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等她有求于他
柳盈月醒時,夕光照在高山流水的雲屏上。她試圖動一動手,只覺得腦中疼的厲害。
“小姐!”流雲連忙趕來,端來一個瓷碗,坐在床榻邊,“這是醒酒湯,能止頭疼的。”
柳盈月伸手時頓了一下。
烏釉瓷碗碗沿一旋,鎏金淌着光輝熠熠。
“我們這是在哪裏。”
不消流雲提醒,她都知道,這是東宮。
她一骨碌攬衣起身,流雲匆忙放下瓷碗去攙扶她。
卻見小姐三兩下走到了殿門口。
彼時裴闕正閑步而來,剛踏進門檻,就見柳盈月素手輕扶着門框。
像是在等他。
火紅的晚霞映照在金色飛檐,染上朱牆的暗紅,最後灑在她湖綠的裙擺上。若換成藕粉蓮裙,荷葉領能将她襯的更嬌小。
她像是方醒,還在征楞之中,美目流轉,規規矩矩地矮身一禮。“多謝殿下,臣女該回去了。”
裴闕眉尾一挑。
“你飲酒之後,曾夢中呓語,似有話講。”他三兩步進了殿中,兀自在四足漆案上坐下,又作勢攬攬袖子,“孤正巧有空閑,說來聽聽。”
柳盈月只知那酒燒心得厲害,後面同裴闕說了什麽,并不知曉。
“回殿下,臣女不記得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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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闕瞥一眼容安和流雲,“還不知下去?”
容安和流雲急拜後退出小殿,柳盈月心焦地在袖中捏紅了手指。
裴闕起身,高大的陰影朝另一個瘦小的陰影偏去。
“是不是你,皇後。”
柳盈月擡眸,慌亂的眸子幾乎說明了一切。
荒謬,人死如何能複生。
但更荒謬一點,兩人同時轉生,不是也有可能?
柳盈月不是沒有想過,為何這一世和裴闕相關的一切明明極力扭轉,卻莫名再次靠近。
但沒有想過,裴闕能這麽快将她認出,并将這事擺在明面上。
沒等她反應,忽然聽見門外的敲門聲。
“殿下,何姑娘來了。”
裴闕眯着眼,似乎不太高興,反看着柳盈月,等着她的下文。
柳盈月很快清醒過來,朝裴闕一禮,“殿下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吧。”
如柳盈月所言,外面何語萱的聲音由遠及近,破了半晌的寂靜,“表哥呢,在不在?诶?你這丫頭怎麽在這裏。”
說的應當是流雲。
柳盈月轉過身,直視着門外,垂下的目光驟然冷卻。
裴闕已提步前去開門。
何語萱見着門開了,竟是裴闕,喜不自勝,“表哥。”
而後目光透過表哥的臂沿,便感覺另一道目光輕輕地掃在她身上。竟然是柳家那個姑娘,丫鬟侍衛都打發在外面,她居然和表哥共處一室!
早就覺得她生的狐媚,竟然直接想勾引太子。
頓時何語萱怒氣上來,直勾勾地瞪着身後那湖綠衣裙的姑娘,她的面色藏在暗處,瞧不清楚。
只見她從暗處走近,越過裴闕的身邊,很乖順地道:“殿下既忙,臣女便不打攪,先行回府了。”
“你怎麽在這裏!”
柳盈月輕輕一避何語萱手指指向,轉向裴闕,面上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意:“看來殿下事務繁忙,臣女先告退。”
何語萱瞪大了眼睛看着柳盈月,她居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明明剛剛還和表哥共處一室!
“你要走,走去哪?”
柳盈月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很溫和地說:“何姑娘要留我用晚膳麽?”
“那不可能!”
柳盈月心知她會這樣回答,也知道裴闕不會在有外人時強留自己,遂很恭敬地朝裴闕一拜,盈盈起身離開。
這一次她不再作為裴闕的太子妃,也無需再看裴闕的臉色,轉身時十分迅速,毫無留戀。
裴闕怔怔地看着柳盈月。
向來溫柔的她,竟然輕而易舉地将何語萱的話頭攔下,而那眼波流轉,竟然看起來有幾分……妩媚?
不知為何,裴闕的心中有些堵得慌。
尤其是在她不等自己回應時。
當柳盈月的背影漸漸遠去時,他偏首問何語萱:“有什麽事?”
何語萱驚訝的看裴闕一眼:“表哥,沒事我就不能來嗎?”
裴闕提着步子往書房走去,對着容安道:“送客。”
無人知道太子殿下的負手交疊時,一只手指已被他捏的通紅。
容安跟上裴闕道:“太子殿下,是否需要派馬車去送柳姑娘。”
“不必。”
等她知道回去還需要乘馬車時,自然會有求于他。
書房。
容安默立一旁,眼見太子殿下不時從書卷中擡起頭來,不時凝望着山水屏風出神,不禁問道:“殿下,可是屋裏要多加幾盞燈?”
