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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街道上刮着刺骨的寒風, 蕭文柯站在一個公交站牌前,他周圍沒有人,路上空蕩蕩的連輛車都沒有經過, 實在太寂靜了。
等了好久, 從遠處慢慢駛來一輛破舊的公交車。
車的外壁有很多地方顏色已經脫落,前頭車燈沒有亮車廂裏顯得特別暗淡,蕭文柯上了車才發現裏面坐滿了人,沒有一個空餘的位置, 他看了看那些人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沒有座位, 但車廂裏空餘位置還是很大的,他往中間走了走最後倚靠着門口的一根柱子站着。
車啓動,一搖一晃的往前走, 這種搖擺幅度時常會讓人覺得它在下一秒就會散架。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外頭的景色都變得模糊不清,燈光暗淡下, 他們好像是幾百年前就被遺棄的存在,不為外人所知。
蕭文柯不知道要去哪裏, 他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行動,沒有思想沒有感情只是冥冥之中有個聲音控制着他讓他上了這輛車。他看了看四周, 車裏的每個乘客都端坐着目不斜視, 他們的臉很白, 白得沒有人氣, 蕭文柯又望了望窗戶從玻璃上他發現自己的臉也很白, 白得沒有人氣。
又過了很久很久,天一直黑着絲毫沒有想亮的意思, 車窗外面連路燈也沒有了,黑漆漆一片。
“下車。”
蕭文柯本來有點昏昏欲睡的瞬間清醒了許多,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發覺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車門大開着,奇怪的是車上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連那個開車的中年男人也不見了。
他下了車,外面很黑,很黑,但是不遠處正站着一個消瘦的男人,他右手提着一盞燈好像在等着什麽人。
蕭文柯知道他在等自己。
“江木。”
江木對他微微颌首,蕭文柯注意到他左手拿着一張泛黃的信箋,那東西他在島上曾經見過。
“蕭文柯,該上路了。”
老人們常說生死輪回,人死後會有黑白無常來接引,蕭文柯偏頭看了看走在他右邊的人,模樣挺清秀的完全沒有鬼差的樣子,兩人走了很長一段路後,他自嘲道:“我以為像我這樣的人,一定會下地獄沒有機會再投胎了,沒想到最後還有你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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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地方都有運行的律法,你到了那裏自會有人評判,我只負責引靈其他不過問。”
“所以,你也不會死,是嗎?”
江木提着燈什麽也沒說。
“萌萌也是這樣走的嗎?她……”
“有一點你和沈龍說錯了。”
“什麽?”
“趙萌萌她喜歡你,她也沒有未婚夫,一切都是你多想了。”
這話仿佛當頭一棒,蕭文柯愣了愣臉上瞬息萬變,又是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路,兩人來到了一處大門前。
那是一扇巨大的門,通體漆黑,此時正在緩緩打開。
“地方到了,下面的路該你自己走了。”
蕭文柯看了看大門裏面,然後又回過頭看了看提燈的江木,對方就這麽站着,忽然間他很想知道他那雙溫和的眼神究竟在這裏注視了多少位亡靈,但他什麽也沒問,徑直走進了門裏。
江木在他邁步進去的時候就準備轉身回去,沒想到他剛動從門裏飄來一句可以稱得上嘆息的話。
“我其實沒有弟弟。”
他望過去,門裏已是一片虛無。
多年後。
傍晚,某座大山裏的陰森小古宅。
屋外斷壁殘垣,破牆屋瓦,空中飄着蒙蒙細雨順着破敗的屋頂一滴一滴往裏面滲水。角落處還有膽大的老鼠貼近牆角來回蹿騰,場面怎麽看怎麽凄涼。
古宅裏光線很暗,裏屋的桌上有一盞不知道存在多少年的油燈正亮着幽幽的光勉強照亮屋子。
在靠近光亮的地方有一把陳舊的木質小躺椅,看着很脆弱,周圍彌漫着木頭腐爛的氣味,所有一切都顯得破敗不堪,可現在卻有個人躺在上面。
那是個男人,黑色短發要比普通人略長一點,很瘦,看着剛二十出頭的模樣,皮膚蒼白,唇間毫無血色。他雙目閉着,一手搭在躺椅的扶手上食指很緩慢地輕敲着,另一只手安靜地放在腹部,像是在思考什麽事情。往下瞅只見對方穿着一襲黑色長袍,做工古樸,那衣擺處還繡着一圈暗色的字符,看不懂是什麽意思。
外面細雨飄着,風吹動着破舊的門窗,他穿着黑色長靴的腳有一下沒一下輕點着地面,躺椅“吱扭”“吱扭”慢慢搖着,迎合着外面的聲音,好像很惬意。
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也是一個漏頂滲雨的地方,正趴着一個渾身冒着黑氣的人,看不出來是男是女,披頭散發,身上束着一圈鐵鏈。
它痛苦地扭動着,時不時還發出幾聲怪吼,同樣,也聽不出來是什麽動物的叫聲。
過了大約半小時,它突然奮力掙紮了起來,鐵鏈被它的動作弄得叮當亂響,好似下一秒就會沖破束縛一般。
“早點消除怨氣對你來說沒有壞處。”
說話的是躺椅上那人,聲音和他的外表一樣清冷,不過話語卻是柔和,甚至讓人覺得溫柔。
“吼”“吼”
回應他的是兩聲怪叫,聽着特別兇狠,仔細看過去那人披頭散發的下面怒目着一雙赤瞳,獠牙微露冒着黑氣。
男人沒理對方的嚎叫同樣也無視對方的威脅,從破窗子那裏吹進來一陣陣涼風,裏面夾雜着秋雨的陰寒,他看了看窗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
過了會才聽到這人自顧自緩緩道:“看守輪回通道的不是善類,它們不是人類,沒有七情六欲,更沒有憐憫之心,要是看見你這副滿身戾氣龇牙咧嘴的惡鬼模樣,準要把你打入地獄一層一層剮幾遍不可。“
“等你怨氣散了,靈智也被折磨光了,身上背負罪孽,下輩子淪為畜生甚至更不如。”
男人頓了頓瞥了眼地上的惡鬼淡淡道:“值得嗎?”
