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帶上柳姑娘
送給裴闕的香囊還有什麽字?自然是……他的名諱。
柳盈月擠出一個笑意,否認道:“沒有字的,殿下。”
裴闕冷傲的眼光投來,柳盈月依舊是淡然地笑着解釋,“只是餘留的一些線頭罷了。”
反正現在香囊在自己這裏,他也不能再确認。
“是麽?”裴闕淡淡地瞥她,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孤看看。”
太子殿下親自讨要東西,總沒有不給的道理。
柳盈月才慢慢悠悠地從袖中掏出,極不情願遞出去。
馬車搖晃,只見裴闕拿在手中裝模作樣的看了幾眼,得出結論,“是沒有。”
柳盈月松了口氣。
正等着裴闕還回來,卻眼見裴闕将那未制成的香囊攥在手中,不再言語。
“殿下?”
柳盈月雙手交疊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目光落在裴闕那只拿着香囊的手上,暗示地十分明顯。
“嗯?”
裴闕的手指松松地攏着,一瞥她時冷傲的意味十足。
柳盈月閉嘴。
原也不是什麽太重要的東西,被他發現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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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思,自己左右不了。
裴闕眼見着那道似曾相識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最終恢複如常時,他頓失興致。
他轉而正色道,“孤有話問你。”
柳盈月恍惚一般回過神來應“是。”
“你怕孤?”
柳盈月心中一跳,低垂的眼眨了眨,“不敢。”
“京中有人傳言孤果決冷血、不近人情,你可聽說過?”
柳盈月眼睫一顫,不禁在心中自嘲。
沒有聽過,但見過。
但柳盈月回過神,一勾唇角:“殿下心系百姓,将來必然是位仁君。”
忽然,車廂外滾出一道驚雷,容安自外面喊道:“殿下,外面将要下雨了。”
霎時,窗外有涼風吹開簾幕飛到柳盈月的腳邊,裴闕恍若未見。
“這話孤曾問過你一次。”他的眉色淡淡,不見悲喜。“上一次你不是這麽說的。”
上一次?
柳盈月一時征楞住,不知他指的哪一次。
裴闕同她搭話的次數屈指可數,那時她對裴闕過于了解,只消裴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何需他多言。
柳盈月扯了扯嘴角,“殿下,您指的是……?”
不等裴闕搭話,又一陣響雷滾過,雨點随着夏風撞開簾幕,沖進馬車中來。
車內的裴闕臉色不見動容,問道,“容安,到哪裏了。”
“殿下,到南城了。”
尚京分為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上清園在城外,而東宮在北城,柳府在西城,現在,在南城,距離東宮和柳府還有很遠。
裴闕瞥一眼柳盈月,眼見窗外的一些雨點已将她肩上的衣襟濕了幾分,道,“找家小店暫歇。”
“是,殿下。”
夏雨急驟,片刻間,已将容安和流雲兩人淋得濕透。容安面色依舊,不受什麽影響。流雲則顯得有些狼狽,雨點幾乎糊得她睜不開眼。
不一會兒,容安便找好一家客棧,将馬車停去後院。又問客棧掌櫃求了傘,才遞入馬車之中。
裴闕和柳盈月齊齊伸手。
然而裴闕還是較她快一步接過紙傘,率先下了馬車。
待柳盈月掀開簾幕時,擡眼一張大傘的陰影将她整個人籠住。裴闕撐着傘,只将一半地傘面傾向她,并不伸手邀請。
那淡然的眉色依舊,好看的眸子很輕地眨了一下。
“愣着做什麽?”他淡淡的開口,瓦解不存在的旖旎。
柳盈月下了馬車,鑽進裴闕的傘下。
紙傘明明不大,但兩個人分立兩側,看似很近,實際透着明顯的疏離。
客棧的老板是中年胖男人,很熱情地将她和裴闕往客棧裏招,在看見柳盈月的容貌一時怔住。又感覺到來自更高處的冷淡目光時,便連忙別開目光,掩飾似的對着櫃臺喊了一句,“阿童,招待一下。”
櫃臺前走出個與柳盈月差不多高的姑娘,紅撲撲的臉蛋笑得燦爛。她将袖子一挽,腰一彎,便很熟絡地道:“客官裏邊請。”
她很自然注意到柳盈月的容貌,腳步一頓,就見柳盈月別開臉去。
目光下移,阿童姑娘又注意到柳盈月半濕的衣衫,問道,“夫人這是淋了雨?”
柳盈月別過臉去,正咬着唇要答,裴闕已經收了傘,解釋道,“不是夫人。”
那姑娘見到裴闕又是一怔,直挺的鼻梁,淡然的眉目,翩若出塵,亭立如松,這不是話本裏的男主角麽!
但見那男主角冷冷看她一眼,阿童姑娘連忙下移目光,落在他的錦袍上。
雖說上面的花紋她看不懂,但就這衣料,必然是非富即貴!
