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再不喝,孤就得喂你了……
眼見她上了馬車,裴闕也迅速跟上。
她一言不發地坐着,似乎還在想。
裴闕不時地看她。
明明多問一句就能知道的事,為什麽偏要靠自己想。
“覺得孤在騙你?”
柳盈月登時回答:“臣妾不敢。”
眼看着她的目光漸漸平靜,裴闕心中也歸于冰涼。
即便是有關她的過去記錄做參照,他還是沒辦法知道她在想什麽。
他不由得如坐針氈,略顯急促道,“孤去查張簡身世時,順便查到的。”
“以為你會想知道。”
裴闕不自然瞟向馬車的窗沿,語氣瞬時軟和下來。
“阿盈。”
聽說她是極容易心軟的。
只見她沒有應,垂下目光,捏緊另一只手背,不知是在想什麽。
前世,送婢女出嫁之後,她一直郁郁寡歡。如今看來,窦合延卻非良配,可張簡品行尚可,她也不樂意麽?
裴闕不禁問道:“你不想她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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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盈月下意識地搖頭。
裴闕是猜不到了,幹脆道,“有什麽需要,直言無妨。”
她終于直起身子,淡淡地道,“臣妾可以自行處理。”
也就是說,不需要他插手。
裴闕愣了半晌。
婢女的婚配由主子做主,太子親自賜婚,對她和她的婢女而言,都是一種榮耀。
她不願意。
看她定定的眼神,裴闕決定妥協,“好。”
重新回東宮後,裴闕回到書房,命人将兩本薄冊送到偏殿。
柳盈月翻開,眼見熟悉的名字,才發現,原來上面詳詳細細記載了張簡和流雲的生平。
流雲在被買入府中之前,也曾是一家的小姐。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流雲上前替她理床榻上的帳子,看見流雲解繩扣如此熟練,柳盈月心中幾分感慨。
“上回張先生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流雲手停了一下,目光躲閃。
柳盈月将冊子合上,溫和地道,“我已經知道了。”
流雲連忙停下手上的活,跪到她身前:“奴婢不想離開小姐。”
“還怕你不知道,想再來問你。”柳盈月牽她起來,安撫道,“我不會強行把你嫁出去,只是想問你的意思。”
“如果嫁給張先生,便不再是奴婢,也不需要伺候誰。”
流雲起身替柳盈月拆着發髻,銅鏡中看得到她面上糾結,“……奴婢還沒有想好。”
柳盈月笑道,“沒關系,什麽時候都可以。”
流雲臉頰上浮上紅暈,“他是奴婢的鄰家哥哥,自小對奴婢照顧有加……如果能嫁給他,應該是極好的。”
柳盈月摸清了她的意思,不禁笑道:“其實出嫁了也不一定不回來了,只要我還在,你若是想回來,沒有人敢攔你。”
流雲搖了搖頭,“可是奴婢擔心,小姐身邊沒有知心的人。奴婢知道,小姐這些日子過得并不開心。”
柳盈月頓了一下,“我沒有不開心。”
眼下,窦合延已伏誅,柳府一切安然,甚至裴闕試圖向她靠近。
流雲伸手探了被褥,見已經暖好了才讓她躺上去,嘟囔道,“小姐若過的不好,奴婢也不想嫁。”
柳盈月将外袍脫去,良久,才道,“只要一切平安就好。”
聽完這句話,流雲杏眸中帶着疑惑,“可是小姐曾對奴婢說,人應該為自己活着。”
柳盈月失神片刻,終于再将被褥往上拉了拉。
自壽康宮回來之後,柳盈月鮮少見裴闕,年關以至,東宮中上下忙碌起來。
太後的身子已有好轉,鳳儀宮意圖舉辦一場宮宴為太後的病體沖喜,邀請了衆臣家眷。
原本柳盈月還想裝病,終究作罷。
逃避不是辦法。
宮中的旨意提前下來,除夕會有馬車接他們入宮。
她早早起身,選好衣裙。
久違的面容出現。
裴闕閑适地站在身後,看銅鏡中她淡淡的薄唇,幾分素淨。即便如此,依舊是好看的。
“怎麽不擦口脂。”
柳盈月雖然從前沒有被他如此圍觀,但很快适應,“不擦了。”
因着病,裴闕已有大約十日不見她。
太醫說,她容易染病氣,裴闕連半夜悄悄進屋都不敢。
好容易等太醫說病好了,竟已是除夕。
聽聞她這些日子也鮮少出門,應當修養的不錯,看起來很有精神。
他傾身下來,手捧起她的面容,認真看,“擦了更好看。”
柳盈月淡然地道:“那就擦吧。”
裴闕連忙道,“孤只是一說,你不用勉強自己。”
流雲在一旁拿着胭脂盒子不知所措,素雲趕忙補充道:“宮宴上,小姐若是扮得太好看,恐怕要有人說閑話了。”
裴闕眸光驟然冷淡,“孤看誰敢——”
然而,眼見銅鏡中,柳盈月面容上沒有什麽波瀾,裴闕的目光又松下來。
她依樣描眉,點上朱唇,偏頭看過來。
眼中雖有茫然,但狐貍眼一彎便像是勾着人。
裴闕胸腔中有什麽隐動。
他喉結滾了滾,“很好看。”
“就這樣。”
他試圖撫平她蹙起的眉,卻見她依舊是躲避,不禁僵了一下,收回。
裴闕不敢再靠近,從素雲手中接過披風,摸了一下料子。
還算厚。
再給她系上,哄道,“今日宮宴大抵比較久,若是累了,咱們就回來。”
裴闕語氣溫溫,試探性地看她。
她點了一下頭,很乖。
聽說她喜歡溫潤公子,大抵是真的。
為着年節,宮中煥然一新,臨水庭前,帷幔搭就一場宮宴場所,兩側設案。
馬車在庭外停下,裴闕扶她下了馬車,手卻沒松。
周圍的目光一下彙聚過來,柳盈月拉了一下他的手,怯怯地道:“殿下若不松手,恐于殿下名譽有損。”
裴闕皺着眉,“能損什麽。”
也不知是被她刺激的,裴闕偏想停下來。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今日宮宴上來者甚衆,誰都會看見太子和太子妃寸步不離。
這樣也好,沒人在打她的主意。
他仍握着她的手,低低道:“不用怕。”
不知怎的,柳盈月感覺身體在發寒,她試圖掙開他的手,卻沒能成。
前世,議論如潮水般湧來,她以為自己不會怕。
一入席,周圍的聲音鑽進耳朵裏。
裴闕見她嘴唇發白,不禁問道:“怎麽了。”
去探她另一只手,卻發覺她下意識地躲避。
“冷麽?”
