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死的也要

柳盈月呆住,難以置信道:“怎麽可能。”

完全不應該是這個結果。

之前按照張簡的方子,太後的身體已有好轉,怎麽會在關鍵草藥到京之後,又變成回天乏術呢?

柳盈月在掃了一圈跪着的太醫,并沒有熟悉的面龐。

裴闕揚手,“你們說。”

一人顫顫巍巍拱手,“太子妃娘娘,臣等親自查看過,娘娘近日氣息突然變弱,危在旦夕,想來是那宮外的張先生醫術不精導致娘娘再度發病。”

柳盈月辯道,“當初張先生的方子是太醫院說過沒問題的,怎麽今日又全推到張先生身上去了?”

那人不敢再吱聲。

裴闕從案前起身,朝她走來,“去看皇祖母。”

“好。”

裴闕快步牽着她的手,走出殿外。

東宮之中,燈火通明,暗色天幕下,侍衛站得整整齊齊。

柳盈月忽然心生不好的預感。

馬車已備好。

裴闕回過頭來,凝着眉,問她:“騎馬可以麽?”

馬車再怎麽快,還是快不過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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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盈月點點頭。

裴闕細心地扶她上馬,迅速坐在她身後,将她穩住,才對東宮衆人道:“召集太醫院太醫上壽康宮,東宮中的太醫用馬車送去。”

說着他一揚缰繩,柳盈月整個人差點摔下去,裴闕拉着缰繩,手臂按住她的身。

“靠着孤。”他道。

駿馬飛馳,她整個人暈沉沉,只能很聽話地靠在裴闕的胸膛裏。

“不舒服麽?”裴闕靠着她的耳邊問。

柳盈月搖頭。

時間緊急,什麽也顧不上了。

入宮時一路暢通,宮城的守衛早已得了消息等在門外,早開城門放行。

壽康宮中,裴闕下馬,扶着她。

柳盈月能感覺到他手心發涼。

實際上,前世太後真正崩逝就是這段時間。

他怕的是,這一世依舊要走同樣的路,逃避不開。

棠靈走出宮外:“殿下,娘娘在休息,由太醫看護着。”

“張簡來了沒有?”

張簡是寫藥方的關鍵人物,有什麽問題,應該他最能看出。

“已經在了。”

走進殿中,屏風之後,太醫圍了一圈。

張簡站在其中,若有所思。

裴闕走上前,沉聲問:“皇祖母如何?”

張簡臉色也沉重,“娘娘突發急症,數症并發,以致性命垂危。”

柳盈月看着床榻上的太後,心中也懸着一口氣,身子發涼。

張簡猶豫道,“臣還想查看娘娘近日都食用過什麽,以及倒掉的藥渣。”

“準。”

殿內忙碌,張簡對着宮人搬上來的吃食和藥渣一一檢查,“敢問姑姑,娘娘近日都在食用黑米銀耳湯麽?”

“是的,娘娘胃口不佳時,只愛喝這個。”

張簡驚愕失色,“這其中混入了黑苡,和芸蒿混食有輕微的毒性,這連日食用,極易損害病體。”

棠靈不知他說的草藥,但敏銳捕捉到其中意思,“下毒?!”

柳盈月感覺心中一涼。

“那麽,可還有的救?”

他再拜:“微臣可以試試,但需要取回藥箱,施以針灸,興許能逼出毒性。”

旁邊有老太醫插話道,“……太醫院有可用的針。”

“去取。”

殿中再度行動起來,有人去太醫院取太醫的藥箱。

壽康宮中都在等待着。

等了許久,有太醫偷偷相看一眼。

柳盈月察覺有什麽不對。

太醫院和壽康宮距離不遠,又是急诏,怎麽可能去了這麽久都不見回。

裴闕一語不發地走出殿外。

柳盈月跟上他,走到外面,突然發現,很亮。

宮中火光四起,壽康宮外聲音嘈雜。

“他們動手了。”

裴闕淡淡地道。

“容安,召集金烏衛、影衛,所有人,全員戒備。”

他回過身來,走近柳盈月,“別怕。”

柳盈月嗫嚅問道:“是……怎麽回事。”

“別擔心。”裴闕抱她,“孤有準備。”

忽然間,從深夜之中穿出許多身影,立于宮牆之上。

“只是父皇還在承明殿中。”裴闕拉開距離,定定地道,“等我。”

他餘下一句話,走出宮門。

“保護太後、太子妃。”

自裴闕走後,壽康宮中一片寂靜。

宮牆之上數道黑影潛伏,就着遠處的燈火可以見到一星半點,而後黑影消失。

十六姑娘剛才簡短解釋了前因後果。

宮變。

柳盈月臉色微變,前世她在時,明明沒有這件事。

忽然有幾個穿着鐵甲的侍衛跳入牆下,徑直走到柳盈月面前,呈上箱子:“太子妃,這是藥箱。”

之前派去的那個不見蹤影。

柳盈月将太醫召集起來,“你們就在這裏寫後續的診治方案。”

“太子妃這是何意,難道要将太後交給一個外人。”

柳盈月微微笑道:“這位大人所言甚是,所以你們就在這裏看着,若有不妥。”

她走向棠靈姑姑,“麻煩姑姑,壽康宮中可有守衛?”

主診的是張簡,她并不多擔心,只是怕這些太醫裏有其他有心人。

太後的日常飲食以及用藥都有專人伺候,這些人是怎麽将毒手伸進太後這裏?

