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相見歡
◎(六)情之一字。◎
兩人終于在人潮中覓得對方。
元蔚下意識握住公孫惠的手, 姿态親昵。周圍人聲嘈雜,元蔚湊向她耳邊問道——
“阿姐,你喜歡兔子嗎?”
一片寒涼天裏, 只有少年的呼吸是燙的。
從耳廓湧向心底。
公孫惠不自然地推後半步,側過頭:“尚可。”
元蔚将兔子燈交給她:“阿姐拿着, 可以看清腳下的路。”
兩人從另一側的環形樓梯下了高樓。
木板吱嘎作響,可數不清的歡笑聲将這微不足道的動靜掩埋。
從腳底傳來的震顫,逐漸和心跳趨近一致。
兩人交握的雙手黏膩,汗漬融在一起, 你中有我, 我中是你。
元蔚近段時日力氣恢複的不錯,拉着公孫惠跑了很遠, 直到兩側來往的百姓稀疏,公孫惠先行松開了手。
元蔚也縮回去,攥了攥掌心的餘溫。
夜風在那一刻似乎變得溫柔。
元蔚披散的頭發被風拂動, 從肩頭滑落身後, 隐匿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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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惠移開眼,卻敏銳嗅到風中淡淡的血腥味。
她擡眼向元蔚身後的濃重黑夜看去。
瞬息間,一枚羽箭射向元蔚的身後。
公孫惠當機立斷,将元蔚扣在自己懷中,颠倒了二人的位置,避開了利箭。
元蔚也看見了疾馳而來的羽箭插-入不遠處的樹幹上,發出沉悶的破木聲響。
“帝師!”元蔚神情驚慌地打量,“可曾傷着?”
公孫惠緊蹙眉心:“無事。”
暗夜裏射出羽箭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林間窸窸窣窣, 是風聲吹動着枯草。
公孫惠護着元蔚, 走到樹幹前, 将羽箭拔了下來。
羽箭很幹淨, 上面什麽彰顯身份的信息都沒有,非官府,倒像是民間為了狩獵自制的。
有人想殺元蔚?
公孫惠掃過元蔚的小臉,心下揣測,這個都城,竟還有人和她有一樣的念頭麽?
指尖摸索着粗糙的箭頭,羽箭在公孫惠指腹間轉動。
暗殺之人,是敵?亦或是友?
公孫惠正想開口送元蔚回府,遠處卻傳來陣陣驚呼,聲響傳來那頭,火光升天,照亮了一面的洛陽城。
“着火了?”元蔚自言自語問道,随後竟然想往人流混亂中去。
公孫惠下意識拉住了他:“殿下既已無事,便先行回府。”
元蔚聽着不絕于耳的嚎叫聲躊躇:“可是帝師……那處……”
“既起火,便有官府的人去救火,殿下過去無濟于事。”公孫惠冷着一張臉,“難道殿下忘了這支箭?”
公孫惠将羽箭擡起,立在了元蔚的眼皮下。
元蔚百感交集,從未接觸過此類慘痛景象,可偏生他是一國儲君,是太子,他無法逃離。
頭腦一熱,将公孫惠的手推下。
“帝師先行回府吧,我去看看,疏離人群後會去尋找帝師的。”
“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名百姓,我同他們站在同一處土地上,呼吸着同一片的空氣。或許剛才我們還擦肩而過,又或許我們同一時刻放飛明燈……我是一國儲君,雖不是很好的太子,可要讓我看着臣民眼睜睜去死,我做不到。”
看着元蔚跑遠的背影,公孫惠原本想要一走了之,心口卻猛地刺痛,痛得她無法喘息,陡然生出一種慌亂的心緒。
公孫惠捂住心口,皺着眉,眼神緊緊鎖住越來越小的人。
心裏本意想着讓他跑,讓他見識見識求生之人的癫狂,可轉念一想,他要是因此受傷了該如何。
意識在猶豫。
腳步卻已經緊緊跟随。
當公孫惠逆着人流找到元蔚時,他已經被劫匪關進了牢籠中。
元蔚像一只受驚的倉鼠,抱着自己的腿,蹲在角落,眼神空落落的直視前方。
公孫惠登時生出一些好笑的情緒。
不過此刻手中沒有刀劍防身,劫匪又衆多……
公孫惠縮起肩頸,順着人潮的推力,看似逃竄,實則靠近了牢籠。
“老大,這人穿得好,想必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抓不抓?”