裴闕的目光忽得收回,低沉地應了一聲:“嗯。”
随即容安招來宮人添了幾盞宮燈,殿內更顯亮堂。案幾前的書卷已經鋪滿,兩道影子靜靜地立着。
忽然屏風之外傳來一陣輕快地腳步聲,門外有人高喊道:“皇兄!”
是豫小王爺裴寧。
容安眼見着太子殿下的眉頭蹙起,豫小王爺繞過屏風,略有抱歉地道:“皇兄,我來遲了。”
“其實傍晚我就來了,但在東宮外頭見柳姑娘要回府,便先送她回去了。”裴寧低頭強行壓着自己的唇角,好叫皇兄不看出來。
“之前皇兄說要來試我的學業,今日雖遲了一些,皇兄不會介意的吧?”他興致勃勃地拉着宮人送來的墩子坐下,極像一個想被誇獎的孩子。
容安在太子殿下待了數年,但見殿下的表情木然,挺直身板俯視着豫小王爺。
裴寧很快笑不出來。
裴闕追着他問了一夜的書,連覺都不許他睡,又列了一張比他人還長的書單,才放他回府。
這個皇兄也太嚴苛了,不知道以後哪家姑娘能受得了這個脾性,裴寧一邊抹淚邊想。
柳盈月走時潇灑,由裴寧送回府之後,就讓柳凡帶到了前廳。
如前世那樣,大夫人手邊的檀木桌上堆疊着朱色墨筆的紅箋,前廳中的人一見柳盈月回來,都諱莫如深地看着她。
柳夢姚朝她招了招手。
大夫人一擡手臂,從一堆紅箋中随意抽出一份遞給柳盈月,“這些是京中向你求親的婚書。”
“若你有相中的,兩家便互送拜帖,我同你父親去議這門親事。”
柳盈月接過後打開,上面寫着“尚書令次子韓淩求娶亦正侯三女柳盈月,願訂立盟約,結秦晉之好。”
這尚書令之子,她好像都沒見過。
再不用說上面放着的其他名帖,她之前鮮少出門,這些人應當大部分都是不曾見過的。
柳夢姚也是一驚,“那病秧子居然想娶你?”
眼見着柳盈月還茫然着,柳夢姚便明白,這人她都沒見過。她又向母親問道:“母親,我都及笄有半年了,就沒有我的求婚書嗎?”
大夫人一怔,臉色一陣青白:“哪有人問自己的求婚書的,你就這麽想把自己嫁出去?”
“不過。”大夫人話鋒一轉,“你自小有婚約在身,自然不會有什求婚書。”
柳夢姚活到十五歲,還從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婚約,吓得從椅子上跳下來:“我有婚約?是哪一家?”
“訂的是窦大司馬之子。”大夫人看她:“你不記得了?小時候他還常來侯府,只是後來随大司馬戍邊去了。”
“快回來了。”大夫人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又從上到下讀了一遍,朝柳夢姚确認道,“應當就是這兩日。你已及笄,早該完婚的。”
這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低聲朝大夫人補充道:“夫人,昨日将軍府上來人了,說窦少爺已經回府,期望這兩日能來府上見一面。”
大夫人聽完眉色一凝,對柳夢姚道:“你明日收拾一下。”
柳夢姚倒抽一口涼氣,腦中想不起那個兒時的玩伴長什麽樣,只能想到黎衡那張略顯腼腆的笑容。
她幹笑道:“都不見這麽久了,興許他會退婚呢?”
“說什麽胡話。”大夫人一臉古怪地看着她,“訂立婚約時,京中很多人都來喝過酒的,你若是被退婚,可還怎麽嫁得出去?”
柳夢姚的臉色難看起來。
站在一旁的柳盈月,手中的紅箋不知怎麽也捏的變了樣,反問道:“姐姐訂立婚約的那人,可是窦合延?”
大夫人瞥她一眼,“窦家長子是以合延為名,他久不在京,你聽過?”
那沒錯了,是窦合延,那個前世見過流雲一面便硬要讨去做妾的姑娘!
那個風流成性,妻妾成群的人。
柳夢姚怎麽能嫁給他??
柳盈月一時失神,不過很快反應過來。
此事應當在前世已了,畢竟,她當時沒有聽過柳夢姚被退婚的消息,柳夢姚也順利地嫁給了黎衡。
“也不急着定下來,如果你想見這些人,倒是可以請來府上小坐,等爹娘給你看過,再定。”大夫人看着柳盈月說道。
随即她手指在求婚帖上點了幾下,示意柳盈月自己看,而後由婢女攙扶着走出了前廳。
柳盈月将原本拿到的那個帖子往桌上一放,而後坐在一旁的梨花櫈上,略顯疲憊道:“廚房裏可還有什麽吃的麽?”
柳凡有些驚訝,以為是豫小王爺将她送回,必然是請她吃過晚飯了,不禁問道:“你不是從豫小王爺處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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