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她在高興什麽??
與上回不同,此次的馬場,遠比上回來時熱鬧。
上回來時天氣尚寒,如今四月底,京中人穿衣逐漸單薄,正巧輕便适宜騎馬。
柳凡所說的比馬術,柳盈月更覺得像是一場表演。
柳夢姚坐在一旁被婢女壓着肩,仿佛下一秒就要出位子上竄出去。
“好!”柳夢姚驚呼。
馬場之中有人輕越馬上,幹脆利落。
那人聽到聲響,下意識轉過頭來,器宇軒昂,柳夢姚又沖他招了招手。
彼時柳盈月的帽紗被風吹開小縫,她看清來人——竟是黎衡,她的……姐夫。
前世不知柳夢姚作為侯府嫡女,嫁的竟然不是王公貴族,原來前緣在這裏麽?
對諸位貴女而言,黎衡十分面生。
她們來場,不單是給自己的兄弟助興,還存了幾分看其他人的意思,比如豫小王爺、柳侯長子,若能在此有一邂逅,指不定半生無憂。
除了柳夢姚一直站着看着這個面生的小将,其餘人都坐着不語,沉默比柳盈月更甚。
黎衡的馬術的确讓人驚豔。
其他世家子弟因習馬術良久,因此自帶一套章法,凡事以穩為先,如若看的多了,便可發現其理大抵相同。
而黎衡則講究快、準、狠,凡事不留餘地。
待那人收勢下馬,柳夢姚遠遠便道,“一炷香,本小姐要知道他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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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小跑起來裙袂生風,到了那人面前,又堪堪止住,雙手收在身前,不知在說什麽。
柳盈月忍不住用帕子抵着唇瓣輕笑,對着流雲道:“你覺不覺得,二姐和那位公子有些一見如故?”
流雲後知後覺地看去,但見那小公子已抽身要走,被柳夢姚一步一步地攔着,才回過頭來,弱弱地道:“奴婢沒太看出來……”
柳盈月看着柳夢姚已消失在視線中,正猶豫着要不要跟上,但見柳凡已牽着馬匹出來,朝她們這看來。
見席上位置只有一人時,他不由得腳步一頓。
柳盈月亦起身朝他致意,柳凡應當是在想柳夢姚去哪裏了。
柳盈月下階去,待柳凡走到身前,才同柳凡說明情況。
“今日來的人多,她不要走丢了才好。”柳凡牽着馬繩的手一緊,“這樣吧,豫小王爺今日也在,你去請他派人幫忙尋一下夢姚。”
柳盈月抿着唇,有些猶豫。
柳凡看出她的顧慮,寬慰道,“不礙事,你們能來,我已十分高興了。”
原是為着看兄長來的,如今突發此事,錯過柳凡上場演馬術,怕叫他傷心。
柳凡一揚下巴,指遠處的高臺,“今日小王爺在那邊,需要勞你照顧夢姚這個姐姐了。”
循着柳夢姚方才離去的地方走了幾步,柳盈月發現這馬場之大着實沒有意料到,想着還是如兄長所言,尋求豫小王爺的幫助。
上次見過一回小王爺,自覺他應當很心善。
柳盈月偏首去看,在馬場北面,有一個高臺,周圍布滿守衛,那高臺通常為皇室所用。顯然豫小王爺此次帶了更多的人手。
她步伐加快,走路時有些不穩,喉間也感覺幾分幹疼,流雲在身後跟着,亦感到有些費力。
到了高臺,柳盈月氣喘籲籲地朝守衛道:“勞您通報,柳府柳盈月求見豫小王爺。”
高臺上,月白紗帳将小殿三面圍起,從外面看,并不知道其中坐了什麽人。
豫小王爺雖坐的直,但心思全不在馬場之中,而時不時地注意着身後的動靜,不敢怠慢。
“坐直。”
身後有人輕描淡寫地提醒,裴寧一個鯉魚打挺地直起身板。
坐在高臺正中央的男子清俊的眉舒展開來,雖無平日威儀,但那玄衣上的四爪蟒袍頓生威嚴,周遭寂靜無聲。
臺下有腳步聲逐漸逼近,侍衛來報:“殿下、小王爺,臺下侯府柳三小姐求見小王爺。”
氣氛一滞。
裴寧略有些驚訝,試探地問,“求見誰?”
侍衛重複,“求見小王爺。”
由于太子殿下在場,裴寧不能貿然離去,遂請示裴闕,“殿下,柳家小姐應當是有事,臣弟自與其兄長交好,恐怕需要去一趟。”
他自知柳三小姐還不會平白來找他,應當是柳凡有是什麽事托付給了她。
他也記得柳盈月那溫順如小鹿的眼睛,不敢想如果這雙眼睛染上了憂色,該有多遺憾。
裴寧預計這也不是大事,太子殿下應當會欣然應允。
但半晌,那位好像沒有動靜?