她搖頭。
直到太後入席之後,裴闕發覺,她的臉色才好看一些。
裴闕命宮人道:“将這酒盞撤了,換熱茶上來。”
開席之後,她吃的很少,裴闕不禁問道:“沒胃口?”
還不等她回答,就見皇後已然發話。
“本宮許久不見太子妃了。”皇後笑道,“都不到鳳儀宮走動。”
裴闕驟然警覺,這是明着說她不孝敬長輩。
然而裴闕曾見過,皇後對她并不待見。
鳳儀宮的門檻,對她而言,不是好踏的。
缙國公那雙如炬的目光投來,啧道:“竟然是如此。”
一時之間,她成了視線中心。
裴闕去找她案下的手,才發現她的手有些冰涼。
他不禁擺了擺袖子,頗不在意地插話過去,“她忙。”
“母後那日不接她的茶,兒臣以為母後不喜歡,不敢讓她擾母後煩心,只讓她在東宮安心伺候。”
“你選的人,母後哪能說什麽。”皇後依舊是堆疊着笑容,“可有什麽動靜?太後和母後都等着抱孫兒呢。”
皇後的目光幽幽,“若是不喜歡,母後還可以再給你選些好的。”
皇帝坐在身旁,冷不丁道:“太子和太子妃的事,你這做母親的就少管一些。”
皇後冷笑道,“怎麽,臣妾還管不得兒子了。”
她一斜眼,何語萱立馬起身:“太子妃,臣女給你賠不是。”
“奉茶那日,是臣女沖撞太子妃,是想替兄長讨一句公道話。”
“兄長是真心喜歡你,絕無半分傷害你之意。”
她舊事重提,試圖拿何玉辰的事情戳柳盈月的痛腳。
還有她差點被傷害。
“何家一定要盯着孤的太子妃不放麽?”裴闕将杯盞在手中晃了一圈,語氣危險,“何玉辰還沒從牢裏放出來,怎麽還惦記。”
何語萱一噎,“臣妹也是怕表兄被她迷昏了頭。”
裴闕嗤道,“你覺得孤是急色之人?”
何語萱那張臉瞬時變色,“我不是這個意思。”
“國公府既教不會你,就該學着少說話。”
太子殿下公然打了國公府的臉,皇後也坐不住了,“裴闕,缙國公在場,你怎能侮辱長輩。”
“任小輩受難,也配得長輩之稱麽?”
皇後咬着牙不語,眼見着皇帝也沒有幫腔的意思,不禁心中冷哼。
“好了。”太後雖在病中,但已有所好轉,“懿旨是哀家下的,就不要就這個問題再争了。”
皇後自是不敢多話。
裴闕感覺手中袖子被人動了一下。
回頭看她,柳盈月低着眉,道:“殿下,年節宮宴,不必如此,臣妾不在意的。”
柳盈月想,這一劫,她終究還是要過的。
但裴闕不這麽想。
他當着衆人的面,接過宮人端來的熱茶,用手試了一下溫度。
再呈到她的面前。
一時之間,殿內靜了。
剛剛,太子殿下說,誰伺候誰?
太子妃怔住,面頰上泛紅,猶豫着不敢接。
殿中寂靜,還能聽到太子哄她道:“不燙了。”
太子竟然對太子妃如此寵溺?
皇後看着,心中冷笑,最終飲了一口酒。
何語萱也心虛的飲下一口酒。
太子的态度明顯,誰也不敢明着反抗。
裴闕幹脆不再碰碗筷,又替她舀了一些湯,“嘗嘗。”
這個點再不吃東西,豈不是會餓壞。
她仍不敢接。
裴闕低語,只讓她聽見:“再不喝,孤就得喂你了。”
柳盈月終于捧起碗,小口飲着。
不知怎麽,裴闕心中高興起來。
今日之後,誰都會知道他的态度。
就應當讓所有人忌憚。
眼見她吃得差不多,便又掏出帕子,替她擦手。
衆人感覺沒眼看了。
柳盈月心慌意亂,試圖抽回手來,卻被他攥住。
“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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