他話說完,屋裏就靜了下來,除了外面風雨的動靜再無其他聲音,連惡鬼時不時的嚎叫都沒了。
男人也不着急,繼續有一下沒一下輕搖着躺椅,過一會那個披頭散發的惡鬼才慢吞吞接道:“……你……你懂……懂……什麽!”
也許是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了,惡鬼說的磕磕絆絆,字音也不太準确,但意思傳達的很到位,尤其是它将這幾個字咬得格外狠厲。
男人聽後忽然笑了笑也不生氣,眉眼帶着笑意倒讓清冷的模樣變得生動很多,他閉目靠回椅背上一邊搖着一邊輕聲道:“好,我不懂。”
那聲音帶着淡淡的安撫。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下來,雨下的漸漸大起來遠處還有隐隐的雷聲,屋裏漏水也很嚴重,惡鬼身上淋的雨越來越多,黑煙也冒的越來越濃厚,所幸躺椅上那人的地方幹幹淨淨不受影響。
桌面的油燈随風搖曳着,在黑暗的小屋裏散發出幽幽光芒。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陣手機鈴聲在黑暗裏響起,驚得惡鬼猛地擡頭。
手機是躺椅上那個男人的,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沖地上的惡鬼“噓”了一聲,接道。
“什麽事?”
“江木!昨天群裏發的消息你看了沒有?”
電話那頭的聲音震天響,聲音還有點喘,江木聽到裏面有馬路鳴笛的聲音,以對方的急性子大概是邊走邊打的。
他微微蹙眉稍稍将手機拿遠點開了免提直接扔在桌上。
“沒看。”
電話那頭一梗,突然罵罵咧咧道:“我簽了你真是倒血黴了,有個采訪,你去一下?”
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小網站的記者,工作可以堪稱浪費生命,江木對此興致缺缺,他在躺椅上也不說話一邊等着對方挂電話一邊等待着惡鬼的蛻變。
外面雨下的越來越密,狂風怒號,電閃雷鳴。
“給個準話行不行?嘶,你那邊什麽聲音?這麽吵?”
江木眼皮子都沒擡一下,“打雷,下雨。”
“打雷?不對啊,慶江市今天沒下雨……你去外地了?”
“嗯。”
“哪裏?”
“深山老林。”
“……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幽默,這木頭性子居然也有開玩笑的一天。”
“還好。”
“還好你個頭!別繞圈子,我跟你說正事呢!”
一旁的惡鬼忽然低吼起來并不住地用長長的指甲抓地,江木顧不得說話,神情微凜,右手淩空畫出一道字符然後朝惡鬼身上推去,字符散發幽幽綠光瞬間變大籠罩着惡鬼,待看到它神情變平穩後才對着手機接道。
“那我就說實話了,這個采訪我沒興趣,你去找別人吧。”
“……我聽着聲不對勁啊,你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鬼哭狼嚎的。”
電話那頭裝作沒聽見江木的拒絕轉移話題問。
江木看了眼惡鬼,“在看恐怖片。”
對方:……
“什麽片子能叫的這麽瘆人?”
“古宅兇靈。”
電話裏的人想了一圈毫無頭緒:“沒聽過啊,名字一股子山寨味,誰演的?”
江木掏出懷裏的單子瞅了瞅,“林菡芷。”
“……你小子又诓我,大晚上打雷下雨還看恐怖片,小心半夜撞鬼!撞惡鬼!”他恨恨道。
“借您吉言。”
江木面無表情接了句,還沒等他挂斷電話那頭急急忙忙說:“別介,別介,有話好商量嘛,你到底哪裏不滿意?”
那邊不肯挂,他也不好直接挂斷,走到桌前,那盞油燈搖曳燈火舞動着,江木兩指夾住那火苗手腕一翻瞬間一抹瑩瑩綠火燃燒在指尖。
“我沒什麽不滿,就是覺得無趣。”
他來到惡鬼跟前蹲下,一手擡起對方的下巴無視其緩慢的攻擊,一手将指尖幽綠的火苗點在對方的眉間,看着那惡鬼赤紅的雙眸一點一點變得清明,臉上猙獰爛肉翻卷的模樣也逐漸恢複。
竟是一位妙齡女子。
“一句準話,怎麽才肯去?”
“價格再往上提百分之十五。”
電話那頭的人又是一梗,“你不如去搶好了!”
“再見。”
“等等等等等……”
“嘟”
江木才挂了電話準備專心應付惡鬼的蛻變,那電話馬上就響了起來。
“還有事?”
“我給!”電話那頭咬牙切齒道,“你明天早上能不能到?”
江木看了眼時間,“不能。”
“急着趕時間啊大哥,比投胎還急你能不能理解?”
江木将鐵鏈收起,原本細長的鏈子眨眼間變小,乖乖地系在他腰間,他伸手輕輕摸了一把說:“真不湊巧,我這邊現在要趕着去投胎,回見吧。”
挂了電話,寂靜的屋裏響起一道女聲。
“我不想走。”
江木低頭望過去,角落裏坐着一個長發及腰的女子,穿着件淡青色古衣、赤足,眉眼精致,眸間有着散不去的哀愁,看着楚楚動人。
“時候到了,走與不走可就由不得你了。”他淡淡說道,腰間的鏈子的那頭剎那間伸長束上女子的腳踝、腰和手腕。
“林菡芷,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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