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童話結局之後的生活

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如同流水一般過去,身邊的同學中沒工作的自然繼續尋尋覓覓;找到工作的就過着豬一樣的生活—吃了就睡,醒了就三三兩兩地打牌,有些索性去了簽約單位實習。雖說學校照常安排了一個學期的課程,可是每堂課的教室都是門可羅雀的光景,就連最後的畢業論文答辯,指導老師也是對已經找到工作的學生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态度,只要不是差得太離譜,基本都是大手一揮放過了。

相對而言,程铮的這半年比她要忙碌得多,他在課業上向來認真嚴謹,畢業設計哪裏肯敷衍了事,直到六月中旬才把學校那邊所有的事情處理完畢。在這期間他順利地簽下了位于G市的一所建築設計院,該設計院創建于20世紀50年代,是西南區域最大的建築設計院,也是國內最具知名度的六個大區綜合性建築設計院之一。程铮在沒有依靠父母的情況下能被這樣的單位錄用實屬不易,可蘇韻錦心裏明白,說是不需要家裏施力,可憑着該設計院院長與程铮父親大學校友的那份情意,他在單位裏自然要順水順風得多。

兩人就這樣結束了四年的大學時光,程铮是絕不肯放蘇韻錦在外租房的,兩人就在小公寓裏過起了二人世界的生活。章晉茵夫婦本打算給他換一套面積大一些的房子,可是一方面蘇韻錦主張夠住就好;另一方面原來的小公寓地處這城市黃金地帶的繁華商業區,距離兩人的上班地點都不遠,所以換房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程铮的舅舅章晉萌也體諒年輕人不喜約束的心理,便沒有執意要求他搬到自己家去,放任他在外邊逍遙自在。

最初的時光甜蜜如夢境,早晨兩人吃過早餐一同出門等車上班,下班後相約一起買菜回家。蘇韻錦有一手好廚藝,将程铮的味覺慣得越來越挑剔。晚飯後兩人或是一起到附近看場電影,或是牽着手四處晃悠,有時也依偎在家看電視,然後分享一個缱绻的晚上。程铮再也不提她當初不肯随他北上一事,如今的生活,無論給他什麽他都不換。

然而,伊甸園裏尚且隐藏着毒蛇,王子和公主牽手走進幸福的殿堂,門一關,依然要磕磕碰碰地生活。程铮和蘇韻錦兩人雖然糾纏多年,相戀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是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其實并不多,以往好不容易見面,只顧着排遣相思之苦,如今真正朝夕相處,新鮮感褪去後,許多以前沒有發覺或是故意忽略的問題漸漸浮現出來。

首先一點,程铮好動,他的耐心只限于他喜愛的專業工作,其餘的時間不喜歡待在家裏或太安靜的環境中。尤其設計院的工作要終日面對各種圖紙,精神緊繃,下了班之後他更願意跟着一班同事朋友到運動場所健身、踢球或享受這城市名聲在外的夜生活。

蘇韻錦恰恰相反,她喜靜,下班回家之後能不出門則不出門,即使在家裏也是做做家務,聽聽音樂,最大的愛好就是在網上下圍棋,很少呼朋引伴,只是偶爾會跟莫郁華或大學的幾個舍友聚聚,甚至連大多數女人喜歡的逛街購物她都不是十分熱衷。

蘇韻錦在程铮的生拉硬拽之下跟他去到各種夜場玩過幾次,往往坐到一半便吃不消那些地方的擁擠嘈雜,又不忍中途打道回府拂了他的興致,一晚上熬下來如同受罪,他察言觀色,也不能盡興。如此三番兩次,程铮也不再為難她,偏又喜歡黏着她不放,便盡可能地減少活動下班回家陪她。于是,每每蘇韻錦閑時坐在電腦前對着棋盤冥思苦想,如同老生入定,程铮玩一會兒游戲就會跑過來騷擾她。蘇韻錦不許他指手畫腳,他便如熱鍋上的螞蟻,非要讓蘇韻錦和他一塊去打游戲,蘇韻錦一看到那些子彈橫飛的畫面就覺得頭痛。

一來二去,兩人都不願再勉強對方,索性各行其是反倒樂得輕松。程铮常開玩笑說:“你不跟我出去,就不怕外面的女人把我拐跑了?”