只見裴闕剛舒展的眉又攏了一些,身子往後靠幾分,淡然道:“什麽事,請她上來說。”
侍衛應聲。
“應當也不是什麽大事,怎麽敢擾……”裴寧話還沒說完,眼見裴闕又透露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連忙閉了嘴。
柳盈月摘掉帷帽上了高臺,垂着眸子不敢造次,到了內裏,将帷帽擱在一旁,朝坐在中央的人一拜,“臣女參見豫小王爺。”
“起來吧。”
裴寧咳嗽了一聲,柳盈月這才發現,她方才拜的不是豫小王爺,而是……。
裴闕。
怎麽沒有人說太子殿下也會在??
她無意識地捏緊袖口,正要賠禮,只聽上位的人語氣已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什麽事?”
柳盈月松了袖口,壓着一口氣道,“臣女方才與姐姐在馬場中走散,臣女想請豫小王爺派人,替臣女尋一下姐姐。”
“就這樣?”
“此事雖小,但馬場人多,臣女也是擔心姐姐安危,故想求助王爺。看來殿下和王爺事務繁忙,臣女便不多叨擾。”柳盈月嘆了口氣,“臣女告退。”
“诶……”裴寧看着裴闕的臉色明面着顯露出不高興來,連忙道,“确也不是什麽大事,但好歹臣弟和柳凡投緣,照顧一下他的妹妹倒也……”
“照顧他的妹妹?”裴闕的語氣冷淡,一瞥裴寧,後者感覺後背上全在發毛。
僵持了一會兒,裴闕招來人:“容安,派幾個人去找。”
柳盈月心中堵着,但口中已率先謝恩起身:“謝過殿下,臣女告退。”
“慢着。”裴闕轉過身,朝裴寧道:“你去。”
“啊?”
裴寧一驚,下意識看了一眼柳盈月:“啊,對,臣弟是應當陪柳姑娘去的。”
“柳三姑娘身體柔弱,能這般折騰?你既認得人,又有心幫忙,何不親自去?”
裴寧扁扁嘴,又看着柳盈月如瓷一般的面容,心道,還是皇兄想事周到。于是對裴闕的敬意油然而生,朝他揖禮,“臣弟遵命。”
柳盈月手中還拿着帷帽,進退都不是,有些無措地站着。
她是想退而不能退。
只聽裴闕道,“給柳三姑娘上座。”
最終,柳盈月還是在高臺上就坐,兩廂添茶之聲襯得高臺寂靜,甚至能聽見遠處馬場上嘈雜的聲音。
裴闕看着垂着眸的柳盈月。
上一回在綠冶園見她時,她戴着紗帽,一雙眼藏在紗帳中朦朦胧胧。
原是想同她見一次,可不成想,他同何氏兄妹說完話,柳家的馬車已經回去了。
而在上清園,殿中那麽多人看她,他也沒尋得什麽機會來見她。
他的皇後一如往常般溫柔,垂着眸很是養眼。
但他直覺有些不對。
高臺之上,誰也沒有動,靜得像一幅畫。直到風将兩側的帷幔掀出一點口子,凝着柳盈月的裴闕終于開口:“你,似乎有什麽要同孤說。”
柳盈月怔怔的,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在問她。
“回殿下的話,殿下派人幫忙找尋姐姐,臣女感激不盡。”
裴闕看着她,靜靜等待下文。
沒了?
柳盈月的眸依舊是垂着的,看都沒看他一眼。再等開口,有人腳步聲噠噠地上了高臺,豫小王爺的嗓音中氣十足:“皇兄!”
柳盈月心中莫名地舒一口氣。
裴闕将身子微微擺正,容安已上前來,“殿下,人已經找到了。”
他身後跟着的一個女子早在之前已經見過,見人時低着頭,極力作出沉穩的模樣。
柳夢姚原沒想到居然這麽興師動衆,心想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誰知上了高臺,兄長沒見到,只見到板着臉的太子殿下和柳盈月。
看起來不妙。
柳盈月見人已經找到,如蒙大赦一般地起身,臉上終于浮現真摯的笑容。
她的寬袖一揚,朝裴闕利落地一拜,音色泠泠清麗:“多謝殿下相助,臣女不敢叨擾殿下清淨,先告退了。”
腳步都已準備就緒,柳盈月已在克制唇角和語氣中的笑意。
裴闕的眸子淡然的垂下。
方才,也就是裴寧出現的那一瞬,小皇後木然的臉色上突然現出生機。
随即起身拜謝一氣呵成。
如此迫不及待?
“慢着。”裴闕涼涼地朝她瞥了一眼,不輕不重地道:“太後娘娘昨日問及你,我已同她說,你預計明日去看她。”
“明日太子府的馬車會去接你。”
說罷,就連裴寧也驚詫地看了一眼裴闕和柳盈月。
柳盈月擡頭時,只見裴闕漫不經心地擡眼,倨傲的神情一如往常,“怎麽,還有事?”
“臣女告退。”柳盈月辭拜,一旁的柳夢姚也後知後覺地一同行禮。
出了高臺,柳盈月才松了一口氣。
裴闕生氣了。
她略有些不适的擡頭,見天高雲闊,日影西斜,遠處馬場人影攢動,是她前世錯過的風景。
他生他的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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