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相見歡
◎(八)情難自己。◎
公孫惠挪開眼神, 不去瞧他的表情,也不去聽他破碎的聲音。
外間已有陽光透過窗棱照入寝殿,竹影在微風吹拂下搖擺不定, 這是大好的一個冬日。
元蔚的吻像是蒙蒙細雨、待哺育的幼鹿,密集, 不停渴求。
公孫惠的唇就像是甘霖,吸引着他不斷追逐。
二人的腰帶不知不覺滑落。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
披散的發絲貼着臉頰,上有汗水滾落,一絲一縷, 黏在稀薄的空氣中。
公孫惠微微眯着眼睛, 看着元蔚白淨的脖頸,那裏像是春日剛冒頭的幼竹, 稚嫩,手掌覆蓋上去,輕輕一扭就能折斷。
“別亂動。”公孫惠啞着嗓子開口。
元蔚神智已經模糊, 只是急忙将她的手握住, 稚嫩無比地學着她曾經的動作。
公孫惠阻止了他,半晌,穩住自己的心跳,開口道:“淨手。”
元蔚坐在床榻之上,目送公孫惠去淨室。
他擡起手,覆在了自己的心髒上。
那裏,蓬勃生機,名為鐘愛的種子正在發芽。
公孫惠從淨室出來, 見着矮桌上, 前不久采摘沖泡茶葉的蜜罐, 指尖微微抽動, 最後俯身将其拿起。
Advertisement
經過格擋,在一旁垂挂的簾子晃動了一下,飄飄然墜下,擋住了室內的旖旎。
魂靈吹動,心也颠倒。
一個時辰後,公孫惠起身再次去淨手。
元蔚羞紅了一張臉側躺在床上,半張臉躲在被下,只露出一雙盈盈的小鹿眼睛。
公孫惠放下空了的蜜罐,走到近前問他:“要不要祛腫痛的藥膏?我讓符命去拿。”
元蔚眨了眨眼睛,兩息後反應過來,眼眶裏羞愧地氤氲霧氣:“不……不用的。”
公孫惠擡手,探了探他的額溫。
“仍舊有些發熱。”
元蔚從被中伸出一只手,将人拉下來,坐在床榻邊上,“阿姐,我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公孫惠未言語。
元蔚牢牢捏着她的兩根手指,想要用自己的體熱驅趕先前的黏膩。
元蔚黑鴉似的眼睫忽閃,困極。
公孫惠另一只手摸摸他的眉心,輕聲道:“睡吧。”
元蔚緊攥着她的手指,嗯了一聲,小聲說道:“阿姐,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公孫惠靜靜瞧着他阖上的雙眸,心尖卻似空了一處,穿堂風正肆無忌憚地湧入。
明明人就在她的眼前,卻總有一種不會屬于她的錯覺。
公孫惠等人熟睡,幫其掖了被子。
走出房門,日頭減弱,太陽被厚重的雲層掩埋。
公孫惠仰頭,盯着光源看了片刻,
符命接到了緊急信件,正在院外焦急等候。
“主子,祁氏那邊的信。”
公孫惠打開,不過一日,大軍已至洛陽城外。
“昭告慕容家門生吧。”公孫惠将密信交給符命,說道,“從明日起,不必去上朝了。”
“是。”符命問道,“那……太子是否今日回宮?”
待到太子回宮,宮中元氏一族的人,便會在某日全部變成刀下亡魂。
十四年。
夜夜噩夢纏身的十四年。
她是慕容一族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
那時她才八歲。
母親被砍殺在她的面前,父親亦被萬箭穿心,兄長為護她,和元氏手下的兵殊死搏鬥,襁褓中的妹妹被活活摔死……慕容一族的血在洛陽淌了整整十日。
她被影衛統領送至關外祁氏一族。
自此,她背負上了慕容一族的榮辱。是生是死都不能退縮。
十歲的時候,就算再害怕,也會提起長劍,砍下元氏殘部的頭顱。
十二歲的時候,就算再想玩,也會挑燈夜讀,将兵書倒背如流。
十五歲及笄,旁人家女子談論婚嫁,而她穿上厚重男袍,帶着兄長的小字,改做公孫惠活下去。
她從未穿過女子的輕紗羅裙,也從未梳過女子的高髻,到她二十二歲,生辰賀禮中更無珠釵珍寶。
她還是她嗎?
