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你半點不主動,還想做……

裴闕傾身,懷中收緊,與她肌膚相貼。

他能感覺到她的身子一僵。

她下意識地緊閉雙眼,眉間攢起,連身子都在發顫。

還是很害怕。

吻遲遲沒有落下。

她睜眼時,眸中還氤氲着水霧。

裴闕心軟了大半。

溫熱的手掌輕輕摩挲着她的後頸,帶着安撫的意味。

裴闕輕問道,“為什麽這麽怕我。”

不弄清楚這件事,恐怕以後永遠沒辦法同她親密接觸。

她睜開眼,眼神躲避,搖搖頭。

她自己也不知道。

裴闕退讓。

想想前世的接觸,她向來極少說話,他也不問。那些事情裏,她也有不願意麽。

裴闕想不通,只把她重新抱在懷中,另一只手不斷地安撫。

在什麽情況下身體會下意識地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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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受過傷,并且潛意識會受傷。

裴闕不知怎麽,心中一緊,想起這一世在馬場的初見。

回想這兩世,很少聽她說疼,說苦。

裴闕環着她,輕輕地哄,“以後在孤面前,可以說疼。”

懷中的人無聲無息。

裴闕換了個話頭:“今日裴羽送來的琴譜,你想整理嗎?”

安定下來的柳盈月看他,不知該作何回應。

“你若是喜歡,孤不會攔着你的。”

“索性東宮事務不多,你大可做自己喜歡的事。”

柳盈月有些局促:“那,臣妾可以帶回柳府去麽?”

聽她想走,裴闕不禁蹙眉,“回柳府做什麽。”

“臣妾要研琴譜,還需得在弦上彈過才能知道。”她猶猶豫豫地,“臣妾的琴還在府裏。”

裴闕捏她的面頰,“讓人替你拿回來。”

柳盈月未答。

太子殿下不喜琴音,不是什麽秘密。

柳盈月隐約知道和他少時的某件事相關,他不喜琴音,甚至于不喜樂聲,不喜歡嘈雜的環境,東宮上下都是安安靜靜的。

想安慰他,柳盈月最終在他的手臂上的衣料上輕撫。

動作很輕,像是怕傷到什麽似的。

裴闕心頭觸動,安慰她,“安心,下次聽你彈。”

年節這段時日,裴闕要處理的事務不多,最忙的事,還是哄着自己心尖尖的人。

總不能一年到頭都碰不了她。

夜深時分。

等她安心睡了,裴闕黯然離開偏殿,但他也未回書房,轉而帶着容安出了東宮。

尚京城西偏僻有一處人煙稀少的宅院,緊閉着大門。

門的緊阖的,裏面侍衛看着一個人,那個人的眼睛蒙着黑布,不吵不鬧。

等到屋內燈盞亮了,侍衛才上前,将他眼上的黑布摘下。

那個人晃了一下神,下意識的收緊手心。

手是他渾身上下最值錢的物件。

他是築風。

他孑然一身,即便是年節也在如音閣中度過,正準備熄燈睡下,忽然有侍衛上前告訴他太子殿下召見。

甚至帶他來之前還蒙了面。

築風自知不過是個樂師,任誰想帶走他,他也沒法反抗。

真正見着太子殿下時,又心情複雜。

屋內四方站滿侍衛,個個莊嚴肅穆。築風看着面前正坐的太子殿下,心中惶惶。

裴闕淡然地指了一下一旁的備好的琴,“孤說停,才能停,明白麽?”

築風應聲。

但他連彈什麽曲子也不知道。

屋內雅雀無聲,他緩緩地撥出幾個音。

太子殿下沒有反應,其餘侍衛一動不動,好像不存在一樣。

他又繼續連續地撥出幾個音,依舊是舒緩的調子。

然而,琴聲中似乎有人輕呲了一聲。

他連忙停頓,只聽太子殿下道:“繼續。”

築風聽得出,太子殿下聲音不穩。

裴闕的感覺身上像是千萬根細針在刺,額頭上瞬間沁出薄汗。

恍惚在某個昏暗的殿中,泠泠的琴音從不遠處的空中飄忽而來。

一雙狠厲的眼眸瞪大,染着猩紅的指甲撚着細針在他的身上游走。

明明預感到死亡,他卻發不出聲音,渾身酸軟無力。

惡毒的咒罵聲逼近,一遍一遍在他的耳邊回旋。

疼,很疼。

屋內,某聲抽氣幾不可聞,而築風向來耳力好,頓時感覺不合時宜的琴音過于詭異。

築風不敢再彈,停下了手。

太子殿下久久沒有回應,也沒有喊繼續。

他試探性地朝太子看去,眼見太子緊繃着身體,面上滿是冷汗。

“殿下……?”

太子殿下冷冷道,“送他回去。”

築風被送走後,冷風一過,屋內乍然陷入黑暗。

良久,容安聽見黑暗中殿下的聲音幹澀。

“回宮。”

幾許黑影在京中上空奔襲,容安自覺殿下的步伐似乎帶着些未消的戾氣。

然而殿下依舊身形矯健,如行雲流水,他追趕不及。

直到到了東宮,殿下沒有回書房。

轉而上了偏殿。

偏殿外是守夜的宮女,素雲提着燈怔怔地看着來人。

殿下帶着滿身的夜色,氣勢淩冽,疾步走到偏殿前,大有破門而入的架勢。

宮人屏住呼吸。

朱紅雕花的木門前,裴闕眉間稍松,将手緩緩地放下。

裴闕微顫的手很輕地推開門,腳步輕盈地走進。

床榻之上,鬓發勾出她的面容,呼吸細微而沉穩,被褥規律地起伏。

她輕輕轉身,忽然頓住,睜開惺忪睡眼,聲音迷迷糊糊:“殿下?”

