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帝王的目标
◎【修】◎
雲乘月夢見了一塊冰。
她夢見一塊不會融化的冰, 一直懸浮在茫茫黑暗裏。冰塊還長了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渾身散發着恒定的涼氣。
她想問冰塊為什麽盯着自己看,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發不出聲音, 只能和冰塊大眼瞪小眼。
過了很久,冰塊沉默着轉了個身,漂走了。
別走啊!雲乘月一急,使勁蹦了一下……
結果就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
床幔的縫隙裏照來一束陽光。清爽透明的淡金色質地, 一看就知道是清晨的太陽。
可這裏是地宮……哪兒來的陽光?
雲乘月再揉揉眼睛, 坐起來、掀開床幔。她探頭一看,發現薛無晦站在前面不遠處。
他身邊有一面水鏡一樣的東西, 鏡子裏是初初破開黑暗的朝陽。
她莫名想起了夢中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冰塊。
“薛無晦……你在做什麽?”她打了個呵欠。
“……叫你起床。”他頓了頓,沒有回頭,又淡淡補充一句, “我答應過, 便會做到。不過,下不為例。”
雲乘月其實還沒完全清醒,就慢吞吞地“哦”了一聲。人剛醒的時候,容易混淆夢境和現實,她稀裏糊塗地開口:“你昨夜一直盯着我看做什麽?又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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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吭聲,背影卻忽然一僵。
“……你睡糊塗了。”
片刻後,他只回了這麽一句。
亡靈負手站在鏡子旁,宛如凝固, 沒有任何轉身的意思。由于完全避開了金色的陽光, 他烏黑的長發和漆黑的衣袍沉沉如夜, 連一點反光都沒有。
一邊朝陽一邊夜色, 恰如生死之分。
雲乘月又打了個呵欠。被陽光曬醒的日子,總能帶來一種明媚幸福的錯覺;人畢竟是趨光的生物。
她看了一眼漏壺。現在是辰時一刻,已不算太早。
青銅人俑“轟隆隆”地走過來,雙手合十又上下分開,兩掌之間便出現一枚“水”字;淡藍色的書文潺潺流動,又化為一面薄薄的、幾近無色的水幕。
雲乘月又磨蹭一下,才下了床,從水幕中間走過去。微涼的水流令她一個激靈,總算完全清醒;水幕在瞬間與她細密接觸,濾去所有塵埃,又沒留下一絲多餘的水漬。
書文真好用,比淋浴還好用。她想。
接着,她坐在新擺的梳妝臺前的木椅上,開始時梳頭發。她不會梳複雜的發型,但薛無晦給她選了一枚紫薇花造型的金色華勝,這首飾竟然能自動梳出漂亮的發型,很實用。
這個世界有挺多類似的首飾,所以雲乘月的這一枚華勝并不顯眼。
但今天,她才剛梳好頭發,又拿起首飾,身旁卻籠下一片陰影。
薛無晦飄然而來。他彎下腰,拿走了她的紫薇華勝,将之放在一邊。接着,他用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仿佛在觀察什麽。
雲乘月也側頭回視:“怎麽了?”
他沒說話,卻伸手來拂她一縷頭發;他皺眉看了她一會兒,又動手撥下幾绺額發。
她沒有動,只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等他終于擺弄完、直起身,雲乘月回過頭,見鏡子裏的自己多了個挺厚的斜劉海,快将眉毛遮完了。
梳妝臺上的鏡子是普通的銅鏡,要模糊許多,只能大致呈現出她的樣子。容貌看不大清,發型又變了變,鏡中的自己一時顯得有點陌生。
雲乘月琢磨了一下,問:“這是易容嗎?”
他要她做的事,需要喬裝打扮?
她想要撥開劉海,再對比一下自己的變化,但他伸手按下她的手腕,冰涼的指尖又輕輕将劉海撥了回來。
“易容沒這麽簡單。你別動。這樣能擋去一些你的眉眼,你的容貌便不會太過顯眼。”
是麽……她又端詳了片刻鏡中的自己。朦胧柔和的倒影也靜靜凝視着她,似乎的确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就這樣好了。”她同意了,想一想又覺得有些高興,“這樣是不是就能避免容貌詐騙了?”
他收回手,動作一頓,聲音裏多了疑惑:“容貌……詐騙?欺騙誰?”
