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只需要找個機會讓她表明心……

侍衛跟在裴闕身後,聽得不真切。

而後太子殿下步伐如常,侍衛才想,大抵剛剛是錯覺。

回到東宮,裴闕沒日沒夜地看起前朝的折子。他在浮雲山小院時,有些折子不便送去,因而累積起來。

不過侍衛替太子殿下整理桌面時卻發現,偌大的桌面堆放起折子已是不易,卻還堪堪留出一角,放了一張無面的女子畫像。

但看這女子扮相,竟不像宮內宮外任一人。

于是數日,這畫攤開在太子桌面上,與前朝的折子并立,甚至這畫還較那些折子的待遇更好。

過了小半個月,東宮來人了。

梳着垂桂髻的少女風一般地闖進東宮,身後的丫鬟提着裙擺氣喘籲籲的追,幾個侍衛一看清來人,便瞬間做沒看見。

無人敢攔。

“表哥,是我啊表哥!”

清麗的女聲穿透門扉,侍衛聽着不由得膽寒。

來的是當今皇後娘娘的侄女,國公府的掌上明珠,很得皇後娘娘喜歡,誰也不敢惹這個主。

況且……這位主子還很可能是東宮的女主人。

侍衛站在太子殿下身側,下意識掃一眼裴闕,只見他依舊在折子上寫着什麽,絲毫沒有反應。

侍衛低頭,忽然就瞥見桌角的畫,心中一怔。

這畫的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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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清脆地一聲,太子殿下擱下筆,不緊不慢地将折子放好,才倚着看着門縫中漏出的一點光線:“東宮數百護衛,竟任由她撒潑。”

侍衛堪堪反應過來,也只能跪地低首道:“殿下息怒。”

“表哥,不是說好了今日陪我去看尚京綠冶園的花事嗎?”門外聲音愈發高昂,“我們都準備好了。”

殿內一片安靜。

侍衛心中冷汗,此事皇後已下口谕,前日皇後身邊大總管親自傳的訊,殿下應當還記得。

“着實被慣壞了。”太子殿下道。

而後侍衛感覺到周遭的寒意,不由得将頭又埋下幾分。

良久,只見眼前陰影一空,太子殿下步履緩緩走向門外,侍衛連忙上前将門打開。

何語萱正要再搬出皇後,只見門直接開了,半張的朱唇立馬化作笑意:“表哥。”

裴闕神色淡淡,吩咐道:“容安,備馬車。”

容安應聲,然而東宮的人早就預備下,因而不一會兒,容安便回來複命。

何語萱一聽,喜不自勝。自家馬車雖然亦十分華貴,但總比不上和太子同乘馬車共赴花事吧?

她滿面紅光地看着表哥,當今的太子殿下。

他的五官鮮明,眸色幽深。雖總拒人于千裏之外,但其實她知道,太子表哥是個悶葫蘆,有事只愛藏在心中,但實際是很貼心的。

只見那雙眸子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小會兒,而後毫不猶豫地從她身邊走過。

裴闕走路之快,她壓根追不上!

她才從氣喘籲籲地邁出東宮的門檻,就眼見着裴闕上了馬車。

誰知,接着容安就駕着馬車先走了。

先走了!

何語萱眸光一滞,還不等她喊什麽,只見太子表哥的馬車已經飛一般地跑出老遠。她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上了自家馬車,氣急敗壞地對着車夫喊道:“跟上太子表哥的馬車!”

馬車颠簸一陣一陣,何語萱坐在馬車裏一邊罵一邊催,終于等到停下,車夫顫顫巍巍地喊:“小姐,綠冶園到了。”

何語萱飛速跳下馬車,掃視人群,發覺太子殿下的馬車還在後頭,心中又喜了幾分。

她提着裙擺跑到太子殿下的馬車邊,先是瞪了一眼容安,才又擠出笑容:“表哥,剛剛怎麽不等我呀。”

“坐不下。”

何語萱無語扶額,“已經到了,咱們一起進去吧。”

只見門口的簾幕沒有動靜,窗邊的錦帳被撩開,裴闕的面容從小窗中探出,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

何語萱笑容僵住,知道表哥是因為皇後娘娘才來,但心底卻不甘心:“若皇後娘娘問起……”

裴闕不怒反笑,“你敢威脅孤?”

何語萱幹幹地笑了下,只道:“我也不敢不如實回答。”

“那是你的事。”裴闕放下簾幕,不再理會外面的人。

容安被何姑娘的眼神刺的心慌,但不敢多說一句話。

幸而何姑娘不再強求,憤憤地轉身進園子去了。

容安松一口氣,将馬車找位子停好,但還是預備和太子殿下确認一番:“殿下,需要送您回東宮嗎?”