有時候夜深之時輾轉反側,她也會這樣想。
為慕容一族複仇是捆綁住她餘生的鎖鏈,這頭是她,另一頭是沒入深海的石。
就在即将随着石塊墜入深海時,有人拿了鑰匙來。
元蔚從小無憂無慮,比起他的赤誠無懼,更多擔驚受怕的是照看他的宮人。
作為元氏一族唯一存活下的後輩,他的存在,似乎是為了對襯公孫惠的孤寂。
他的家和滿安樂,活得恣意,喜歡與愛都能坦然面對。
而她,将所有情緒埋藏在心底最深處,心防高似城樓。
她這二十二年,做過最離經叛道的事,就是在九歲那年,只身一人潛入動亂的後宮,給元夫易的有孕小妾下毒。小孩兒命大活了下來,而她在十九歲那年,再一次放過了他。
元蔚在她的眼皮下長大。
是她唯一的心軟。
符命擔憂地看了一眼公孫惠:“主子……”
公孫惠回神,胸口一直隐隐作痛的地方突然錐心,公孫惠俯身,接連不斷地嘔出鮮血。
符命大驚失色,高聲喚影衛将還未離去的傅先生綁來。
公孫惠扶着符命的胳膊,苦笑一聲:“這都是命……”
若她不曾心軟,若她未經歷這一遭。
一切都會不同。
她動心了。
她不想讓他死。
“你說什麽?”符命鉗住公孫惠的身體,将人放在了臺階上坐好。
公孫惠看着園中飄搖的竹,心想,要是現在死了,好似也并不虧。
眼前逐漸被黑暗籠罩,公孫惠昏倒在符命懷中。
符命猶豫再三,最後将人打橫抱起,移至另一側的寝房中。
一張白紙從符命袖中滑落,像極了蒲公英的種子,飄啊飄,落在了窗棱下。
三日後,元蔚身體緩過勁來,不過臉色仍舊蒼白。
公孫惠已經照常生活,白日匆忙,夜間挑燈不知在批複何事,元蔚好幾次想去找她,行至書房門前時又頓住腳步。
元蔚也似乎被公孫惠默認留在院中,未曾回宮。
兩人真正見着面,又是四日後。
公孫惠從書房來,去元蔚房中的桌案上取備用的硯臺。
元蔚正巧也在習字。
公孫惠走進,才發現元蔚并未參照歷朝書法大家的筆跡,而是……
在參照她的字跡。
“文敏阿姐。”元蔚擡頭,看着她笑了笑,将宣紙的角鋪平,“寫得不好,不過已經有五成相像了。”
公孫惠頓住腳步,瞧着他筆下未幹的墨。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怎麽忽然想起這句詞?”公孫惠問道。
元蔚轉回頭,看着宣紙上完整的詞,喃喃道:“相見歡……每次見到阿姐,我心都歡喜。”
料峭風起,元蔚煮了一壺茶,夜間送去書房。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走進公孫惠的地界。
公孫惠接過茶杯,抿了一口:“你最近為何不喚我帝師了?”
眼神落在元蔚正在斟茶的手上,絲毫未有波瀾。
元蔚笑笑:“我如今在宮外,當然按照平常百姓的稱謂來換阿姐。興許叫着叫着,我也不再害怕阿姐。”
公孫惠仰頭将茶喝幹,元蔚接過,又斟了一杯。
“阿姐最近都要忙到這麽晚麽……”元蔚問道。
公孫惠接茶盞的手一頓,近些時日宮中死的人太多,自己身上似乎也萦繞了很多血腥味。
莫非是察覺了什麽?
她擡眼欲看去,卻被元蔚上前一步,遮住了眼睛。
“阿姐休息休息吧。”元蔚挪開手掌,食指和中指慢慢在公孫惠的鬓角按動。
公孫惠閉着眼,突然問他一句:“你想做皇帝麽。”
元蔚一怔,指尖顫了顫,瞬息間恢複原狀。
“我不想。”元蔚實話實說,“如果日子都像今日這樣便好了。”
“嗯?”公孫惠不解。
元蔚輕聲說道:“如果日子都像今日,阿姐忙碌一日,我在院中等候,這是不是就是畫本子中所說的小家?”
公孫惠笑了笑,嗯了一聲:“是。”
小家。
這個詞真美好。
元蔚看着公孫惠疲累的容貌,用指腹輕輕摸了摸她的眉毛,替她舒展眉心。
“不要皺眉。”元蔚說,“這樣會開天眼。”
公孫惠被氣笑:“你又看了什麽渾書?”
元蔚仔仔細細描摹她的臉,“話本上說,常常皺眉的人,眉心會出現一道豎線,久而久之,那就成了一道類似第三只眼睛的存在,俗稱天眼。”
“這樣啊——”公孫惠揚唇一笑,“等我開了天眼,一定第一時間看看你的前世是不是一只貍奴。”
“為什麽?”
“因為,”公孫惠睜開眼睛,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融,“你很黏人。”
“阿姐取笑我。”元蔚松了手,側過身整理茶盞。
公孫惠抿了抿唇,起身,将他手肘一握,轉過他的身子。
公孫惠盯着他的唇:“渴嗎?”
“什麽?”元蔚不解。
她又耐心再問一次:“口渴麽。”公孫惠伸手,摸了摸他唇上的一道口子,那是上次親吻他時留下的,“又裂開了。”
元蔚被她看得神情不自然,別扭道:“好像……有點。”
公孫惠伸手,撫摸他的側臉:“元兆麟。”
元蔚咽了一下口水,嗯了一聲。
公孫惠敗下陣來:“我似乎——”
她沒說完,傾身吻了上去。
似乎什麽。
元蔚腦袋一片空白,比起亂七八糟的心跳聲,更具有觸感的,是唇上正在吮吸他唇瓣的嘴唇。
那是公孫惠的吻。
她在親他。
公孫惠吻得幹脆,步步緊逼,帶着僵硬的元蔚轉換呼吸。喘息聲不斷在狹小的空間中蒸騰。
一池冬日的冰解凍。
春水漸融融。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一次性寫完,但是考慮結局章是個刀,還是分開吧~
這章甜甜親親^^
啾咪啾咪
*依舊引用自(唐)李煜《相見歡》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