“就是我的生機書文啊。”雲乘月很認真地解釋,“你說過,人家本來沒覺得我非常好看,卻被生機影響,以為有。這豈非就是詐騙?不太好。”
他默然片刻,略搖頭:“你倒是……詞語挺多。”
“謝謝誇獎。”
“卻非誇你。”
他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唇邊還有一點譏嘲似的弧度,顯得很涼薄。
雲乘月卻還是挺開心。容貌顯眼會帶來更多麻煩,比如昨天的鬧劇。聶七爺突然求親,很可能也是中了生機書文的招……咦,這麽想想,這書文幹脆改名“魅惑”算了,更貼切。
她伸手去拿梳妝臺面上的那枚華勝,想要梳妝。但華勝才入手,她卻猶豫起來,有些不知道怎麽用。
華勝是一種額心發飾,适合光潔的額頭。可她現在有了劉海,用着就會很奇怪。
可她只有這一樣首飾,如果不用,她又不會自己梳頭,也不想專門去學梳頭……
正遲疑,一只蒼白的手從她肩上越過,拿起了梳妝臺面上放的黑玉梳——就是薛無晦送她的那一柄。
“玉梳也可。”
他握住她的頭發,左手将梳齒朝下、嵌入厚厚的頭發裏。
一股柔和的力量波動從發梳上傳來,輕巧迅速地完成了一個簡潔的垂髾髻。
雲乘月擡手摸了一下,右手食指正好能碰到玉梳上的綠松石——就是他說過,可以開啓遠距離溝通的開關。
“謝謝。”她松了口氣,“薛無晦,其實你很會照顧人。”
他皺起眉毛,似乎不喜歡這個誇獎,所以沒有回答。他只說:“雲乘月,将你的書文放出來。”
雲乘月依言伸出右手。
栖息在她眉心裏的生機書文醒來,很雀躍地浮現在她掌心;“生”字最上面那橫還彎起來,朝她揮了揮,似乎在快樂地打招呼。
而在它的“背”後,卻多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團淡金色的光,比“生”字略小一些、透明一些,顯得有點單薄,還有點蔫巴巴的。
“原來長這樣……”
雲乘月好奇地擡起手掌,觀察這團金光。
這團金光,是從《雲舟帖》摹本中而來。
摹本與真本神似,都有一縷生機,但不如真本精粹濃郁。昨夜,雲乘月利用生機共鳴召喚摹本;拿到之後,摹本中的生機就融入了“生”字書文。
所以,她撕毀的實際只是一個空殼。而一旦字帖毀去,旁人只會以為其中精神煙消雲散,哪能想到她已經拿走?
連熒惑星官都沒能察覺出不對。
但讓雲乘月意外的是,摹本中還存在着另一樣東西,就是這團淡金色的光。當她吸收摹本生機時,它也緊跟着流入她的軀體,吓了她一跳。
所幸它進來之後,只是安安靜靜地依附着生機書文,仿佛不存在。
而看生機書文的樣子,也并不排斥被它依附。
雲乘月試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金光。它沒反抗,仍是安安靜靜待着。
它戳起來像果凍。雲乘月覺得有點好玩,還想戳。
薛無晦卻伸出手,輕輕一點她的手背,責備道:“這是未成形的書文,十分脆弱,才要依附生機書文而存活。你胡亂戳,小心戳壞了。”
“對不起。”雲乘月虛心認錯,卻更被勾起了好奇心,“你是說,母親留下的摹本裏,有一枚未成形的書文?這種情況很常見嗎?”
“恰恰相反,十分罕見。”
他來了幾分興趣,解釋道:“靈文字帖和書文是兩回事,所以寫出靈文字帖的人,不一定能觀想出書文,這一點你知道。但你可知,為何旁人能知道字帖裏大致包含了什麽書文?”
“不知道。”她抱拳,“還請薛夫子賜教。”
他瞥她一眼,頓了頓,才說:“修行一途,雖然人人都要修煉書文,但要想成為書法大家,天賦、功夫、運氣,三者缺一不可。”
“靈文字帖寫好後,可以送去書館,給書法大家鑒賞。真正的書法家,能貼近字帖的精氣神,從而估量出字帖中是否包含了書文。”
“厲害的書法家,甚至能精準到具體多少枚、大致是什麽等級、有什麽特性。”
“當年《雲舟帖》由舉世聞名的書法大家鑒賞,鑒定出十數枚書文的存在,包括一枚等級極高的生機書文——也就是你那一枚”
“不過,現在這個……”
他指了指“生”字背後的金光,說:“這枚不一樣。”
“不一樣?”