意外的是,裏面的人很快應道:“不必。”

裴闕坐在寬闊的馬車之中,再度沉默。

良久,容安終于瞧見遠處一人十分熟悉,想起竟是上個月見過的柳府二小姐。

他對柳府二小姐那副咋咋呼呼的狀态印象不好,但方才才送走一位國公府的姑奶奶,一時之間,心中竟然很快的比較出來,柳府的二小姐相較之下還是嫩了一些。

“柳盈月,我早就說過你不行!”那聲音很輕易地從人群之中層層穿越,蓋過了一衆車馬相移和人群的交談聲。

“……”容安抿着唇往馬車內看了一眼。

被柳二小姐邊笑邊指着的女子穿着淡翠對襟襦裙,頭上戴着及肩的紗帽,看不清真容。但見她行步款款,身姿穩重,與柳二小姐極不相稱。

聽那一聲叫喊,大約是柳府中,不常見人的柳三小姐了。

容安只見馬車中貴人悠悠地道:“容安,替我去尋一面具。”

柳盈月感覺自己面色已經燒紅了,尤其是剛剛柳夢姚那超大的一聲叫喊。

在笑她走得慢。

柳盈月心中不情不願,暗暗想着居然叫她給騙了。

原本柳盈月是不打算上綠冶園來的。

前世,柳盈月早早得知太子殿下要駕臨綠冶園賞花,同京中許多貴女一樣,精心裝扮過,特地來同他相見。

然而到了綠冶園,不少人遠遠見着她就毫不避諱地對她的容貌評頭論足,紛紛猜測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更有甚者直接擠開柳夢姚,上前試圖與她答話。

柳夢姚哪受過這樣的忽略,回去路上氣鼓鼓說她就愛招搖搶人風頭。

而裴闕,見到她之後亦深深地皺着眉。

“孤并不願太子妃還未過門,便遭人非議。”

想到這裏,柳盈月輕嗤一聲。

好容易走到柳夢姚身邊,反應極快地拉住她的袖子道,還未喘平便道:“你怎麽不是送我去兄長那裏?”

“大哥他忙呢,哪有空管你。”柳夢姚挑眉,“你再不快點我可生氣了。”

也就是一個沒留神,柳夢姚又竄出更遠,留下一個背影:“一會聽說前面有表演,你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啊!”

“……”柳盈月嘆了口氣。

流雲扶着柳盈月,自知小姐平日不愛出門,着實趕不上二小姐這速度,不禁嗔道:“小姐,二小姐怎麽能這樣?”

重活一世的柳盈月如今再看柳夢姚,心境已大變,寬慰流雲道:“不要緊,我們盡量走吧,她不會真生氣的。”

流雲才放心下來。

今日綠冶園中的人很多,一是綠冶園中植栽各類花草樹木,驚蟄一過,到處都開出花來。

繞過巨石堆疊的假山,入眼是九曲長廊,兩側便是白蕊桃林,似乎觸手可及。

此時白桃将開未開,在枝上成片地挂着朵兒,放眼望去,十分賞心悅目。

柳盈月感覺袖子上的手一緊,是流雲看呆了。

她也不由得笑起來。

微風吹拂,紗帽輕揚下擺,柳盈月伸手壓了壓,但感覺似乎差點碰到什麽。

轉身,玄色銀竹紋映入眼簾,再擡眼,金冠下的人戴着半截白色面具。

“……”

柳盈月忍住下意識的行禮。

一方戴着面具,一方戴着紗帽,在柳盈月看來,完全此地無銀三百兩。

再不見面容,怎麽也認得這鑲金邊的玄色錦袍吧?

柳盈月朝他微微屈身,為他騰開一個空道,好叫他更容易經過。

誰知對方像是也在看花似的,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獨自喜歡裴闕兩年,嫁給裴闕六年,柳盈月對裴闕的喜好如數家珍。

裴闕不喜歡花香脂粉的味道。

眼見着裴闕站着不動,他身旁的侍衛也只能跟着,兩個大男人看着面前一株未開的桃花,不知在想什麽。

這個場面叫柳盈月不禁覺得好笑。

她拉了一下流雲,似乎沒注意到那邊的人一般道:“我們走吧。”

流雲應下,走了許久,終于發現,似乎有點不對。

玄衣戴面具的人一直走在小姐附近的人她認出來了,是太子殿下!

于是流雲小心翼翼地拉着自家小姐跟在太子殿下後面,自己站在小姐的一旁,面容肅穆,絕不點破小姐的心思。

原本好不容易走到前面的柳盈月,最終還是以半步之差穩穩落在裴闕的身後。

裴闕也并不走快,此時的她雖然還年輕,身子也很好,到底還是柔弱的。

這一世,不需要她雨夜中冒着生命危險趕來表明真心,他全都知道。

只需要找一個時機,讓她再表明心意即可。到時候他再順水推舟,許諾她太子妃之位,以後還能細水長流。

裴闕正這樣盤算着,忽然聽見很遠地有人朝這邊大喊:“表哥!”

柳盈月的腳步頓住。

不知為什麽,容安竟然突然想在心底為這位姑奶奶捏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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