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這是一道送命題
何玉辰身後侍衛迅速将火把染油,點燃,裝在長弓上。
待壽康宮中四下皆是火,他們自會逃竄出來。
不費一兵一卒,守株待兔。
忽然,一陣慘叫,漫天箭羽如雨般落下,染油的火把七零八落地掉地。
“後撤!”
馬上的将軍喊道。
一群士兵急急忙忙地将盾牌圍上來,掩住馬上的人往後撤退。
直到退離壽康宮門的宮道上,眼見箭雨才小了一些。
何玉辰定睛一看,為首的是裴寧,不由得怒上心頭。
“他還真膽大,将金烏衛交給你,就不怕你将人占去?”
裴寧騎在馬上,聲音冷漠,“何玉辰,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心思龌龊。”
宮道上,金烏衛的身影層層疊疊,來者甚衆。
何玉辰不由得大笑道:“他将金烏衛主力守在壽康宮,竟是自己都不顧了。”
“承明殿那裏,還有大軍等着他呢。”
裴寧旋動手中劍,令道:“全軍聽令,叛賊之子在此,務必将之斬殺。”
壽康宮內,只能見着宮外兩側不同的火光交彙糾纏,厮殺之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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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盈月後退了兩步便靠在殿門上。
十六站在一旁,默然地垂眸看面的姑娘露出的掌心顫抖。
除了影衛,柳盈月能想到的就是金烏衛。應當是兩方勢力交彙在一起,壽康宮幸免一難。
她茫然失措地看向十六,“殿下不止是去救駕的,是嗎?”
十六不答。
承明殿兩側的燭火影影綽綽。
裴闕提着染血的長劍,一步步走上染血的臺階。
暗冷的氣息中血腥彌漫,幾個金烏衛最後将承明殿前的屍首踹開。
承明殿龍椅案前,有一人拿着短匕,一旁幾個人包着什麽,眼見殿門大開,元帝咳咳幾聲。
裴闕出手淩冽,案旁幾人瞬間倒地。
“母後對皇祖母下手,就是為了這個。”
光影照到提着短匕的人臉,一張精致的面容顯露出來,皇後穿着夜行衣,摘了金甲的手握緊匕首。
“本宮只是沒想到那麽多人都攔不住你。”她像是在嘆息。
她遺憾一般地掃過剛剛包好的黃綢包袱,四四方方的角顯得平平整整,只是上頭的結系得不好。
她伸手解開,綢緞散落,露出一截玉雕龍頭,“對你而言,不也是玉玺更重要麽?”
即便是已被圍,皇後依舊滿是笑容,“沒關系,等你死後,你那小太子妃自然有人照料,母後會幫你看着。”
“何家和窦家的人,孤已經讓人擒了。”裴闕慢條斯理地道,“母後的外援不會到。”
皇後的臉色變了,又很快恢複。
“孤給了母後選擇。”
“本宮需要你開條件?”她眼中一淩,握着匕首瞬間往一旁的元帝心口紮去。
只聽一聲尖叫,咣當匕首掉地。皇後跌落在旁,手心劇痛,勉強睜眼,能看到是一根雕琢粗陋的金簪。
裴闕淡淡地收回手,“父皇,過來吧。”
方才皇後的匕首差點就紮入他的心口,然而元帝不慌不忙地往地上瞥了一眼,面朝着天笑道,“淑妃,你看到了嗎?”
奈何他身體不好,好容易說完一句後又劇烈咳嗽起來。
等他平靜下來,才慢慢悠悠地起身,扶着桌沿走了很久,才走到裴闕的身旁。
“看看你的父皇,心裏只有那個女人。”她笑時,手中一陣抽疼,越是笑越是疼得越厲害,但依舊不依不饒,“你不過是他養出來報複本宮的傀儡。”
話一說完,她終于笑不出來,蜷着身子,只剩一雙鳳眸惡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兒子。
元帝并未否認,擺擺袖子,朝裴闕誇道,“你做的很好。”
裴闕漠然。
元帝很淡地擠出一個笑,“從此以後,大周是你的天下。”
宮外厮殺,柳盈月只能聽見凄厲地慘叫,她不知道壽康宮外到底發生了什麽,不由得手中揪緊袖子。
棠靈姑姑已走出來:“娘娘的毒已經清除。”
柳盈月喜上眉梢,“真的?”
她快速走進殿中,只見張簡已将針收好。
“張先生,皇祖母如何?”
張簡語氣輕松不少:“娘娘已沒有大礙,只需要再好好修養。此次中毒對娘娘損害很大,但只要細心調養,假以時日,娘娘依舊能恢複如初。”
柳盈月終于松開一口氣,道謝。
正說着,十六走進殿中,朝她拜道:“太子妃,殿下回來了。”
柳盈月連忙起身。
殿中其他人也聽見這話,也連忙跟在太子妃身後。
壽康宮的宮門依然緊閉着,是方才裴闕離開時下令阖上的。
柳盈月有些不确定地看一眼十六。
十六沉靜地道,“沒有您的吩咐,影衛不得開門。”
柳盈月心下稍安,一步一步走到宮門之前。
朱紅宮門之外,有人喚她:“阿盈,是我。”
是他的聲音。
柳盈月立即下令,“将門打開。”
宮門被緩緩推開,昏黃的光線湧入。
他身挺如松,面色冷淡,但在門開的一瞬間泛起光,淺淺地笑了一下。
“恭迎太子殿下。”
壽康宮中齊聲請安,裴闕恍若未覺,只記得三兩步走進殿門,想要擁抱她。
卻在伸手碰見她的那一瞬立即收回。
柳盈月凝了一下眉,“怎麽了殿下?”