他說:“這枚書文雖未成形,但以我的眼力,在你拿到摹本之時,我不可能一無所覺。但當時,我卻什麽都沒看出來。”
這就是不一樣嗎?雲乘月想了想,很嚴謹地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會不會是你書法水平不夠、眼力不行,所以才……哎喲。”
她捂住額頭,掌心碰到了厚厚的劉海。
薛無晦收回手,若無其事:“連我都沒能提前察覺它的存在,足見其來歷特殊。”
聲音語氣雖冷淡依舊,仔細聽聽,卻能察覺出那絲強調之意。
雲乘月又揉了揉額頭,嘆氣,非常佛系地認了:“好吧,好吧,你最厲害了。那你說說,這枚未成形的書文可能是什麽?”
“……總歸是與生機之道不相違背的書文。”
他語速忽然加快了一點:“雖不及生機書文,但這枚書文等級亦不低,你好好蘊養,來日說不定能用上。”
他這是在轉移話題?雲乘月有點懷疑地看着他。但他的面容仍是蒼白陰冷的,眉宇中蘊含着一絲缥缈的豔麗,看上去十分正經。
算了。她眨眨眼,繼續提問:“你們總說的書文等級,究竟是怎麽分的?”
他大袖中握緊的手悄悄松開。
“并不複雜,說來不過五個等級。”
“歷來,人們将書文分為白文、地級文、天級文、玄級文,還有道級文。”
“白文是對世界的直觀映像,雖然功能繁多,卻不具備攻擊和防守的能力,多被用于生活瑣事。如你見過的‘水’字,當屬此類。”
“地級文中,則蘊含了一絲道意,大多具備攻擊和防守的能力。觀想書文時,觀想出這一等級的人最多,比如你見過的穆家車隊負責人的‘禦風’二字。”
“天級文是道意所化,力量比地級文有根本不同。能觀想出天級書文的人,已經能贊為人傑。”
“玄級文開始觸摸大道,與天級文又更加不同。能觀想玄級書文者,可稱天才。”
“而道級書文,則是純粹的大道顯化。歷來能觀想道級書文者,無一不是青史留名、攪動天地風雲的人物。”
“此外,同一等級的前提下,雙字書文優于單字,三字優于雙字,以此類推。”
雲乘月聽完,又看了看掌心的書文。
她問:“那我的書文是什麽等級?”
“暫時是玄級。”他平淡道,“日後你修為增長、境界突破,它也有可能成長為道級書文。不過道級書文也分高低,最終能走到哪一步,端看你自己。”
雲乘月握住手,收回了書文。
“好。”她答得平靜,卻也極認真,“我必定竭盡全力,去修行之巅看一看風景。”
穿越以來,尤其是昨天的事情,讓她完全明白,有實力的人的世界,就是沒有實力的人的世界不同。想要過上自己喜歡的生活,首先得要擁有足夠的實力。
先改變自己,才能想着去改變周遭。無論在哪個世界,這都是真理。
不過……
想想就還是覺得好累哦。
雲乘月心酸片刻,給自己鼓勁:“我會努力的!無論是修行,還是你的複活、複仇,我都會盡力做到最好!”
宛如考前喊口號。
可薛無晦卻聽得很真。他一怔。
只在一剎那,那雙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閃動着什麽。但再看去,又覺得他幽冷依舊、缥缈依舊,還是一團捉摸不透的迷霧。
“好。”
他沒再多說,垂下眼眸,又伸手遞給她一樣東西。
這是一枚漆黑的、形狀不規則的薄片。薄片略呈弧度,背上有淺淺的、被磨蝕的線條紋路,好像是一些古老的象形文字。
“這是占蔔用的龜甲。”他說,“雲乘月,既然你承諾幫我,便拿上這龜甲,去找到浣花城裏的星祠。到了之後,找到星祠中的歲星井,将龜甲扔進去。”
“如此,我就能現身城中,并且動用更多力量,也能為你招魂審訊。且,下次若再遇見星官那種讨厭的東西……”
他平平地扯了扯唇角,不再說話。
原來這就是跑腿任務的具體內容。雲乘月接過東西收好,想想又和他商量:“熒惑星官幫了我,也算間接幫了你,對不對?能不敵對,還是不要敵對罷?”
他聽了,立即皺起眉頭。
忽然,他再度化為輕煙黑霧,沉默地消失在她眼前。
空蕩蕩的地宮裏,只餘一聲輕輕的“哼”,散在陰冷的風裏。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雲乘月搖搖頭,卻不覺笑起來:“我出去了。你別憂心,我今天就幫你把事情辦好。”
……
雲乘月回到雲府中的房間,随手擺弄了一番房間裏的洗漱用具,做出用過的模樣。這些東西上面都刻着“水”、“皂”等字,使用起來并不麻煩。
這便是白文吧?用在生活裏,果然很方便。
待走出院子門,一旁等候的侍女上前一步,行禮道:“二小姐。”
為首的侍女看見她,視線集中在她額頭,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色。
雲乘月見她們一行人釵環齊全,裙擺沾露,顯然等候已久,不由驚訝地問:“你們在等我?”