被稱為老大的那人正在牢籠前方綁着麻繩和馬匹,聞言轉頭看了看被摁住的公孫惠。
公孫惠僅瞧了一面,便垂下眉眼,裝作害怕:“你們想要多少銀兩?我派父親給你們送,你們千萬不要帶我走,我不識路的。”
“不識路?那正好!”摁住她的土匪也沒再征求頭兒的意見,徑直将人摁進了籠子裏。
元蔚嗅到熟悉的氣味,些許震驚地擡起了頭:“帝——”
公孫惠摁住他的嘴巴,向他微微搖了頭。
洛陽城中無緣無故出現了她從未見過的劫匪,着實可疑。
“你是來救我的麽?”元蔚靠近她,盡力蜷縮自己的占地,給她留出盤坐的位置。
公孫惠沒回答。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想要來救他,還是想要侵入劫匪的腹地,此後将其一網打盡。
公孫惠打量了周圍,抓的基本都是衣着豪華的富家子弟,共有三個牢籠,一牢籠中約莫有十人。
正當她還在想如何給符命留下記號的時候,馬車動了。
不消片刻,走林中小路繞過了繁華的洛陽城中心。
一柱香後,一陣婦孺哭聲傳進衆人耳朵中。
元蔚拽了拽公孫惠的衣袖。
“他們還抓了小孩。”
公孫惠睜開眼睛,眼底一片寒涼。同行的車馬中又多了四輛,上面滿滿當當擄來了四五十位孩童和女子。
看前行的路,不出半時辰,就能出城。
城外的荒山應當就是這些劫匪的發家之地。
“我給符命留了消息。”公孫惠低聲說道,“會将殿下平安帶出去的。”
元蔚卻猛然搖頭:“我無事,可不可以先救他們?”
救救那些小孩。
公孫惠沉默片刻,元蔚又握住她的胳膊,“以後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指東我不說西,讓我學政史我也乖巧學,再也不貪睡,不貪玩……”
“到時在看吧。”公孫惠也不曉劫匪腹地的寬廣,更不知曉他們的功夫如何,冒然帶着浩浩湯湯的人逃離,動靜更大,遇上不明事理只會哭叫的,活命的概率便會一降再降。
深山老林中,數百火把一瞬間燃起,照醒了半座山。
公孫惠和元蔚被推搡着前行。
元蔚一時不察,踩進窩坑中,身子一歪。
公孫惠眼疾手快将人拉住,握着他發涼的手往前走。
在人聲喧鬧中,公孫惠聽見了兩三聲鳥鳴。
符命他們追來了。
一行人全部被塞進一間狹小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擁擠到只能站着。
元蔚身側擠來一個才到腿彎的小童,抱着元蔚不肯撒手。
“嗚嗚嗚嗚——阿娘阿耶——”
元蔚彎腰,将人抱起來哄。小童的哭聲傳開,更多隐隐抽噎的小孩聽見,像是找到了同盟,扯着嗓子開始哭嚎。
“你的阿娘呢?”元蔚掂着小孩子,拍了拍他的背,“不哭不哭。”
一場哄鬧差不多兩刻鐘才結束,哭累了,也沒見着外面的劫匪有什麽動靜。
公孫惠讓元蔚待在原地,自己靠近了後門處,将發簪彎折,挑開了門縫。
外面安靜的如同無人生還。
公孫惠旋身從後門離開。
剛拐到房邊,便撞見了一名巡邏的匪徒。
公孫惠手起,蹿至匪徒身後,瞬間将其脖頸扭斷,環視四周,将人拖進了隐蔽的林子中。
布谷鳥的聲音又逼近,響了兩聲。
是否安全。
公孫惠食指和拇指放在唇邊,回以“無事”。
将基本的布防查探清楚,公孫惠又回到關押她們的房間。
“能救你們出去,但一切動作聽我。”公孫惠靠着門板,對屋內衆人說道。
元蔚湊過來,黑夜裏看不清公孫惠的狀态,只能伸手摸了摸。
“你受傷了嗎?”為什麽會有血腥味。
“不是我的血。”
元蔚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響起:“等你救還不如等我爹送錢來呢,現在逃出去,被抓住當場人頭落地,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死在這兒。”
公孫惠冷笑一聲:“或許你可以試試。”
話音剛落,正門突然打開,一名絡腮胡的漢子舉着火把在人群中挑挑揀揀。
最後挑中了一位面相小白的男子。
“你——”
“我讓我爹馬上送金銀來!”