“孤……吵到你了麽?”

柳盈月原也沒太睡着,連忙起身,搖頭,“殿下是夜出了麽?”

他“嗯”了一聲,走到榻邊,将她重新扶進被褥裏,“再睡會兒。”

柳盈月感覺到他身上沾染了一些寒氣,從被褥中伸出手去拉他,觸不及防碰到他的手,一觸即離。

他的手冰涼得詭異,就像是曾在冰窖裏凍了兩天似的。

“殿下?”

誰知,裴闕躲避了她的手,臉色僵硬,替她拉好被角。

柳盈月于心不忍,雙手去捧他的手。他指腹擦了擦她的手背,柔聲道:“不礙事,睡吧。”

第二日,裴闕讓人将柳盈月在柳府中的琴搬回來。

柳盈月在書房中看見自己的舊物,喜不自勝地掏出帕子。

裴闕道:“已找人替你擦過了。”

“你家中還有什麽沒帶來的,一道讓他們搬來便是。”

柳盈月正要謝,只見容安走進來:“殿下,張簡在外求見。”

柳盈月忽然有不祥的預感。

原計劃二月才回的張簡一行人,忽然回了京。

一月不見,他面容瘦削不少,唇上還生了半圈的胡茬,柳盈月差點沒認出來。

他風塵仆仆地入殿複命道:“殿下,臣已讓快馬将芸蒿送回,并且臣已學會培植之術,可以讓芸蒿生長在內陸。”

“還有一事,”他從掏出一張封好的羊皮卷軸,“南境度蘭差臣将這個送來。”

容安将卷軸接過,送到裴闕的案上。

裴闕并未打開。他望向柳盈月,發覺她似乎有些站不住。

柳盈月捏着帕子,心也懸起。

前世,度蘭出使大周,想讓兩國結秦晉之好。

來的是度蘭的大公主,當時和裴闕鬧的不甚愉快,兩人見面數次,次次都會和侍衛打起來。

而大公主一見着她,就會掀她的帷帽,說她這樣不像話。

四年之後,金烏衛從柳家翻出大公主的信,直接成了柳凡通敵賣國的罪證。

柳盈月的背後都在發涼。

一只手勾住了她,裴闕的溫度從手心傳來。

柳盈月定了定神,知道他在試圖安慰她。

裴闕将羊皮卷軸放置在一旁,對張簡道,“這件事你不必擔心,孤自有打算,太後的病情已有好轉,還需要你照料。”

柳盈月稍安心,就下意識順着他的手看去,卻在案桌上看見了另一張攤開的報書,上寫幾個大字。

【烽火與佳人】

她僵了一下。

她知道那是一首七言歌行,全文340字,簡便易讀,朗朗上口,半個月後将在尚京的街頭巷尾傳唱。

描繪的是亡國之君和妖妃的凄慘愛情,那妖妃名迎月。

名字暗合了宮中某位貴人。

裴闕發現她的眼神不對勁,順着看去,才知道她看見了什麽。

他連忙用一本折子将那幾個字蓋了。

而她的手在試圖退避。

裴闕扣着她的手,朗聲道:“你們先下去吧。”

她在躲避,也在害怕。

殿門合上的後一瞬,裴闕就将人抱在腿上。

柳盈月後知後覺,心思全在這兩件事上。

即便是重活一世,有些事情依然無法避免。

裴闕見她眼眶紅了一圈,頓時心中郁郁,湊到她耳邊哄道,“度蘭的事,你不用擔心,前世孤也為柳凡平反了。”

柳凡的事,是她的心結。

當時裴闕收到的奏疏太多,不得已将柳凡下獄。

裴闕帶着怨念嗔道,“你若再多活個一年半載,就能看見柳凡出獄。”

柳盈月吸了吸鼻子,“那詩……”

她心中委屈,明明什麽也沒做,卻總因長相為人诟病,前世如此,這一世依舊如此。

“孤知道和你沒關系,禍水之言,不過是無能之輩推托責任罷了。”裴闕從她手中取過帕子,在她的面頰上輕輕地擦着,“孤已經将人抓起來了,此事不會傳出去。”

她閃着瑩瑩的眸子,輕輕地問,“前世殿下也是這麽想的嗎?”

裴闕忽然悵然,“前世,孤以為這件事瞞的很死。”

也并未想見百姓會對她原本的身份就抱有巨大大的偏見,他們喜聞樂見禍國妖妃的故事,甚至想看看真正的妖妃生得什麽模樣。

而裴闕自己也犯錯,他以為,冷落她一段時間,流言自會平息。

裴闕心中冷笑,始作俑者,罪該萬死。

柳盈月見他的眼色狠厲,不禁去撫他的眉,嘆道:“殿下也莫為這些事情煩心了。”

裴闕轉而看她。

她面容嬌嬌,一雙幹淨的眼中滿是純粹的溫柔。

見她已平複,人又在懷裏,不禁生了逗她的心思。

他湊上臉去捉她的唇瓣,模模糊糊地低語道:

“你半點不主動,還想做那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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