“是。大夫人原本也在,但老太爺起了,大夫人便陪着老太爺侍弄花草。”
為首的侍女再行一禮,雙手捧上一只錦囊,垂首恭敬道:“這是兩千兩銀票。此為‘煙錦閣’出品的空間錦囊,封存天字級書文之影,可用十年不壞。”
雲乘月看着錦囊:“兩千兩,給我?”
侍女道:“零花錢。奴婢名漣秋,二小姐用完了,随時尋奴婢支取便好。大夫人說,此前種種皆是府裏有眼無珠,二小姐将來修行有成,不求幫襯,還望勿要記恨府中。”
雲乘月看着錢,一時陷入沉思。
今日天高雲淡,又是一個晴朗的秋日。但忽而平地裏卷來一陣秋風,吹得路旁清掃成堆的枯葉紛紛揚揚。枯葉飒飒,又無人聲,憑空便多了一縷肅殺。
沉默之中,漣秋的笑容多了一絲緊張。
雲乘月回過神,有點抱歉:“哦……對不住,我不是想要為難你。我只是在想,你們送我銀子,是要我別記恨你們?那我現在已經沒記恨你們了,這銀子你們還給不給?”
漣秋愣住,她背後跟着的幾名侍女也都愣住。
還能這麽考慮問題?其實這銀子就是一種示好,可被二小姐這麽一說,怎麽感覺像街上買橘子,我說七枚銅錢一斤、你說太貴了六枚吧?
雲乘月催問:“所以還給不給?”
漣秋猶豫,也不确定起來:“給……吧?”
“哦,那好的。”
雲乘月立即笑眯眯接過來,禮貌道謝:“謝謝,辛苦你跑這趟。”
漣秋愣愣地看她收好錦囊、轉身離開,才恍然想起別的事,急忙道:“二小姐,三老爺、三夫人,都被老太爺下令禁足三個月,您……”
“知道了。”
她沒停,也沒回頭。除非三房就是兇手,否則她已經不在意這事了。
漣秋又追上幾步:“二小姐可是要出門?府裏有馬車……”
“真的嗎,有馬車?”雲乘月立即回頭,卻又猶豫片刻,不是很情願地搖頭,“不必了,謝謝。”
她要做的事,還是別太讓雲府摻和的好。雲乘月忍痛走開,越走越快,生怕自己走慢一步就動搖了。
漣秋又追了幾步,但二小姐看着不緊不慢、袅袅婷婷,速度卻極快,彷如黃莺飛過,輕盈地消逝在門後。
她不得不站在原地,輕輕出了口氣,無意識和其他侍女面面相觑。
半晌,她們同時噗嗤一笑。
“二小姐說話還怪有意思的。”
“是啊,人也溫和又客氣。哪個主子會這麽和我們說話?”
“噓……不過,這是真的。”
漣秋思索着,又道:“不過,二小姐怎麽弄了個這般厚重的發簾兒?沒的将美貌遮了小半。”
“二小姐是不是不大會打理自己?”
“要不,我們回去禀告一聲,叫幾位善梳頭的姐姐來,給二小姐打理一下?”
侍女們都有些興奮。
還是漣秋擺擺手,訓道:“大夫人說了,一切以二小姐的意願為主。你們別給人家瞎出主意。”
侍女們不敢還嘴,只能惋惜地嘆氣:“可是明明那麽好看啊,唉……”
“下次還有跑腿任務,我也要來。”
“我也來我也來!”
她們小聲玩笑着,走遠了。
……
雲乘月一口氣走到快出府,才慢下來,翻看手裏的錦囊。
紅色繡金線,是一種世俗卻溫暖的喜慶配色。打開後,錦囊口內側隐隐有一枚“納”字,這應該就是漣秋所說的天字書文的書文之影。
她試着伸手入內,發現錦囊內的空間比外表大很多,不僅有銀票,還有一些碎銀。
“這種錦囊,莫非很貴?”她思索着,突發奇想,“小薛,你說如果我以後缺錢了,能不能也去賣書文之影?”
——[……若确有需要,也無不可。]
雲乘月相當認
真地考慮了一會兒:“好,等退休了,如果我缺錢,我會試試這份工作,努力養活你的。”
——[……退休何解?]
