不清的燈火下熠熠:“順口胡謅罷了。”
“哦,以後僅我們二人的場合,我都叫你文敏可以麽。”元蔚睜着亮閃閃的眸子看向她。
“皇宮中不可。”
元蔚垂頭喪氣,兩人相處最多的地方便是皇宮。如今連這個幾乎都沒有,看來以後要經常出宮找她,才能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好吧。”
也不過一刻,元蔚的心思都被猜燈謎蓋住了。
高樓那處已經成了三對。
兩對是同窗,一對是陌生男女,衆人終于等見了良緣,正在起哄。
公孫惠陪着元蔚登上高樓。
人潮擁擠中,公孫惠的視線落在了角落一處暗淡的燈籠上。
元蔚不知跑向了何處。
公孫惠借用竹竿,将那盞燈籠取下。
謎語兩句,卻無關聯。
第一句:縱使恩仇千刀斬,不及今朝霧裏他。
第二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身側猛然被人撞開,人潮中闖過一名孩童。
燈芯在燈籠中晃了晃,雖然燭焰微薄,但仍存留。
元蔚卻不知何時從人潮中逆流而來。
“文敏阿姐!”
“文敏阿姐,原來你停在這兒猜燈謎……”元蔚還未靠近,被突如其來的一波人潮擠得倒退幾步,聲音也被擠得四分五裂。
瞬息間,元蔚舉起手中的兔子燈,暖色的光映襯着他的面容。
他笑得正燦爛。
“我幫你贏得了一盞兔子燈!”元蔚咧開嘴笑了起來,又使勁往她這邊靠近。
公孫惠也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心裏某處角落藏匿着歡欣。
燈籠紙上,掩蓋住的謎底被風揭開。
細密的小字藏在燈火中。
謎底:相見歡。
作者有話說:
*謎語其二引用《青玉案·元夕》其一我編的。
《相見歡》點題了哈哈哈哈哈相見時雙方都充滿喜悅。
在昏暗的夜色裏,人來人往中,公孫惠挪動了腳步,也向元蔚靠近。我不管!這就是糖!(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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