裴闕發現自己手上還沾染着血跡。
壽康宮外,血腥和焦油氣味渾濁,壽康宮中像一處未染戰火的世外桃源,連氣味都幹淨清晰。
她的鬓發整齊,只是看上去有些單薄。
裴闕看着她完好無恙,心頭大安,很溫和地道,“沒什麽,只是衣服髒了。”
柳盈月順着他手臂看去,心中一驚。
他手臂上染着殷紅血跡,連着他的袖口,一直到他身上的衣袍,一團一團陰影。
全是血跡。
“殿下受傷了嗎?”
裴闕道,“對孤這麽沒信心?”
柳盈月否認地搖頭,朝外看了看,“陛下呢?”
“留在承明殿了。”他試圖用衣袖擦去手上的血跡,但怎麽擦都是髒的,只好作罷,“孤先回來看你和皇祖母。”
柳盈月知道他擔心,連忙道,“皇祖母的病也有轉機,張先生說,只要皇祖母加以調養,就能恢複。”
“好。”
柳盈月還想多問,但覺不是時機。
裴闕走進壽康宮。
眼見角落中陳着一具屍首,他的臉色淡下來。
“我們都沒事。”柳盈月試圖寬慰他,“先去看看皇祖母吧。”
再看太後,她已經悠悠轉醒,但只是張了張口,朝裴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容安走進來:“殿下,蕭啓在外等候複命。”
“讓他進來。”
一個穿着甲胄地少年走進殿中,“殿下,窦将軍和缙國公已被擒拿,正押入牢中。”
太後眨了一下眼。
裴闕淡然颔首,那人退下時,柳盈月還覺得有幾分眼熟。
太後沒過多久又睡去,裴闕坐在外殿,陸陸續續有将領前來複命。
他本想讓她先睡,被她拒絕。
直到天亮,宮內宮外再度平靜。裴闕看着她于心不忍:“回去睡吧。”
柳盈月驚了一下,“回哪。”
裴闕不禁笑了,“自然是東宮。”
方才是因為宮內宮外叛亂未平,只有壽康宮最安全,現在一切塵埃落定,自然可以回去。
裴闕一身染血的衣袍還未換下,即便是乘馬車,也不敢離她太近。
回到東宮,熱水已備好。
自出了壽康宮,柳盈月腦子裏的弦便斷了,整個人迷迷糊糊,沐浴時差點睡着。
等換上中衣,随意披了外套就往殿中走,也不知是太累還是怎的,暈暈乎乎地撲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上面。
以為是榻上,直接睡着了。
裴闕低頭看着他沉靜地面容,感覺有些無奈,只好将她橫抱起,将她放在榻上,替她蓋好被角。
“她昨夜也很累了,不必擾她。”
素雲和流雲早聽聞了昨夜險事,連連點頭。
臨走之前,裴闕回身,偷偷親了下她的唇角。
柳盈月睡了個好覺,起身時天色昏暗,不知早晚。
“幾時了?”
流雲應她:“酉時,太子妃,太陽剛落不久。”
“殿下呢?”
“殿下在書房,等您起後一起用晚飯呢。”
柳盈月心下安定,梳洗後又上書房。
方進門,便發現有什麽不對。
案幾前,他頭戴金冠,墨發悉數挽起,雲峰白的直裰貼身顯得英挺,翩翩如玉。
擡起眸時,溫溫和和。
柳盈月呆了一下。
裴闕裝模作樣地輕咳,“來了?”
柳盈月避過眼神,不知該怎麽啓齒,他衣上的青竹還有些晃眼。
她嫁給他數年,見過各種各樣的玄衣,即便紋樣制式不同,但永遠是一個顏色。
見她怔在原地,裴闕凝起眉頭,扣指敲了一下案幾。
在催她上前。
柳盈月猶猶豫豫地走到他身邊,忽然一只手被扣,再一瞬就已在人的懷中。
他的衣上有很淡得清香,柳盈月心下疑惑,又湊近吸了吸鼻子。
飄悠悠侵入肺腑的木香。
裴闕一驚,以為她主動投懷送抱,不由得欣喜,收緊手臂。
悶悶的聲音從懷中傳來,“殿下用香了?”
“……誰說孤不用香。”
柳盈月啞然。
雖不曾說過,但東宮之中從不焚香,她也一直保留着這個習慣。
“從前不用香是因為,孤能借氣味知道是誰來了。”
柳盈月疑惑,“這麽厲害?”
裴闕看她面露崇拜,很是受用,點了點頭。眼見她又陷入沉思,又不滿意地捏她面頰,“還有沒有要說的?”
柳盈月怔怔地看他。
裴闕心中暗自生氣,再湊得近一些,雙目如炬。
柳盈月感覺這是一道送命題,答得不好,恐怕他會生氣。
只好別過臉去,“好看。”
“什麽好看。”
“殿下好看。”
裴闕偏要追問到底,得了這樣的回答,心情不由得愉悅起來,湊近她:“現在,不害怕孤了麽?”
很好,現在靠近她,她不會下意識躲避。
柳盈月眨眨眼,下意識地伸出手捂住面頰,從臉頰到脖頸一片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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