“就是每天都能躺着的日子。”
——[……雲乘月,你可知道“上進”二字如何寫?]
“知道。”她毫不猶豫,“世上只有一種上進,就是努力過上自己最喜歡的生活,任何時候都不放棄,比如我想過烏龜的生活。”
——[……那你倒真是上進極了。]
他好像輕輕嘆了口氣。
她收好錦囊,推開最後一道雲府的門。
這裏是另一處偏門,街上的人很多都伸着脖子往這邊看,目光裏還留存着昨日未盡的好奇。
“雲小姐!”
雲乘月循聲看去:“穆姑姑?”
她走過去。
街邊停了一臉低調素雅的馬車,穆姑姑正一身利落的男裝打扮,對她爽朗一笑:“我就知道是你……怎麽弄了個發簾兒?也不錯,低調許多,省得惹那些登徒子惦記。”
她意有所指。
雲乘月笑道:“穆姑姑,您怎麽來了?”
“我來給你送東西。”
她說着,又遞過來一面雕花木牌,質地很輕,卻十分結實。木牌正面是“穆家車行”四個字,背面是一個“貴”字。
“這是我家的仙友令。有了這個,但凡有我穆家的馬車,你就能免費使用。”穆姑姑笑道,“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就是圖方便,一點小心意。”
雲乘月挺心動的,卻還是搖頭:“您已經幫過我,況且我不想占好人的便宜……”
“拿着!”
瘦高而利落的女人不由分說,一把将木牌拍進她手裏:“當年幼薇師妹……就是你母親,在明光書院裏幫過我好幾次,我一直沒有機會報答,後來又……唉,反正你拿着!你不拿,我心裏不踏實。”
她複又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問你母親的事,可當年她讓我什麽都別說,我也答應過。縱然她已經不在,我也要遵守誓言。”
“等你去了明光書院,或許可以自己找到答案。”
雲乘月:不,您誤會了,我并沒有那麽好奇,因為感覺很麻煩。
她默默咽下了這句話。
穆姑姑主事多年,是個個性強硬的女人,說完之後就立即轉移話題:“你這是要去哪兒?正好,叫馬車送你過去!”
雲乘月也不再推辭:“好,謝謝穆姑姑。我想去城裏的星祠看看,之後如果還有時間,想要買些東西,再去看看徐戶正。”
昨天徐戶正被州牧傷着了,她一直不放心。
“行!”穆姑姑手一揮,拍在雲乘月背上,“今天這車給你包了,盡管用!”
待上了車,駕車的姑娘回頭對雲乘月一笑:“姑姑什麽都好,就總是對中意的人太熱情,可別吓着你。”
穆姑姑假作不快:“去!”
馬鞭揚起,馬車略微騰空,輕快地往城中心而去。
雲乘月落下車窗、收回視線時,臉上還帶着笑。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是真的也有很美好的一面。
這時,薛無晦開口了。
——[雲乘月,有兩個人在跟蹤你。]
跟蹤?
“誰又來找麻煩了?”雲乘月笑容僵住。
——[洞真境後期,這個氣息……是熒惑星官,還有昨夜沒露面的那人。和熒惑星官一夥兒的。]
他聲音裏多了一絲淡淡的嫌棄。
和熒惑星官一起……雲乘月想起來了。昨夜熒惑星官出現時,随口開玩笑,忽然被誰打了後背,他還抱怨說對方“小氣”。
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應該沒有惡意吧?”她不确定地問。
——[雖無殺機,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嗯,嗯!”沒惡意應該就沒麻煩,雲乘月立即誇他,“你真可靠。”
不光懂得書文,還能擔任雷達,特別厲害。
——[……花言巧語。]
“真心話哦。”
——[……]
雲乘月正笑着,卻忽然心中一動。她眉心生機躍然,仿佛在提醒她什麽。
——是那枚尚未成形的淡金色書文。
它原本安安靜靜,此時卻突然有點着急,迫不及待地提醒她去某個地方。
雲乘月拉開窗,探頭往前看去。
視野盡頭是繁華的街道,還有街道中那座宏偉的、潔白的建築。
浣花城一帶的建築大多是黑瓦白牆、鬥拱飛檐的木結構建築,但那一座不同——它整個像是用石頭堆砌、雕刻出來的。立在秋陽下,它宛若鶴立雞群,熠熠生輝。
“那是……?”
駕車的姑娘回頭對她一笑,聲音裏帶着自豪:“那就是浣花城的星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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