這聲線分明就是剛才與公孫惠嗆聲之人。
漢子嗤笑一聲:“不準備點東西,你爹怎麽知道我們綁的是不是他親身兒子?”
話音剛落,漢子身後就有小弟上前,制住了小白臉的公子哥,拔出砍刀幹脆利落地砍下去。
離他身邊近的人也收到了波及,鮮血濺在臉上,衣袍上,血腥味開始彌漫,人心惶惶。
漢子拿着幾根斷指離開,大門重新落鎖關掉。
公孫惠冷靜開口:“現在仍想留着等家裏人的,我不攔。”
房間內再沒有一人敢嗆嘴。
元蔚順着袖管,觸碰到了公孫惠的手,心下一橫,又再次握緊。
公孫惠似有所感低頭問詢:“怎麽了?”
元蔚睜眼說瞎話:“有點害怕。”
公孫惠當然知道小殿下在騙人,她點點頭:“等會帶你出去殺幾個人就不怕了。”
元蔚:“……”
剛剛握緊的手突然想松開了怎麽辦。
察覺到元蔚想要撤手,公孫惠使了小勁,将人的手握緊,逃脫不了分毫。
等房外布谷鳥開始有規律地鳴叫時,公孫惠帶着人從後門慢慢撤離,剩餘的影衛開始疏散百姓。
符命已經趕來,背着弓箭,手中握着淋滿鮮血的長劍。
元蔚見狀避開眼睛。
公孫惠未曾接過劍,只是開口道:“将弓箭給太子。”
符命一愣,随後低頭取下獻上:“是。”
元蔚再一定睛看向符命手上、袖子上的鮮血,不由發怵:“不不不……不要了吧。”
公孫惠松開他的手,将弓箭接過,調整箭簍背帶尺寸,親手挎到了元蔚的身上:“防身。山匪并未全部剿滅。”
影衛和百姓們四散撤退,留下無數幹擾的路線。
公孫惠卻不着急走,帶着符命和幾名影衛往山寨的正前方走去。
本想着讓元蔚先離開,最後心念一動,讓這位從未見過殺生的太子看看飲血宴也并不無可。
影衛已經解決了數位山匪,此時只扣住了那名被稱作‘老大’的男人。
“公孫惠。”男人吐出一口嘴裏的鮮血,狂笑起來,“果然是你,你竟然真的來了。”
此人死到臨頭,卻神志瘋癫。
公孫惠卸下面具,笑着說:“敢問閣下,知曉我是公孫又如何?”
男人搖搖頭。眼神像貪婪的豺狼一寸寸順着公孫惠颀長的身姿打量:“不如何,不如何。只是想到你竟能以女兒身出入宮廷內外,獨攬大權,這江山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到你手中了吧?母憑子貴?還是說……”
他的視線突然轉向了公孫惠身側的元蔚:“想必這位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山匪的話引申意味十足,要不是如今身側只有公孫惠的人,謠言早不知傳到哪裏去了。
元蔚沉甸甸的眼神落在那人身上,手上的弓箭攥得嘎吱作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公孫惠替元蔚回答。
随後退半步,走至元蔚身後,就像第一次教習他射箭那樣,擡起他的手肘,舒展他的臂膀。
公孫惠挑了一根羽箭,放在元蔚的虎口處,湊近他的耳廓邊,命令道:“拉弓。”
元蔚依命。
繃緊的牛筋弓繩滋滋想着。
元蔚手指上已經被勒的毫無血色。
公孫惠覆上他的手,将弓弦拉至最滿。
“殿下沒有殺過人。”
元蔚緊張地吞咽着口水,沒力氣回答。
公孫惠在他耳邊笑了一聲:“不要害怕。就像貍奴捉老鼠那樣……”
元蔚胳膊開始發顫:“阿姐……我似乎有些撐不住了。”
公孫惠聽見這聲脆弱的稱呼,不知道想起寫什麽,眸中的冷意竟有些氤氲。
“殿下要是怕,那便閉上眼睛吧。”公孫惠嘆了口氣,右手放弦,左手輕擡,捂住了元蔚的一雙眼。
嚓——
離弦之箭飛速穿過不遠處行跪之人的腦袋。
好像是骨頭破碎的聲音,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元蔚僵直身子,站在原地。
“文敏阿姐……”元蔚試探開口,“怎麽了?”
“沒怎麽。”
可只有公孫惠知道,掌心輕掃過的眼睫,像一把針,正在不間斷地一根又一根刺進她的心口。
否則,怎會出現如此不成調的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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