她心道,必然要把這二位伺候好,興許還能得些賞錢呢。
于是她加倍殷勤地在堂裏尋了一個安靜的雅間,請柳盈月和裴闕坐好。再見到兩位貴人身旁的侍衛和丫鬟,不禁有些好笑。
即便二人衣着不凡,但在雨下,誰都難免狼狽。那侍衛還好,臉色并無異樣,但着丫鬟看上去凍壞了,卻還強忍着。
不等那貴人開口,她便道:“二位大人稍坐,我見大人的丫頭侍衛都淋濕了,鬥膽替二位尋些幹淨的衣裳來,請二位莫要嫌棄。”
貴人身旁的姑娘朝她眉眼一彎,“有勞姑娘。”
阿童心中樂開了花。
誰不喜歡美人呢?
待她很快尋來衣衫,遞給侍衛和丫鬟,又引他們上樓前去換衣服。下來時,帶着一個幾只小碗。
她抱來一個封好的小瓷缸,将碗在二位貴人面前擺好,便将瓷缸中的冒着白氣的湯倒了出來:“熱的,可以去濕氣。”
裴闕輕微地皺眉。
柳盈月知道他不會用宮外的吃食,又不忍駁了人家姑娘的一陣好意,便端一碗,利落地仰頭飲下。
那一刻,她的心中有幾分後悔。
飲完,受驚一般地将碗置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裴闕手擡起,在離她幾寸時堪堪停住,只見柳盈月的臉色上浮起兩團紅雲。
阿童姑娘本是好心,不知怎麽會有這麽大反應,連忙道:“這是……這就是暖身酒,咱家自己做的,不醉人,但很暖身子。”
裴闕的臉色一變。
柳盈月只覺得有些困意襲來,對着阿童姑娘笑道:“不礙事,我不是不能喝酒……”
說罷,人便起身,極其嚴肅地回身朝裴闕一拜:“臣妾告退。”
而後轉身,身子忽一軟。
童姑娘一陣驚呼,正要去扶,卻發現——
那姑娘安然地倒在另一人的懷中。
那位大人臉色很差。
阿童姑娘感覺自己完了。
萬一這位姑娘有個三長兩短,那她的小命連帶着那個沒良心的爹的小命,可能要一道終結了。
誰知,那位大人并未多言,一俯身,輕松地将閉着眼的姑娘抱起,問道,“可有空廂房?”
“……有、有的。”童姑娘轉身帶人上樓。
童姑娘回身,只見那位大人正低頭凝視着懷中人的睡顏,不禁心想,這話本倒未必全是人編出來的。
原是半夏,窗外涼雨未歇,随着風卷進屋內。
裴闕剛将柳盈月抱上屋內的床榻,就見那店中的姑娘正把窗戶關了,不時朝這邊張望。他瞥她一眼,淡淡道:“出去吧。”
阿童姑娘如夢初醒一般:“啊?哦哦。”
正邁出門檻,想回身關門,只見門毫無征兆地“啪”的一聲關上了。
她抹了一把臉,才确認。
她正想再敲門,左右一瞥,只見剛剛換好衣衫的侍衛和丫鬟在兩邊站的筆直,一齊盯着她。
她讪笑一下,“有事您再喊我。”
屋內。
裴闕剛收回手,轉身,便見原安安分分躺好的姑娘已換成側躺,被角一半落在榻下。
他半晌沒動。
小皇後梨白的面容上浮着酡紅,唇不點而朱,如嗔如嬌。他兩步走到塌邊,伸手撈起被角,正往她的肩上撥。
誰知,剛一碰到她的手背,她似碰見什麽似的,驟然往後退縮。
霎時,将自己裹成團,用被角掩住自己。
裴闕注視着床榻上的如球一般的被團,幾乎要認為此時的柳盈月已經醒了。
“出來吧,孤有話問你。”
對面沒有動靜。
裴闕耗光耐心,對着被團伸出兩根手指,将被子從柳盈月身上剝落,叫她露出臉來。
她依舊是閉着眼,然眉頭緊鎖着。
裴闕微微福身,湊到她耳邊低語道,“皇後?”
霎時,她立即伸手捂起耳朵,蜷縮成一團,雙唇緊抿。
裴闕伸手撫摸了她的額頭。
有些發燙。
裴闕起身,退開一些。
便見床榻上的人捂着耳朵地手漸漸垂落,眉頭逐漸松開。
所有的變化,盡收于他眼底。
裴闕面容沉寂,走到窗邊,見濃雲滾滾,聽驟雨敲窗,直到雲開雨霁,天邊漸漸升起彤紫的晚霞。
門外容安提醒道:“殿下,雨停了,可要啓程回宮?”
裴闕再去看床榻上的人。未經打擾,她似乎睡的十分安穩。
客房的門開了。
裴闕緩緩走出,面容平靜,“回,東宮。”
流雲一見開門,連忙進屋,只見小姐還安睡着,心下松了一口氣。
随後只見容安走進門,朝她道,“殿下說回宮。”
“帶上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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