蘇韻錦就笑着說:“你最好多拐兩個,一個陪你玩游戲,一個給你洗臭襪子。”

說到底蘇韻錦對程铮還是放心的,他雖然愛玩,但并非沒有分寸。在單位裏他沒怎麽張揚自己的家世,不過明眼人都能從他衣着談吐中看得出他家境不俗,加之他長得也好,不刻意招惹他時,性格也算容易相處;為人又很是大方,在同事朋友圈裏相當受歡迎,各種場合中注意他的女孩也不在少數,而他在男女之事上一向态度明朗,玩得再瘋也不越雷池一步,并且大大方方一再表明自己乃是有主之人。盡管旁人對他甚少現身的“神秘同居女友”的存在持懷疑态度,但見他明确堅持,也均默認他的原則。

在外玩耍,蘇韻錦絕少打電話催他返家,反倒是他倦鳥知歸巢,時間太晚的話就再也坐不住了。其實也不是沒有遺憾的,有時看着同樣有老婆或者女友的朋友、同事被家裏的電話催得發瘋,他心裏甚至會生出幾分羨慕,他隐隐中期待着蘇韻錦能表現出離不開他的姿态,可她似乎并不像他黏着她一樣片刻都離不開。不管他回去多晚,她或者給他留着一盞夜燈,或者先睡,或者做別的事情,從未苛責于他。

除了性格上的截然不同,程铮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人,自幼家人親朋無不把他捧在手心,自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在家裏時,各類雜事都丢給老保姆,就連在北京念大學的四年裏,父母心疼他獨自在外,也在學校附近給他買了套房子,生活上的瑣事一概由鐘點工打理。饒是如此,每隔一段時間,自幼帶大他的老保姆都要不放心地上京照顧他一陣。現在跟蘇韻錦生活在一起,當然不願意有閑雜人等叨擾,所以家務上的一切事情統統都落在了蘇韻錦身上,他竟是連一雙襪子、一雙筷子也不肯親自動手洗的,更別提日常的做飯、清潔了。

蘇韻錦家境自然遠不如他,可從小在家裏,尤其父親在世時她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甚少像現在這樣裏裏外外地操持。剛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她先是因為受不了程铮在家務事上的白癡,兼之自己在這方面的确比他得心應手,便順理成章地攬下了所有的事情。天長日久,難免感到有些疲憊,尤其是偶爾下班比較晚,回到家卻看見他大少爺一樣窩在電腦前打游戲,或者幹脆在單位賴到比她回來的時間還晚,一見到她就抱怨肚子餓,連煮泡面都懶得燒開水。她彎着腰拖地累到直不起身來,可他卻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玩游戲,連擡腿都覺得煩。每到這種時候,蘇韻錦少不了憋一肚子的火。她不介意多做一點,但很介意他理所當然的大少爺姿态。這個家屬于兩個人,她和他也是平等的,白天和他一樣工作八小時,憑什麽回到家非得伺候他不可。

蘇韻錦也曾賭氣什麽都不幹,飯也不給他做,衣服也不給他洗,房間也不收拾,想要看他怎麽辦。誰知他任由屋內亂成一團也視而不見,沙發上堆滿了東西他撥開一塊空地就坐,髒衣服積攢到再也沒衣服可換了便扔給物業附屬的洗衣房,內衣褲索性只穿一次就扔。沒飯吃就更簡單了,樓下多的是餐廳酒樓,只需一個電話,外賣就可以送到家。最後,蘇韻錦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敗下陣來,繼續做他的免費女傭,末了還要被他奚落幾句。

有時程铮也心疼她,說過要請鐘點工的話,蘇韻錦始終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何況她深知他的脾氣,雖然自己不喜歡動手,但在生活的細節上要求甚高,諸如對日常洗滌用品都有偏好,襯衣稍有些褶皺就堅決不肯出門,鐘點工如何一一照顧得來?幸而蘇韻錦在公司的客戶服務部工作,平時的工作內容大多只是接接客戶的咨詢、投訴電話,總的來說還算清閑,只要不跟程铮的臭脾氣計較,公司、家裏都還算應付得過來,只是兩人間摩擦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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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錦總說:“程铮,洗雙襪子就這麽難?”

程铮滿不在乎地一句話堵回去,“既然不難,你就別老為了這件事跟我過不去。”

本來年輕男女之間,生活在一起,由于性格和習慣上的差異發生口角是很正常的事情,偏偏程铮是個火爆脾氣,越是在親密的人面前他的任性和孩子氣就越是表露無遺。蘇韻錦卻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嘴上雖然不說什麽,可心裏認定的事情很少退讓,即使有時無奈地忍他一時,但積在心裏久了,不滿就容易以更極端的形式爆發。兩人各不相讓,一路走來大小戰争不斷,只因年少情濃,多少的争端和分歧通常都化解在肢體的熱烈糾纏中。古話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大概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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