自剛知道太後的用藥有人下毒開始,棠靈心中憤憤。

她立即明白柳盈月的意思,招來老太監,點了幾個人,其餘的人,安排到無關緊要的位置。

“我們都是跟了太後幾十年的,大可放心,其餘的,我已打發去了。”

柳盈月從頭上拔下簪子,攥在手中,“如今壽康宮就是太子殿下的軟肋,我們決不能拖他的後腿。”

棠靈看着她向來溫柔柔弱的臉上如此鎮定,不禁心中吃驚。

殿中只有張簡不時走動的腳步聲。

柳盈月注視着張簡的手中動作,一時忘卻了時間。

靜穆之中,忽然有人詢問道:“太子妃,微臣家中尚有妻兒需要照顧,可否先行離開。”

柳盈月轉頭,那個太醫顴骨凸起,整個人十分清瘦。

柳盈月簡潔明了地否定,“不可。”

“太後娘娘如今生病,各位都有照顧不周之責。”面前是大她十幾歲的太醫,柳盈月絲毫不怯,“甚至,各位太醫都有下毒的嫌疑。”

棠靈竟沒發現,她竟然能如此淡定。

“各位不要打攪張太醫,若有差池,在座的是沒有腦袋可以掉的。”

這話說得冷漠,可也最有用。

殿內再度沉寂。

張簡擦着額間的汗,将針收到布包之中。

柳盈月連忙看去,皇祖母身上出了很多粗汗,眼睛眯着,似乎不太好受。

“張先生,是診完了麽?”

張簡答道:“這不過是第一道,娘娘中毒已有些時日,毒已深入,還需要再施一次針。”

“在此之前,還需要用熱水将太後娘娘身上的毒汗清去。”

棠靈命宮人将熱水端上來,柳盈月吩咐其他人:“諸位都到殿外候着,如有需要,會吩咐各位太醫。”

柳盈月和張簡以自覺退出,張簡又要了一盆熱水,找了幹淨的帕子細細地擦着方才用過的針。

其餘的人都縮着腦袋不敢擡眼。

送水的宮人進進出出。

忽然,宮外似乎傳來什麽動靜,仔細聽,竟然是某種呼喊。

“生擒太後,生擒太子妃——”

那聲音狠厲,漸漸清晰。

人群之中,有人怯怯地看向太子妃。

柳盈月不為所動,只問張簡:“第二次施針需要多久?”

張簡沉思道,“一炷香。”

忽然,太醫之中有人掏出一把短匕首,瘋一般地朝柳盈月刺來。

殿中有人驚叫,柳盈月被張簡一把推開,跌在地上。

那人又将匕首轉向張簡,兩個人相互制住。

幾位太醫年事已高,坐在角落張大了嘴巴。

影衛守在殿外,不曾想殿內居然有人做此行動。

棠靈抄起手邊的燭臺就朝那個太醫砸去。

噼啪一聲巨響,那人反應極快躲過,像是鐵了心要整死張簡一般手不停歇,而眼睛惡狠狠地瞪着柳盈月。

張簡臉上青筋凸起,緊抓着他的手臂,不讓他動彈。

柳盈月反應過來,大喊一聲,“十六——”

一陣風過,張簡覺得手中一松。

那人抽搐着身體往旁邊倒去,瞪着大眼,沒了聲息。

柳盈月擡頭,發現十六竟在眼前。

她輕飄飄地道,“太子妃,人已經死了。”

十六遮在她身前,是不想讓她看見那慘烈的一面。

面前的太子妃看起來身嬌體弱,必然沒有見過血,更不曾見過屍體。

在聽到人死時,柳盈月深吸一口氣。

而後她令道:“若還有作亂者,下場如同此人。”

十六心中有些驚訝。

但見目光一低,見她的手背已被抓出幾道紅痕。

原來只是在外人面前強撐着。

張簡剛脫了力,身上都是冷汗,揉了揉手腕:“娘娘,微臣這裏可以重新開始。”

棠靈撿那藥箱:“奴婢陪着先生。”

老太監匆匆忙忙上前拜道:“壽康宮上下已在外殿戒備,娘娘放心。”

柳盈月道:“勞煩各位。”

等殿內重新戒備,她就走向殿外,十六跟在身後。

壽康宮外,黑夜被火光照亮,影衛提着劍立在宮牆之上。

“生擒太後、生擒太子妃——”

那聲音已在宮外,宮牆上影衛提劍殺去,消失在眼前。

沒再回來。

“太子已死,壽康宮中都是老弱婦孺,速速投降吧!”

忽然寂靜下來。

有人重新喊道:“阿盈——”

柳盈月心頭一震,攥緊了手頭的簪子。

是已被下獄的何玉辰。

柳盈月大喊:“何玉辰,謀反是死罪!”

她剛說完,被人攔腰一抱,她心頭一驚,忽然反應過來身後的是誰。

十六姑娘将她帶到壽康宮前,她定睛一看,冷箭射在她方才的位置。

壽康宮外,何玉辰騎在馬上重新抽箭,他披着一件披風,清瘦的臉龐十分冷然。

一旁的有人打趣:“還是這麽深情。”

何玉辰平靜地道:“只是看她在不在。”

那人譏笑,“這次,人死的活的我們可顧不上了。”

“只要能攻下,死的也要。”

卑劣的占有欲在心底肆意生長,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何玉辰的眸光定定,下令道,“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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